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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与热心网友(修)(1 / 1)

【杨:多喝热水。】

【黄涛:呵呵】

【杨发起了视频通话邀请】

聊天窗口黯淡下去,一阵好像接触不良的噪音后,水平放置的黑耀石板上方浮起一团没有实体的黑雾,数次溃散又聚拢之后,那团仿佛与真实世界隔绝的雾气终于幻化出稳定的形态,一个头戴不对称皇冠、轮廓模糊的人脸。

鼻梁的两端随即裂开两条细缝,像是黑雾睁开眼睛,投射出比黑色更深、比虚无更扭曲的两道视线,落在支起的蜡烛上。罗塞尔的投影表面又撕裂开一条代替嘴巴的缝隙:

“黄涛进入了直播间。”

“是我的错觉吗,还是你的声音又变哑了。”

“刚喝热水烫的。”

海伦:“……”

轻咳了一声,她指着桌上的心魇蜡烛:“来看看新玩具。”

没能复活的黑皇帝已经丧失了肉身,仅剩权柄与意志的抽象集合,与残留的污染纠缠难分。大部分时间里,他只能竭尽全力对抗污染,连清醒也难以维持。好在每次头像亮起显示在线的时候,都说明他短暂地占据上风,获得了一时半刻的喘息之机。

“什么玩具?看着像巨龙的东西,就是不太美观,”秩序的阴影绕着蜡烛转了一圈,初醒的干涩嗓音渐渐恢复正常,却变得古怪起来,“我都成这样了,你不会还想让我坟头加班给你改造封印物吧?”

“心魇蜡烛,点燃将使持有者进入目标梦境最底层五分钟。我想请你更改一下‘目标’的限定范围,让持有者能清醒地进入自己的梦,”

魔女舒展手指,涂成墨绿的指甲在昏暗中仿佛有星光闪烁,“它的封印等级不超过2,况且只是临时的修改,不会耗费什么力量。相对的,难道你不想看看自己内心深处的梦吗?这对你的状态应该也有好处。”

黑影沉默片刻,雾气如凝固一般死寂不动,像是在评估这桩交易。半晌,他幽幽开口:“就这样?还有呢?”

海伦平静地与那双由裂缝构成的无底之目对视,不带情绪地说:

“谢谢榜一大哥。”

罗塞尔低笑了声,没说反对,但却问:“听起来,你想进入的是一个不同的梦。”

“也许结果会让我惊讶。”她的语气略有些倦怠。

漆黑的烛焰腾地亮起,遥远的孤岛深处,寝陵内部空旷阴冷的景象似乎受到震动,又好似毫无改变。威严的黑石王座上,由抽象概念构成的神话生物将意识从联络的影像中抽离,他睁开双眼,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踩在了微带温度的地面上。

罗塞尔——现在是黄涛,正站在自己租的小破公寓门口,鞋带还散着,领带刚打了一半,他一只手里抓着发烫的手机往包里塞,窗外清晨的交通喇叭声在南阳台前的光斑里躁动。

他穿越那天是星期一,熬夜打游戏又没吃早饭撞上公司早会的痛苦套餐,一只脚还没跨出家门,人就被塞进了所谓的异世界。

在自己的梦里重回这一情景,便立刻扔下背包甩开领带,把身体舒舒服服地摔进能晒到太阳的那只懒人沙发里。而手指,随着刻入dna的机械本能已经解开了手机的锁屏,他怔然望向那串熟悉又陌生的号码,直到扬声器扩大了他妈妈的声音:

“喂?涛啊,怎么这个时候来电话?”

