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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裴回风月(下)(1 / 1)

往后又是数年过去,期间武林江湖发生过许多事情。

展怀信也没想到当他再次找上叶江离时,会是这样的场景。

“你我相交多年,今日你给我透一句实话。”展怀信屈指敲了敲木桌,脸色凝重,他压低了声音道,“方龙香死后,那青龙会新上任的龙首究竟是什么来路?”

“……那人来历颇为神秘,只知是百晓生亲自引进来,接掌青龙会,行踪不定,平日会见下属之时总会带着一方青铜面具。”

叶江离勉强扯了扯嘴角,“但我却有幸见他两次。一次是龙首初登的大典,他自百晓生手中接过青龙面具。另一次是在嘲天宫,那个剑挑方龙香的年轻人。”

展怀信瞳孔一缩:“公子羽?!”

他不由追问,“你确定?当真没有看错?”

“我怎会看错?”叶江离自嘲似的一笑,“那日我便跟随在方龙香身边,侥幸逃过一劫,亲眼见他一人一剑杀死方龙香,火烧嘲天宫……”

他的声音低沉,显然颇为忌惮,“那般剑法,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人。”

“……”

“而且那时跟着他身边的女子,便是后来的二龙首明月心。”

展怀信沉默了许久之后,叹息一声:“那人也算名门之后,为何要做出这等事。”

他已入八荒,又在江湖上行走过,自然是知道当年火烧嘲天宫,剑斩方龙香的是一个叫公子羽的年轻人,却不知其与后来的青龙会龙首是同一人,对此既是不解,又觉扼腕。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燕云血战后失踪的白玉京,又或许,权势二字总是动人。”

叶江离却很冷静,他将那张纸卷起来,打算就着烛火烧了,“这件事你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和你们真武没关系,要是再追查,反而危险。”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嗯?”

“青龙绝命散是什么?”

叶江离的手一顿,火光险些舔上他的指尖,“……你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

见此,展怀信心中顿时有几分计量,他皱了皱眉,嘴上却不动声色地试探道:“道听途说,它与青龙会有关?”

“无论有关无关,你都不要再管!”叶江离斩钉截铁道。

从叶江离反常的言行之中,展怀信更是确定了几分:“你若是不说,我便亲自去找公子羽和明月心。”

“你!”叶江离深知展怀信不会是这样鲁莽的人,却也知晓,他既然肯放出这样的话威胁自己,便是打定主意定要将此事管到底了。

叶江离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终是颔首作答。

展怀信的嘴唇抖了抖,沉声道:“……什么时候?”

“或许从一开始。”

事到如今,叶江离反而轻松了下来。

他望着自己的掌心,苦笑道:“青龙会每换一任龙首,龙堂便要换一任堂主。龙堂尚且如此,底下的杀手还能如何?”

“前前后后,我竟已效命了三任龙首,知道了那么多本不该知道的,怎么可能不被清洗?何况青龙会中最不缺的就是好用的杀手,没了我,再挑心腹顶上便是。”

“当初明月心命我去刺杀柴郡王时,我便有预感我不能活着回来,好在有姝娘相助,我才得以侥幸完成任务……只是想不到她竟是一石三鸟,还想通过柴荣昔日的从龙卫,刺探出幽夜城的位置。”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明月心居然这样看得起我,把未研制成功的青龙绝命散都用在了我身上。或许她以为即便我活着回到了青龙会,也活不了太长久。”

说到这里,叶江离看向了门外柳树的方向,柳色青青,他的眸光似乎也温柔了许多,转瞬之后又变为了隐忍的痛楚。

“那些年我待在青龙会,杀了很多人,也造过不少孽。若有什么因果报复,便报复在我身上吧,只希望不要牵连姝儿。”

他顿了一顿,似是彻底放弃了一般:“至于我……呵,也不知能活多少时日,多活一天便是赚了一天,生死由命吧。”

叶姝还在门前的那棵柳树下玩耍,童稚的笑声伴随着风声传来,也传进屋内两人的耳朵里。

生与死之间,原来隔着的距离竟是如此之近。

展怀信沉默良久,他的手紧紧地捏着茶杯,忽然道:“你的确该为姝儿想想,这是姝娘给你留下的唯一的女儿。你难道不想亲自看她长大成人,见到她出嫁的那一天吗?”

