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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1 / 1)

边疆战事开始蔓延时,谁也没想到,原本只是一场与掠劫粮草的辽军在冬时起的冲突,竟会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燕云地处北方,自五代十国战乱时期中原丢失了燕云十六州后,燕云一带便一直处于辽国控制之中。

虽然明面上燕云是辽邦土地,但此处势力甚多,多方割据,燕云只能堪堪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背地里的暗流涌动更像是一张大网。

在离玉堂与韩莹莹大婚后不久,万里杀正式落户燕云,成为本地诸多势力中不可忽视的一员,与神威堡守望相助。

而在这一年里,辽国的军队也没少分出小股势力骚扰大宋边境,却偏偏不是什么大动作,弄得驻扎此地的天波府和神威堡都烦不胜烦。

亏得领军驻守的韩弋霄心思缜密,发现这并不是辽军而是天魔教的人马后,他们便及时向万里杀发出了示警,连带着也与青龙会、天峰盟互通书信,以防不测。

边关将士与江湖中人的界限在那一刻竟变得如此模糊。所有人都绷紧了一根弦。

当明非与明久踏上燕云土地的时候,四目所见都是黄沙漫天。

为了寻找祈浣峤,明久在这段时日走遍了他能去的地方,明非也必定跟在他身后,为幼弟打点一切,做好规划。

又一次寻而不可得回到太白后,听公孙剑与独孤若虚提起了燕云的战事,明非微一思索,便带着明久一起到了燕云。

再这样盲目地找下去,明久总有一天会支撑不住。兼之燕云离徐海也近,若是神刀堂有消息传来,他们也能够第一时间得知。

明久起初还有些不情愿,但被开解了一番后仍是应了下来,收拾包袱,准备前往燕云。

独孤若虚与公孙剑也写了封信让他们带上,好让他们抵达神威后免去自证的麻烦。

明久擦了擦汗,顶着日光转头问道:“哥,还有多久到啊?”

明非正拿着一卷地图细细辨认神威堡的方向,却耳尖地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打斗声音,“前面是不是有动静?”

被这么一提醒,明久也屏息聆听,手握剑柄,与明非一起朝打斗声源处移动,一眼便瞧见了被几人围攻的、身着天峰盟装束的男弟子。

二人对视一眼,先不论对面之人究竟是何人,但天峰盟弟子出现在此处、还被围攻,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于是相继出手。

尽管对面有四五人之多,但明非明久的剑法也是凌厉至极,又带有兄弟二人独特的默契,没多久便占领了上风,最后这一场战斗以这几人受伤后逃走结束。

明非收了剑,坐在这弟子身后为他调养真气,明久在一旁警戒,以防有敌人再度攻来。

好在弟子没多久便睁开了眼,气息也平稳了许多,虚弱地向他们道谢:“多谢你们出手相助,不知阁下是何人?”

见他情况好转,明久也将剑归于剑鞘,热心道:“不碍事,我们是太白的人,正要去神威。看你的装束,应该是天峰盟的人吧?”

“正是天峰盟麾下。”弟子答道,“前几日我跟师姐一起到燕云驻守,今日巡查时只恨一时不查,竟被那天魔教的恶徒设伏袭击,未来得及传讯回去……若不是二位侠义,我方才只怕是要命魂归西了。”

现在的明久对天魔教极其敏感,一听到这字眼便意外地瞪大眼。

明非顿了顿,道:“需要再调息一下吗?路上不太平,稍后我们送你回驻地就是。”

“多谢。”弟子也就不推脱,盘坐在原地,闭上了眼。

不多时,二人听见一女声朝他们扬声道:“打扰!在下神威堡弟子方时芸!敢问前方弟兄,不知是何来路?可有瞧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天峰盟弟子打路经过?”

声音隔老远传来,穿透黄沙。

明非按剑起身,他眯眼分辨了一下,看着不远处一位神威装束的女弟子向他们这里奔来,便微微侧身,让了一条路,指了指正在原地调息的人,“你说的人可是他吗?”