擅长即兴演讲的因蒂斯皇帝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紧紧攥住下载了不少游戏的手机凑到耳边,又听电话那头带点埋怨语气的关心:

“今天周一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跟公司请个假,我和你爸等下过去看你。”

“没,我挺好的,就是今天早会临时取消了,可以晚点上班。”

他没有忘记自己只有五分钟时间,狠命抹了把脸后,便压下了声音里的颤抖,深吸的气势仿佛要把这些年尽数在一通电话里倾倒完毕,他急促开口:“刚好有时间,我想让你们见见贝贝,就是我女儿,哦对,我还有两个儿子,他们的事以后再说我怕气着你们。我还记得小时候我爸总嫌弃我是儿子不是女儿,现在彻底明白了……”

“那都是你两三岁时候的事了,哪能记到现在啊,”黄涛的妈妈不可能随着灵性的提升,再微末的记忆对他来说也变成了随时可以翻阅的详实书卷,于是笑着斥责了一句,严厉起来,“别贫了,我看你是没睡醒呢,正经对象都没有一个,将来生男生女倒是给计划好了。行了,赶紧上班去,不多赚点工作拿什么养你未来女儿。”

“妈,贝贝真的是你孙女,特别乖特别懂事,比我小时候强多了,”

黄涛才辩解了一句,就被一连串催他别打卡迟到的唠叨堵了回去,脸上不由溢出苦笑,仿佛神性、污染与一百多年的记忆墙皮般从身上剥落,剩下一个让人手足无措的美梦。不忍惊醒,他便转移话题说道:

“今天真不用早走,是那个……上午去面试…客户,一个姓杨的海归。人家跟国外一样上班都晚,我去早了也没用。

“妈,我爸在吗,不是,我没遇上啥事,钱也够,我就想跟你们俩再说说话……”

他的视线随意扫过客厅,几张女儿的照片和获奖证书遮住了墙上以前贴的游戏海报,茶几上的一次性泡面碗只撕开一条口子却没来得及倒热水,眼看包装上的字体扭曲幻化成因蒂斯风味。

窗外老旧小区的破落凉亭里,那个姓杨的客户黑发垂肩,耳边挂着几缕翠绿的挑染,怀抱笔记本电脑的身影突兀地拒绝融入街景。她身上有种还没从学校毕业的认真学生气,衬得一身名牌西装不大协调。这个他根据对“杨海洛”印象所编织的人偶双目呆滞无神,在视野边缘默然静立,没有丝毫反应。和他预期一样,杨海洛——海伦,她最想回归的梦不在二十一世纪的故乡。

……

海伦在光影交错间逆向而行。

心魇蜡烛被扭曲的规则带领她拨开那些向外扩散的记忆,步步走向被紧锁于地心的隐秘之梦。那些解离在外的片段中,美艳绝伦的蛇发女子自虚空中伸来双臂,如火焰如烈酒的索伦女贵族以睥睨的视线无声引诱,在虔信中迷恋受虐的祈祷者亲吻地面,有着威严气势的风暴代罚者半倚靠床头柔声唱了一首歌。所有未能沉底的幻象纷纷破碎远去,化为细碎浪涛声,伴随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透光黑海自无限中升起。她在道道林立的幻觉人影中踏上神殿石阶,每登高一级,这具容器的外观便被洗去一点,显露出灵魂本身的样貌。红发愈黑,打着卷长及小腿,瓷白的肌肤如轻飘飘的阵雪拂过衣摆。那是如裹尸布一般破烂怪异的长袍,被篆刻无数秘文的沉重锁链缠缚在身躯上。她头戴被荆棘缠绕的双蛇王冠,花刺扎破鳞肤,鲜血不断淌下,顺着发梢坠落。

她在纯洁无暇的白垩神殿前走出一条血色盛开的道路,犹如一座充满堕落气息的神像迎向祂的祭坛。而神殿的中央已有两道身影并肩坐在那里。男子长及肩头的黑发渐变染上金色,脸庞棱角分明,眼睛下方有着浓重黑眼圈。他身旁的女性则属于另一人种,线条柔和的五官显得年纪很小,歪头时露出藏在一层黑发下鲜亮的翠绿色挑染。

于是海伦止步于倒数第二级台阶,隔了一段距离望向挨在一起的两人。“杨海洛”手握他空想出的原子笔边说边写,海伦微微张开嘴唇,同时完整默念出他们对话的内容:

“‘神性隐藏在所有灵魂中,却不显露光芒’……下一句怎么写?‘无论你转向何方,祂无处不在,祂的恩典不可摧毁,敞开自我方能一窥宇宙之源’,听起来不够档次……”

另一者在她纠结犹豫的时候下结论道:“已经可以了,就这么写吧,重点不是文笔,而是要先有神。”

“编你自己的圣典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敷衍的态度。”

“你要把为我写的圣典拆开排列组合再给别的神用,”他隐蔽地一翘嘴角,“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真实造物主。”

“反正你们又不在同一个世界嘛,借我用用也不会怎样。”

杨海洛索性把笔一丢,脸搁在膝盖上有些懒散地转向他问:“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你还没有说过你的神名。你不高兴,是因为大名也叫某某造物主吗?”

