“一月十六日，小杨同学这个邪神眷者当得也太尽心尽力了吧，都是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了，这种事不是装装样子就好吗，没必要真信啊？‘真实造物主’有很多疯狂的传闻，还有可能是她低序列时就遭到了污染。可惜我现在序列还不够高，只能等以后成了天使再想办法。”
“一月十七日，气死我了。我严防死守不让贝尔纳黛接触那些打歪主意的小白脸，就是怕她太单纯太正直了容易被骗，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被个魔女偷家。杨海洛，你真是我的好老乡啊？啊？？我现在就想知道玛蒂尔达那次不高兴到底是在吃谁的醋？？？”
‘啧啧，你们因蒂斯人…… ’
克莱恩无声地对自己吐槽，不过，他注意到罗塞尔提起了污染。
两天前探索威廉姆斯街地下遗迹那天，他的灵性视野在门里看到的除了散落在地上的非凡材料，还有一具相当新鲜的尸体，那是和罗萨戈一起上门袭击他的居伊·桑松的尸体…… 海伦有没有追踪到那里？她那天故意放走居伊·桑松，是不是为了让他带路到那处遗迹？
他没有让视线在同一张纸上停留太久，控制着假人“世界”，开始用小号发言，并且用魔女途径的知识与“正义”小姐做了交易。
而听完“世界”对“女巫”的描述，奥黛丽突然想到，自从齐林格斯事件结束后，她按照“愚者”先生的要求开始调查“圣殿兄弟会”，还通过佛尔思和休认识了她们一位消息灵通的非凡者朋友，那是一位在出版公司担任编辑，能够变出黑色火焰并自称“女巫”的棕发少女！
‘雪曼是女巫？可是她看上去非常美丽，非常有气质，一点也不像曾经是个男人……’
想到这里，她面对看不出情绪的“世界”，询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分辨一个‘女巫’过去是男性还是女性吗？”
“世界”透过灰雾望着她，沉默片刻。
“你遇到了一个‘女巫’？”
奥黛丽偷偷瞄了一眼灰雾笼罩的“愚者”，思索了一下答道：“前段时间，我在搜集‘圣殿兄弟会’线索的时候，从一位‘女巫’那里得到了不少消息。圣殿兄弟会与魔女教派彼此敌视，我想，她应该不属于后者。”
兄弟会多半是海伦搞出来的组织，她和原初魔女势同水火，两个隐秘组织彼此敌对才是正常的，“猎人”和“魔女”又是相邻途径……
他作为“愚者”曾经在之前的塔罗会上听“倒吊人”讲述过这些隐秘组织的情报，但“世界”还是第一次参加，为了打造独立人设，他心念一动，操纵“世界”声音低沉地开口：“‘圣殿兄弟会’信仰真实造物主这位邪神，高层里也有一位魔女，你遇到的或许就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奥黛丽微微点头，很快和“倒吊人”的情报联系起来：“你说的是一百多年前的大海盗‘末日女王’吗？”
“世界”嘶哑地低低笑了一声：“祂是真实造物主的眷属，与原初魔女互为死敌。”
其实，他不是不能理解罗塞尔日记里写下的怀疑。以他进入非凡世界后和极光会几次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们信奉的真实造物主毫无疑问是一位邪神，而且掌握的“秘祈人”途径异常邪异、血腥。他不知道海伦追随这位存在的理由，但如果有机会、有能力，他和罗塞尔一样不希望同乡人因受到污染而作出违背本心的选择。
……
希尔斯顿区。
倒吊巨人的神像撑开地下室的穹顶，浓郁的阴影笼罩了此处空间，浑浊而充满亵渎气息的昏暗里，黑发带红的海伦背靠祭坛席地而坐，手边堆着五六个空空的酒瓶。
接近三米高的巨大神像此时宛如活物，青铜凿刻的独眼里时不时闪过一抹暗光，恐怖的呓语重重叠叠反复不停。
“幽暗圣者”不敢进入祈祷室，就在紧闭的大门外虔诚匍匐在地：“炽天使殿下，有赏金猎人盯上了那位阁……兰尔乌斯。我们已经派人处理了盯梢者，接下来是否要转移兰尔乌斯？”
海伦抛开手里的酒瓶，脑袋后仰，眼神迷离，声音悠悠传出：“不用管他。”
“这……”
“凭他也想当神降载体？他不配！”
她嗤笑一声，不理会门外血肉崩溃声，侧身搂住了倒吊神像的头部，将脸颊贴在冰冷的青铜像上。