叶江离想了想,轻笑了一声:“也对。听说你收了个徒弟,不如我们两个日后结个儿女亲家?”

“叶江离!”展怀信忍无可忍地低喝出声。

“好,我不说笑了。”叶江离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从抽屉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块青龙令。

“你还记得这东西吗?”

“当然记得。”

这是青龙会麾下杀手持有的令牌信物,展怀信与叶江离原本皆有一枚。只是展怀信是走了百晓生的路子正大光明地脱出青龙会,故而临行便将原有的令牌留下,换作了一枚属于九十六圣君的战龙令。而叶江离却是私下逃出青龙会,那令牌便一直留在他手中。

见他此时拿出来,展怀信心中有所预感,坐立不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日后我要是有何不测,便让我女儿带着这令牌上门去寻你,你替我照顾她。”叶江离说,“你没意见吧?”

展怀信顿时站起来,刚想说“何至于此”,却见他眼中隐隐带着恳求,满肚子话终是咽下,回了一声:“好。”

展怀信回到真武山上时正是夕阳染红云海之际,他一身风尘,背着手眺望远方,久久不语。

他的徒弟隔着老远看见了,小跑过来迎接他。

“师父——”

展子期今年七岁了,已经是开始习剑的年龄,身后背着两把小木剑,天天在山上山下跟着笑道人晃荡。此刻他从小山丘上冲过来,手里还倒提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大雁。

展怀信顿了一下,没有接过来,而是从怀里抽出一条手帕,弯腰为他擦净了脸上、手上,还有衣服上的泥点子。

“这是到哪里弄得这一身?滚泥地里去了?”他嘴上嫌弃地说。

经过三年的朝夕相处,展子期早已习惯了自家师父的念叨,也看穿了他刀子嘴豆腐心的本质。眼下他不仅一点不害怕,反而还笑嘻嘻地举高了大雁,用献宝似的语气说:“师父师父快看,我在后山打到的!”

展怀信接过大雁,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你怎么又与笑道人跑去后山祸害那些鸟雀走兽,那一片松树都快要被你们烧秃了。”

直到对话之间,展怀信才感受到温暖渐渐回到身体里,晚风也不似方才般寒冷。

终于有了回到“家”的感觉。

真武山没有鸭子,展子期一个人就顶五百只鸭子。

从展怀信穿过山门的这一路,这小子跑上跑下,在他身边嘴里就叭叭叭地没停过。

“对了师父,我们真武山上怎么没有女孩子啊?”

“谁说没有?你的几个师叔,还有师姐们,她们不是女孩子?”

“可是好少啊……而且她们都不愿意陪我玩。”

“那是因为你太皮了,还老是捉弄她们。”

“我没有!”

“姬师妹之前已经来警告过我,你再摸走她炉子里的金丹拿去当弹丸,她就要在长生楼前的那片林子里找一棵树把你挂上去。”

展怀信半真半假地吓唬他。

展子期听了这话蔫了,他垂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知道啦,姬师叔好凶……”

这只是暂时的,没一会儿他又换了个话题,继续兴致勃勃:“师父师父,我看别人都有师妹,我什么时候会有一个师妹啊?”

不知为何,展怀信忽然心头一动。

他停下脚步,半蹲下来,看着展子期的眼睛,“你真的很想要一个师妹吗?”

其实展子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但他见自己师父如此严肃的样子,也不由认真了起来,挺起胸口大声道:“当然想!”

“那你就继续想吧。”展怀信摸了摸他的头,慢条斯理地说,“当师兄就得有当师兄的样子,要是像你整日跟皮猴一样上窜下跳,就是有了师妹,估计也会被嫌弃。”

小小的展子期被师父的毒舌惊呆了,他睁大了眼睛,好似被雷劈了一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这次下山,本来打算给你收一个师妹,是一个生得极可爱的小姑娘。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万一被你欺负了怎么办?”