“……不,我不是什么造物主,”说到这里,他的话音微微一顿,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们称我为太阳神。”

那只是被心魇蜡烛放大的她记忆中的影像,然而远古太阳神说出这句话时,梦境世界悬空的太阳蓦地激起光华。暗橘色的昏明光线鞭挞着脚下的无尽之海,宛如一只被斩断的头颅抛悬在高空。随即,杨海洛的身影无端消散。远古太阳神的人类形象颈部浮现歪曲的疤印,他动作僵滞,朝海伦所在的方位缓慢扭转肩膀,无神的双目渗出两行干涸的血迹。

他那裹在白色长袍里的身体突然多出了数个被木桩钉透的穿刺伤,他的嘴唇干裂,指甲扣进皮肉,黑色十字架的虚影在背后凝聚。透过这个梦境捏造的人偶,真实造物主字字如宣誓般命令道:

“回来。”

“回·到·我·这·边·来。”

黑发蛇冠、尸衣染血的魔女安安静静注视着这一幕,脸上毫无意外之色。直到神殿塌裂,石柱陷落,降下的阴影帷幕截断虚无海洋与现实世界的联系,无法承受真实造物主力量投射的梦境失效崩毁,她才叹息般轻轻许诺道:

“等我找到你,我的太阳。”

回到书房。漆黑烛焰已然熄灭,比之前更显稀薄的黑雾钻回仿制手机,屏幕再次弹出对话框,文字代替声音将旧梦激起的情绪掩藏起来。

【黄涛:这还没到五分钟吧。】

海伦随口回答:“之前忘跟你说,我的梦可能有点时差。”

【黄涛:当我打出?的时候不是我觉得自己有问题。】

“多亏这次体验,我还想起了另一件不该忘记的事。”

她没接梗,说着慢吞吞捻起心魇蜡烛塞回铁盒封印,从梦中脱离,情绪反倒愈低落:“真实造物主的子嗣预产期快到了。”

【黄涛:我趣,一把年纪还搞出个私生子】

【黄涛:等等你说这孩子是谁的?】

她悒悒地扫了屏幕一眼。

【黄涛:是祂和谁的?】

海伦的目光更阴郁了。

【黄涛:好吧,不开玩笑。你打算怎么办?】

【黄涛:很么也不做,等他计划通抱上这个老来子高高兴兴在大地上建立新神殿?不要怪我没提醒你,遇上像这种情况,男人都会变得很不理智的。】

【黄涛:还是说……】

屏幕飞快上划,顶着龙王头衔的罗塞尔发了一张抹脖子表情包。

“我不想看到那个……”

说到这里,她突然卡住。前不久初听克斯玛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她还能从善如流地称其为“神圣之子”,但现在话到嘴边,最后说出来的却是:“那个……东西。”

手机里面的罗塞尔发来一长串哈哈哈文字泡。

海伦没有回复,她在思考极光会的项目企划书里有没有写明到时候需不需要剖腹,还有为什么没有人去廷根准备给邪神子嗣当保姆。

罗塞尔误解了她的沉默,在第九座寝陵里苦苦思索措辞,很快输入了一行安慰性的文字。

【黄涛:你家那位造物主积累了太多疯狂,排除污染恐怕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黄涛:我不是肯定祂的做法,但客观地说,分离一部分力量对祂未尝不是件好事。】

“算了吧,疯着也没什么关系,”

海伦垂下眼睫,嗓音冰凉,脸上旋即浮起一丝冷笑,“上次祂这么清醒,还是拜你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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