认清面容后,神威弟子眼前一亮,庆幸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他之前和几个天魔教人厮杀,我们路过看见帮了一把……”明久挠了挠头,又看着正在自我调息的天峰盟弟子。

她转头,抱拳朝兄弟二人一礼:“非常感谢你们救下了他。”

明非摇摇头,不再板着脸,“应该的。”

天峰盟的弟子被后续赶来救助的援兵先行送回驻地疗伤,太白兄弟二人便跟着新认识的神威师姐来到这里,一路上还了解了不少燕云的现状。

“你们是要先四处转转还是先去见我们驻地负责人?”

还没等到回答,明非的眼里出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也是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纪柔。

“纪师妹。”方时芸朝纪柔摆手打了声招呼,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流转的气氛已经开始尴尬了起来。

纪柔本是听闻有伤者送来,想与沈清清一同前去查探一番,谁知在半路上竟见到了这个自己几年未见的人。

她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时芸师姐。”

“方才多亏他们出手救下了那个被偷袭的天峰盟弟子,要不先带他们去见一见弋霄师弟吧。”方时芸看了看身上的污泥,神情颇有些无奈,“还要麻烦一下纪师妹了,我得先去换一身衣服,随后就到。”

“……好。”

纪柔的眼睛一直不敢朝明非的方向看。

双方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重遇了。

距离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已经隔了好几年。

本是明非先行拒绝了纪柔,他也是刻意想避开对方,不知该如何面对。纪柔走南闯北,见识了许多从前未见的风景,也得到了一些陌生的情愫,但她始终放不下面前的人,却也同样对与明非见面这件事感到无所适从。

明非下意识想逃,却被一旁的明久拉住了手,被迫面对自己最想见却也最怕见到的人。

她变了很多,眉眼间的气质更胜以往,在从前的温柔上更添了些从容与自信。

纪柔同样退了一步,但又生生止住了脚印,只是别开了脸,想说点话来缓解这尴尬,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也变了很多,那时远远瞧见他同方时芸攀谈时,脸上几乎没了窘迫,周身的沉寂也散了许多。

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明久出来打了圆场,假装不认识来得好:“纪师姐好,我叫明久,是太白弟子。”

明久……明非……

过于相似的五官,看来是亲兄弟无疑了。

于是纪柔重新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躬身一礼:“我是纪柔,唐门弟子,也是天峰盟之人,感谢你……与明非的出手,救下了我们天峰盟的人。”

明久摆摆手,示意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应该的应该的,纪柔师姐不必如此客气。”

旋即又戳了戳明非,示意他说句话表态,再似一根柱子杵在那儿,他也很难聊下去啊。

明非抿了抿唇,眼神从方才便一直没有从纪柔的身上移开,此刻仍然盯着她,朝她颔首道:“分内之事,无需介怀。”

分内……

他既不是唐门弟子,也没有正式加入天峰盟,何来分内之说呢。

纪柔也沉默了下来,咬唇不语。

明久何尝不知自家兄长那点心思,分明是对这纪柔念念不忘。

“总之,多谢你们相助。”纪柔僵笑着颔首,“你们……来燕云是有什么要事吗?”

明非仍然是不说话,一双眼只死死地盯着纪柔,明久暗自叹了口气,答道:“我们是听了公孙师兄和独孤师兄提起燕云的战事,想来帮忙。”

“原来如此,那我带你们去见驻地的负责人韩弋霄韩师兄,同他报备之后便行。”

纪柔不与多待,却依旧将礼节做足:“需要我带你们过去吗?”

“这个……”明久转头看了一眼明非。

总不能这样一直闷头不语,该说的就要说出来。

于是明久戳了戳明非的胳膊,示意他说几句话。

明非沉默了半晌,“好。”

纪柔再度扯了扯嘴角,转头便走。

“小……纪柔。”明非下意识地踏出一步,唤了她的名字。

还差些叫出那个异常亲昵的称呼。

纪柔停了一瞬,攥紧拳头,没有回头,以沉默来拒绝明非的呼唤,只当风声太呼啸,自己没有听见。

她不想回应,只怕一回应就会听见一些不好的故事,听见他有了爱人,或是已经放下了他们的那段感情。于是她情愿逃避,用疏离来拒绝这段感情的未知后续。

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

毕竟她的心还会因为再次见到明非而疯狂跳动,她知道自己仍然爱着这个沉默又温柔的男人。

韩弋霄前脚接待完太白明家兄弟,后脚便等到了原定今天到达燕云的从龙卫客人裴湛。

详谈一番、得知了现下朝中局势后,韩弋霄也就放下了心,嘱咐她可以在离天峰盟纪柔不远处的空营帐安顿下来。

裴湛刚从营帐离开,还没走几步,便听到了一个熟悉得令她牙疼的声音:“湛湛!”