“别啊!别啊!师父,我保证不会欺负她!你就给我带师妹回来吧师父……”

那日展子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几乎要回荡了整个真武,甚至差点惊动掌门张梦白与一众师兄弟,大家纷纷跑出来劝架,都以为展怀信一回来就要打孩子。

不过展怀信说这话并非完全是戏言,而是真真切切有过这样的打算。

他自从知道叶江离中了青龙绝命散之后便忧心忡忡,也早有决定要收他的女儿叶姝为弟子,以便照顾她日后生活。

只是这决定出于多方考虑,暂且未曾实现。原因一是叶江离曾在他面前表达过对“道士”这一身份的抵触,出于对挚友的尊重,展怀信再三考虑还是不再提及。

二则是展怀信仍心存侥幸心理,想要多方寻找青龙绝命散的解药,以挽救叶江离的性命。

收徒此事并不急在一时。他这样心想。

至于与展子期说的那些话,自然是故意逗他的。

谁料展子期却好似当了真,甚至一改了性子不再终日胡闹,开始好好学习了起来。到了多年之后竟成了在师妹们口中的好师兄。这倒是展怀信所未料到的。

青龙绝命散无解药,展怀信寻了多年也没有苗头。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弃。这次下山便是知晓了帝王州那位五毒祭师百里研阳。

他自寻了百里研阳回到玉华集后,却在临近山门的地方听到了不小的骚动。展怀信上前一看,一群壮汉围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似是在逼债,他本可以不理会这等事,但终究还是出了手,替女孩赶走了那群人。

女孩抬起头看他,令展怀信当即愣在原地。

她有着与姝娘几乎一模一样的美貌,去了风尘,只余下清灵。可那眼神中的警惕与审视,分明是叶江离的翻版。

一切的一切,都太像叶江离与姝娘了。

片刻后,她答道:“我叫叶姝。”

果然是叶姝,叶江离和姝娘的孩子。

可他们家在杭州,叶姝为何会出现在襄州?难道……

自得知叶江离中了青龙绝命散以来,展怀信就知道有这一天,可他从未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知道了这消息。

展怀信看着叶姝将脖子上一块精致的令牌取了出来递给自己,正是那块青龙令。

几年前他们约定,若是叶江离有什么不测,他便让叶姝带着这块令牌来襄州真武找展怀信,让她入真武,至少能保她平平安安过往后的日子。

或许他一早就有预感。

天命无常啊……

询问了叶姝的想法后,展怀信向她伸出手,带她回了真武,将她收做了自己的第二个弟子,悉心教导。

对于这个新到来的师妹,最高兴的人无疑是展子期。

他一早盼着有一个师妹好久了,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欢喜得不得了,热情得简直过了火。

两个孩子形影不离,倒亲近得好像一个人一样。

不过展子期……似乎有些热情过头了,或许是因为多年执念的缘故?而叶姝看向展子期时的眼神也满是仰慕憧憬,年少慕艾,有些心思也并不难猜。

罢了罢了,展怀信摇摇头,心想儿女自有儿女的福气,且随他们去吧。

仿佛只是一恍神间,多年过去,他双鬓也有了斑白,已不复年轻时候。

时间飞逝,光阴不饶人啊。

这一天展子期又带着叶姝偷偷翘了早课,漫山遍野地逛,在后山放了一天的风筝,回来被罚抄了三十遍道德经。

晚上,他便钻进了展怀信的房间探头探脑地打听:“师父,师妹究竟是什么来历啊?”

展怀信刚想赶他出去,闻言却忽然顿住了。

“我才不信她真是您说的那样是在玉华集随便捡回来的孩子。”展子期一面吐槽一面点出,“她今年都十六了。”

真武就算有捡孩子当弟子养的习惯,也最多是捡七八岁的孩子,十六岁在山下都已经是可以结婚生子独当一面的年纪,怎么会随随便便跟人上山。

“你师妹的身世……我不欲多说。”展怀信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叮嘱道,“你也莫要多问她,她的父母都已不在,总归是件伤心事。”

“哦……”展子期一听“父母双亡”便知里面或许有什么隐情,便体贴地不再多问,也答应了不在叶姝跟前提及。

关于他与叶江离在青龙会的往事,无论对展子期还是叶姝而言都已是上一辈的事情了,而展怀信也希望,过往一切到他这里便已终结,不必将那些恩怨延续到下一辈身上了。

“日后若我有什么不测,你可愿照顾你师妹?”