“嘘，别心急，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我给你准备了更合适的……”
魔女动作温柔地抬手遮住了神像的独眼，犹带几分醉意的呢喃逐渐取代了起伏不定的呓语。
她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仿佛构成身体的血肉正在融化，血管里黯淡彩雾喷涌而出。然而她毫不在意，用雾气构成的手掌继续安抚着神像，轻声哼起一支老歌。
神弃之地，真实造物主的神国。
被倒钉在十字架上的真神本体不断从刺穿伤处流下污浊的血液，祂日复一日发出嘶吼，耳边却传来了一阵遥远的旧日歌谣，那语言既陌生又熟悉。在七神封印外侧游荡的那道难以捕捉的灵性时隔多年重新向祂敞开，与祂建立了完整的联结。
独眼巨人缓缓闭目。
这一次，祂没有为留在兰尔乌斯身上的后手失败而陷入狂怒。祂久违地感到平静，仿佛痛苦被短暂地平息。
……
明斯克街15号。
克莱恩的视线落在手中的信纸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果然在不断重复失去记忆这一轮回的阿兹克先生看来，他的死而复生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对方在信里只提到让他注意观察自己的精神状态，以免留下疯狂的种子，而没有怀疑。
“……至于你遇到的那位女士，我对这些描述感到熟悉。事实上，我在研究那只从齐林格斯身上得到的手套时，回忆起了一些过往，那只手套的来历似乎也与你问的人有关。”
“我想起，在一片比漆黑更深邃的黑暗里，祂能点燃色彩，污染死亡。”
“我认为祂至少是一位天使，但不清楚属于哪条途径。”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要尝试在现实世界留下那位女士的画像，这会给你带来危险……”
他写信的时候，的确想过要不要向自己祈祷把镜中看到的景象画下来一起寄给阿兹克先生，但被灵性直觉阻止。他当时以为那是因为对方序列高出自身太多，所以产生了类似不可直视神的预感，但阿兹克先生的叮嘱似乎不止如此。
与魔女途径的能力有关？画像也同样具有魅惑的能力？魔女能够带来疾病、灾祸，污染死亡可能是这种能力的高阶衍生……这听起来也符合救了队长时的“诅咒死亡”。
齐林格斯的武器很像“牧羊人”，这条途径掌握在极光会手里，与海伦有关很正常。
而对于“点燃色彩”，他暂时毫无头绪，只能联想到廷根邪神子嗣事件中视野边缘看到的弥漫的彩雾。
克莱恩读完信，手指搓出灵性火焰处理。他想起海伦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大约在二百多年前，只比罗塞尔略早，假如她与阿兹克先生见面时已经是天使，那很可能是发生在最近一百年以内的事，或许就在阿兹克成为历史系教授“阿兹克·艾格斯”之前。
也许可以找个机会问问她是否记得阿兹克先生的事……毕竟我答应了阿兹克先生，要帮他留意可能与他过去有关的信息。
唯一的问题是，他刚刚击杀了兰尔乌斯，破坏了真实造物主的又一次降临计划，而海伦却是这位邪神的虔诚信徒。这让他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主动联络对方。
海伦大概率已经发现了他就是廷根那时死去的值夜者，毕竟她的本体疑似亲临现场。只是或许她和阿兹克先生一样，认为死而复生不是大问题，或许不想打探他的秘密而没有询问。
但作为两个月内两次破坏真实造物主降临的倒霉蛋本人，他现在非常担心自己会因出门先迈左脚而被老乡献祭。
‘等我晋升魔术师，等这段时间过去事态稍微平息一点，再找个消化魔药之类的借口去试探一下…… ’
譬如说，他也想问问这位穿越者前辈，他刚刚从塔罗会的“太阳”口中得知的毁灭魔狼弗雷格拉这个名字，与他前两次服用魔药时听到的呓语到底有什么关系。
然而几天后，他在王国博物馆举办的罗塞尔纪念展览上看到了那复原的书房场景里摆着一幅未完成的素描，画面中央是个倚窗而坐的女性侧影。