顺着声音偏过头一瞧,果真瞧见了那张熟悉得令她想抓狂的脸庞。

换了一身厚衣裳的虞京弈正站在营帐旁,用标志性的勾人笑容朝裴湛打了声招呼。

结束了少林一行的裴湛马不停蹄收拾包袱,踏上了前往燕云的路途。她本以为虞京弈会一如既往黏在她身旁同她一起来到燕云,谁知他却说自己还有私事要办,等她到了之后定能在燕云瞧见自己,还贱兮兮地嘱咐裴湛不要太想他。

裴湛自然不想念他,能重获清净她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在思考虞京弈的私事是真正意义上自己的事情,还是将白玉京的这场家事后续处理归为了自己的私事。

于是裴湛当即重重地叹了口气,抄着双臂,眼看着虞京弈靠过来,一点也不意外:“所以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虞京弈脚步一顿,用自己惯有的调笑语气道:“这不是处理好了自己的私事才能心无旁骛地来找你啊,不然等到来了燕云还要受那劳什子琐事侵扰,多烦。”

这私事自然是不能同裴湛说。

前几日从裴湛面前失踪,便是他受人所托去给人送十香离心草的解药。

此草极为稀有,只有百晓生从已经覆灭了很多年的万雪窟药师那里得了几株,若是将其熬煮成汤令人喝下,便有假死之效。而百晓生也留下了几份解药,大抵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若不是天峰盟的苏怀墨给了他担保,兼之要救的人也是他仅此一次不得不救的人,否则虞京弈也不愿意淌这一趟浑水。

虞京弈见裴湛没有举动,便大着胆子凑了上去,“所以,湛湛是准备在这里留到情势稳定才会回去了?”

裴湛颔首,“燕云的军情很是复杂,之后定会爆发一场战事,我既申请了前来燕云,便是要襄助一番。”

“说来,你不会到时候听到战火来了之后就没人影了吧?”

“湛湛竟然会这样想我,哎,真是令我伤心。怎么说我也算是大宋子民,为家国出出力还是应该的。”

就是出什么力,出多少力,就不能保证了。

裴湛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显然对虞京弈的说辞不太相信。

于是她背过身甩甩手,转向了另一个话题,“说来,你就这样跑过来,不怕血衣楼的那些小姑娘生疑心?”

裴湛指的自然是信娘收编的十二连环坞血衣楼。

从本质上来说,血衣楼这等危险组织与从龙卫仍旧是对立关系,尽管经过信娘的收编,也给予八荒承诺,但收编后的血衣楼到底如何,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才能下定义。

只是虞京弈听到这话,心头一颤,又觑了一眼她的神色并无异样,是在单纯地好心询问,这才放下了心。

于是他摊开手,毫不在乎道:“什么疑不疑心,我的去向和她们何干,谁还能离了谁还不能活了不成?我又不是她们爹。”

虞京弈低头叹了一声,似喃喃自语:“既然离了那地头,有什么过得不好?清清白白做人,再难还能比以前难?”

裴湛转过头看他:“你……”

“她们在信娘的管辖之内过得挺好,我又何必掺一脚呢?被信娘唠叨不说,还要陪着她们说笑。”虞京弈话音一转,笑吟吟道,“不如来燕云找我的湛湛。”

裴湛狠狠瞪了他几眼,三言两语再次跟虞京弈怼了起来。

直到回到营帐,裴湛脸上的那点表情才冷了下来,想起了来燕云前一日从龙宙交代她的话。

血衣坟场的薛桃与薛杏曾同两个出身不明的男子联系,据他们推测,一个很有可能是薛无泪,另一个身份不明。

那会是虞京弈吗?