展子期抬头看向展怀信,嘟囔道:“师父,你在说什么啊,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你只要说你答不答应。”

“这是当然。”他收敛了一下嬉皮笑脸的神色,认真地回答,“就像师父你以前跟我说的那样,同门之间便是家人,师妹跟我都是您的徒弟,就和我的妹妹一样,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

展怀信笑了笑,说:“你记得便好。”

过了一会儿,展子期又凑过来问:“师父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什么事也没有,好好抄你的道德经去。”

展怀信不知如何形容,只是心头有些不安。

他似乎有所预兆。

这半年来,展怀信好似终于有了空闲,不再下山,终日待在真武山上教教徒弟,看看风景,闲暇时也与师兄弟们聊聊天。

山下的情况却一日比一日变得更为严峻,就算是他在山上也能感受到江湖之中那风雨欲来的危机之感。

先是笑道人在东越万象门被公子羽重伤,被曲无忆、少侠、蓝铮等人送回来后一直昏迷不醒。张梦白亲自出手以内力为他疗养,方才保住了他一条小命。

下山历练多年的文秀山期间回来了几次,每次都是行色匆匆,脸色有些勉强。

他告知众人,因青龙会近年来倒行逆施之举,四盟八荒已下定决心,无论代价,也要拼尽全力铲除公子羽、明月心二人。又在青龙会前护法蓝铮的牵针引线下,与百晓生达成合作,以最后一式大悲赋定下计谋,胜算未定。

展怀信有心再度往山下走一走,亲眼看看如今形势,只是一直找不到什么好的时机。

他心中也有猜想,公子羽与明月心的气数是要到头了。

又三个月后,当少侠再一次上门时,与蓝铮商讨计策时,获得了一枚自百晓生那里得来的烟花——战龙令,并将其于真武最高处的山头燃放,以召集九十六圣君。

这一日正午,正值晴空万里,阳光便撒在了真武的云海之上,染上了层层金晖。

当战龙令燃起的前一刻,展怀信还在教叶姝入门的真武剑法。

他的另一个弟子展子期虽学过了,此刻也在一边旁听。展怀信知道他的心思,却也不猜穿,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兄妹俩交流感情。

也就是此时起,天空异相忽生。

他见叶姝拉着她的师兄展子期的衣袖,指着天边道:“师兄,你看那烟花像不像一条龙?”

“倒是有些相似。”

两人在身后窃窃私语,但展怀信却恍若未闻一般,他抬首望向天际,那道金黄色的,龙形的烟花就这样冲霄而起,此起彼伏,映入他的眼中。

而后又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烟花相继燃起,还有不知名的远方,似乎也燃起了相同形状的烟花。

这是……战龙令!

战龙令出,九十六圣君无论身在何处,是何身份,皆要奔赴同一个地方,为青龙会做同一件事情。

不计生死。

他的喉头滚了一滚,眼眸似乎有些干涩。

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在真武山上已过了几十载的时光,看着自己的徒弟展子期长大成人,也得知了自己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叶江离过世的消息。

恍若隔着千山万水,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他等了这一日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快要忘了。

尽管展怀信已入真武,但他仍然是青龙会的九十六圣君之一。

直到战龙令燃尽,展怀信这才回过神,听得展子期问道:“师父,这烟花怎么了?”

展怀信转头望向一旁略有担忧的展子期和叶姝,心底的那一点无所适从便随着燃尽的烟花彻底淡去。

“子期,接下来这一段时间就由你带着师妹,我会跟你的教习师叔打个招呼,你把基本招式都教给她。”

展子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应了下来,却仍然问出了声:“师父,你要下山吗?”