她身穿宽松的丝绸衬衫与长裤，屈膝坐在窗台上显得姿态散漫。她手里捻着一支燃烧了一半的香烟，长发挽在脑后，露出了漂亮的脖颈。画中人的脸正对着纸张之外，然而画面中却没有画出五官，使线条优美的脸庞呈现出一片空白。
尽管如此，克莱恩依然能透过纸上的留白，看到海伦那带几分轻挑、却难掩冷漠的戏谑笑容。
这让他脑海里浮现了这次塔罗会上看到的那页罗塞尔日记。克莱恩严重怀疑，海伦热爱调戏老乡这个习惯是从遇到罗塞尔后养成的……
他将注意从素描画上移开，开始参观其他的展品。
……
皇后区。
穿戴完全遮掩身形的黑斗篷、用药粉使得面部模糊不清的特莉丝钻进一栋别墅修建在马厩里的隐蔽后门，沿着台阶向下。穿过一段漫长的，没有灯火的曲折长廊，她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扇半腐烂的木质活板门。特莉丝把门版往上推开一丝缝隙，没有制造出半点声响。
确认过环境之后，她灵巧地钻过通道，站在了打磨光亮的柳木地板上。
特莉丝摘下兜帽的手，在看清吸烟室窗边的人影时凝固了。
“怎么是你？！”
“听说你在找‘欢愉’的材料，”那人慢悠悠地摘下嘴里的烟，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有那只绝望小鸟守在贝克兰德，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你买到。所以我特意来送魔药给你。”
特莉丝唰地把摘到一半的兜帽又带了回去。
她收到了塔利姆的联络，这位王子的友人告诉她魔药的主材料有了眉目，她才冒着风险偷偷赶来这里，谁知道出现的居然是魔女教派的死敌。
浅灰色几乎透明的眼眸，深处仿佛流转着斑斓的幽暗色彩……特莉丝立刻意识到了来者的身份。
如果她只是教派里一个普通的“女巫”，没有被改成现在这个奇怪的名字的话，和海伦·索莱尔打过照面就足以让她被踢到外围，成为比序列最低的“刺客”还不如的消耗品，而且再也没有晋升的机会。
哪怕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不会因此就被舍弃，特莉丝也可以预料到，回去后等待她的将会是更严密的看管，和来来回回的审问。
她瞬间做出反应，隐去身影的同时打破吸烟室正门转移注意，趁机逃回地下通道——背后那带着几分沙哑的女声再次响起。
“如果就这么回去，以后你连逃跑的念头都不会再想起。
“特莉丝·奇克，你最近有没有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特莉丝悚然一惊，动作不自觉地顿住。
“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你能帮我？”
“不帮你。”
海伦干脆利落地说完，对特莉丝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你们高层要把你做成原初魔女的神降容器，找人对你做了心理暗示，想让你逐渐丧失意志，不再反抗。
“对他们来说，等你彻底变成听话的人偶之后，再让你提升序列，是最安全的办法。”
特莉丝咬牙坐了下来：“所以你才说，‘绝望夜莺’不会让我晋升，那是为了完全掌控我，防止我脱离魔女教派……”
“我可以提供材料给你，让你有机会和心理暗示对抗。”
特莉丝顶着内心的恐惧，目光落在海伦的脸上。
进入贝克兰德、被看管起来后，她见到了魔女教派中更多的高层人物。无论是负责这片区域的“绝望夜莺”，还是仅有一面之缘的“白之圣女”卡特琳娜·佩莱，以及在廷根时的上线雪伦夫人，她们或圣洁或清丽，一颦一笑都能将女性的魅惑力发挥到极致。
然而，眼前这位魔女教派的最大禁忌——散漫，轻佻，危险……以及眼眸深处丝毫不加掩饰的傲慢与疏远，仿佛这个世界不值得她正眼看待。
她见过类似的气质，但那出现在沿海地区遇到的赏金猎人身上。
猎人？……
特莉丝心里微微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