希望不是。

徐海,奴隶营。

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祈浣峤正缩在还算干净的一角,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闭目静养,在等待一个时机。

几天前,天魔女便因为祈浣峤不明了的原因,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过,转而是几个陌生的辽人定时为她送来饭菜。大抵是天魔女有禁令,不允许任何人瞧见祈浣峤的狼狈模样,这些人也不敢深入,只将饭菜送到地牢的不远处。

天魔女无暇顾及祈浣峤之事,又不愿她真死在这里,于是为她请了名医,还给她开了脚铐,只是手链还留着,地牢的大门始终锁上,祈浣峤一时间也逃不出去。

于是祈浣峤耐心等待,安分守己地在地牢待了几日,还从他们惶惶的口吻里,逐渐拼凑出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使得天魔女也无心顾及上她。

她将手摸到了腕上玄铁的锁链,若有所思。

耶律观音奴结束了出使大宋一行,燕云与徐海的辽人和天魔教人按捺不住,准备同神威军交战一场。

谁知双盟在辽人与天魔教人合作这件事上的看法不一,天峰盟认为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而青龙会认为要先发制人,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还是重出江湖没多久的少侠劝和了几分,一马当先决定由自己前去徐海和燕云打探一下情状再行决定。

谁知青龙会的一队人马不顾阻拦,来到徐海,剿灭了一队留在奴隶营附近的天魔教人。

此举惹得天魔女大为震怒,但奴隶营附近的辽人早已因为观音奴出使一事撤走了不少,兼之神刀堂也再度掺和了进来,与青龙会联手将奴隶营搅了个天翻地覆,若不是天魔女领着天魔教人同样回击,奴隶营早已守不住了。

祈浣峤一直在心头盘算着,或许这正是一个绝好的出逃机会。

天魔女在对付神刀堂和辽人,奴隶营的值守人定不会很多,只要能够将钥匙抢过来,自己就能离开这里。

今日正午前来送饭的守卫与昨前天都是同一人,祈浣峤抿唇缩在门旁的一处角落,披头散发,静静地看着守卫端着饭菜来到牢门前。

辽人守卫觉得那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十分之慎人,暗道这外族的疯女人真是邪了门,他走上前来,故意把牢门晃得哗哗响,凶神恶煞地呵斥道:“安分点!”

却到底没敢对祈浣峤做点什么。因为前几次的教训已经告诉了奴隶营的所有人,他们目前的头目之一天魔女大人对这个地牢里的犯人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任何残酷的刑罚都一应由她亲自执行,从不假手他人。

他犹豫了一下,把饭菜放在地上。

就在守卫低头的瞬间,祈浣峤如闪电般伸出手,连带着锁链一起,隔着门栏一下击中了他的脖颈,再用力一勒。

守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再无声息。

祈浣峤松开手,他便软软倒在地上。

这个过程里,牢内烛火轻轻摇曳了一下,似一阵风拂过,转眼如常。

她却十分冷静,蓬头垢面,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夜间繁星。从暴起杀人,到如今不过眨三次眼的功夫,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祈浣峤三两下先搜出了他身上的钥匙和令牌,那是用来打开地牢大门的。困住祈浣峤行动的锁链,钥匙却不在此处,想必是在天魔女身上。

她沉吟片刻,再拔走守卫腰上的精铁长刀,奋力斩下,短短一瞬间连出了三刀,火花过后,锁链应声而断做了两截。

祈浣峤抖了抖手腕,暗叹果然是太久没吃饭没了力气。

也是没办法,守卫日常送来的饭中都混了软筋散,吃下去牛都爬不来。她为今天已经筹谋了太久,为此甚至饿了一天一夜,好在体质特殊,硬生生把药效熬了过去。

同时手中的刀刃不过是辽国出品的粗制滥造,也不堪重负断做了两截,咔嚓掉落在地上。

这样大的动静足以惊动门前的护卫,她震一震袖,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似吐进了心中郁气,下一秒足一点地,如鹤一般掠上牢房顶层,屏住了呼吸。

牢门在下一刻被破开,光线和风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护卫呼啦啦地鱼贯而入,只见了被打翻的饭菜,断裂的锁链,和牢门前的一具尚且带着温热的尸体。