“是,总归也要一两个月吧。”

但这次,青龙会这样庞大的组织,竟也动用了九十六圣君,想必定不会是什么易事。这些日子他在江湖行走,也听到了风声。

很有可能,是和公子羽有关。

于是展怀信顿了顿,接着道:“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便带着师妹下山历练历练吧。”

说完,不等展子期和叶姝回应,他便匆匆朝真武大殿走去,向张梦白请求下山。

在张梦白沉默许久、终是准许他下山后,展怀信先是回房收拾了一下东西,旋即在书架后的一个暗格中,拿出了一个烟花筒。

他带着烟花,来到襄州最高的山巅之上,燃起了属于他的战龙令。

一路赶到荆湖座子轩时,展怀信看见了许许多多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脸庞,他们皆已脱离青龙会,却都与百晓生达成了交易。

展怀信亮出九十六圣君的令牌,对上了暗语,接过了幻生所给的手札。

手札上的字很少,但重量却似有千斤。

“杀公子羽。”

展怀信看完,便将手札贴身收好,没有多说一句话。

身边的其他人也如展怀信一般,将手札收好,旋即拿上自己的武器,朝幻生所给的公子羽所在地奔去。

展怀信也在其中。

他这一生,有了至交好友,有了自己的徒弟,做过青龙会一时风光无限的杀手,也在襄州云海之中休养生息。

现在,这是他一生之中,要完成的最后一件事。

他终于要再见到叶江离与姝娘,他也会继续与叶江离成为一生的挚友。

展子期已经长大,他有能力保护叶姝,展怀信不再操心。

荆湖开始下雨了。

展怀信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忽见人群之中有人停了下来,展怀信也向前望去,看到了那个白衣身影与蓝衣女子。

“公子羽,是他了。”

展怀信入青龙会为生,最后为青龙会而死。

血海渐渐弥漫了荆湖郊外,和着雨水与泥泞,溅湿了他们的衣裳。

当这场雨停之后,展怀信相信,即使别离,他们会迎来再一次相遇。

映着烛光与月光,书架前一袭黑衣的女子缓缓合上了最后一卷书册。

书册上记载的,正是前任柴郡王柴永崎之死的详细记录。

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带着精铁龙形面具的男子。

几乎是在男子出现的同一时刻,女子便放下书册,向身后行礼道:“见过荒大人。”

“从龙卫近二十年来的所有卷宗皆尽在此,你都已一一看完?”从龙荒开口,双手背在身后,问道。

“是。”

“告诉我你最终的选择。”

黑衣女子半跪屈膝,抱拳略微低下头颅,声音却如金石铿锵:“晚辈愿入宙字号辰部。”

从龙卫之下共归八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宙字号主管“智”,由从龙宙掌管,负责情报、联络、卧底等工作,下又设“星”、“辰”两部。星部在明,管日常司职,辰部则在暗处,执行秘密任务。

从龙荒微微颔首,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也不带什么温度:“将开封狱卒的令牌取下,再到右手边第三间房取走新的令牌,在卷轴刻下姓名,你可以走了。”

女子毫不犹豫地解下腰间系着的令牌,再解下了佩刀,一并放置在跟前的桌面上。当她自房间走出,连衣服也换了一身,与之前那身黑衣看似一样,唯有衣角处有细微的差别。

只是在打开卷轴时,她的指尖却有了一丝停顿,抬眸道:“晚辈有一事相求。”

“讲。”

“听闻曾在荒大人麾下做事的弟兄,临行前都会由大人所赐名号,以便日后行走。”

她一双清亮湛冷的眸子微微抬起,望了过来,“晚辈不才,也曾在开封跟随大人数年,既已正式入从龙卫就职,请大人赐名。”

对方沉吟片刻,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

“你原先姓什么?”

“单姓裴字。”

“裴?”从龙荒的脸色似乎微微一动,多看了她一眼,“这个姓氏,倒是不常见……且令我不由想起了,一位幽夜城的故人。”

好在他并未多在此问题纠结,而是望向了窗外。

“雨过天青,你便名‘湛’吧。”

女子,不,现在应该被称为裴湛的她沉默着起身,朝从龙荒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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