为首之人持刀警惕地左右看看,再将目光往上移。

他最后只见了黑暗中的一双眼,寒如刀锋。

走出地牢的那一刻,祈浣峤就被刺眼的天光晃到睁不开眼睛。

祈浣峤已经被关了半年之久,双眼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所视皆是摇曳的灯烛,陡然瞧见地面上的景色,她觉得眼睛痛到甚至想要流泪。

奴隶营里兵荒马乱,祈浣峤趁乱摸到一个隐秘的角落,溜进厨房里找了几个干涩的馒头填饱肚子,等到眼眸逐渐适应了许久未见的天光后,才举目打量,思索该从何处逃走。

奴隶营竟空虚异常,唯有不到一半的辽人在值守,祈浣峤的心在疯狂跳动,她甚至从中看到了几个天魔教打扮的人,忍不住将手摸上了微凉的刀柄。

她之前摸进了天魔女的房间里,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佩刀,拔刀出鞘,长刀锋利刃白仍若霜雪,映着远处的蓝天雪山,还有祈浣峤的那一双琥珀眼眸。

祈浣峤一瞬间恍如隔世,转瞬又坚定了信念。

她在奴隶营放了一把火,这样干燥的天气,火涨风势烧得轰轰烈烈,惹出了不小的乱子。一面小心翼翼地避过值守之人,一面规划着逃跑的路线,一点一点向奴隶营之外的天地走去。

这幅狼狈的模样,至少神刀堂是不能回去的,委实不能让路小佳与神刀堂的人看到自己满身伤痕的样子。

秦川也没法去,那边山高路远,说不定翻山到半途,她就死在了雪地中。

只有燕云边境是唯一的选择。

打定主意后,祈浣峤屏住呼吸,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破旧的单衣,遍体都是新伤盖旧伤,在寒风中被冻得嘴唇发青,比路边的乞丐还像乞丐,却像老练的猎手一样静静等待着时机。

等到奴隶营后门的值守人只剩下了一个时,她悄然来到值守人身后,长刀无声无息地抹了对方的脖子。

血骤然喷涌了出来,染上了祈浣峤面无表情的脸,她或许不知道,她此刻疯狂与冷静相融合的神情,像极了她的先祖。

长刀在她手中,不再是一把普通的刀,而是身体的延伸。

半年多的隐忍,半年多的倔强,祈浣峤终于从这生不如死的地方逃了出去。

她不愿回头多看一眼,一直向燕云的方向逃。

辽国的铁骑在身后追杀她,青狼院的走狗缀在身后宛如附骨之髓,阴魂不散。

从还淌着河流的黄土地到举目黄沙的空旷,祈浣峤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在燕云的风沙之中踽踽独行。

何况,燕云此刻刮起了小型沙暴,风沙越来越大,快要看不清前路。

她一手撑着腹部的伤口,防止血流过快,一面强撑着抬起另一只手,挡住迷眼的风沙。

长刀拖在沙地中,发出刺耳的响声,在空旷的大漠中凄哑异常,连低空盘旋的雄鹰都不由得远离了几分。

祈浣峤的鹰已被天魔女杀死,甚至连尸身也找不到。只余一人一刀,拼死从徐海的边境中逃了出来,抄近路来到了燕云。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只知道浑身发冷,浑身疼痛,精力与体力透支到了极限。

会有人救她吗?

还是被天魔女的人找到,就地处决。

此情此景,与当年何其相似。

为何她的一生活得如此被动?

再也支撑不住,祈浣峤双膝一软,倒了下去,意识也渐渐消散。

风声在她耳边呼啸,仿佛回到了幼时,沙雪落在了她的身上,冻得她嘴唇发紫,却再没有人将她护在身下,让年幼的她有了一线生机。

恍惚间,她听到了谁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了?好重的伤!得赶快叫清清姐看看才是。”

是来救她的吗?

祈浣峤鼻头一酸,自知晓身世以来十几年,她都没有落泪的冲动。她只习惯一个人揽下所有,就算是死也不要他人插手。

可她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滴入了燕云的沙地中。

“阿爹……阿姐……我想你们……”

声音幽微,轻到连祈浣峤自己都要听不清。

随即,她的意识跌入了无边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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