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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玉(1 / 1)

又是几月过去,寒风彻底无踪无际,初夏的日光携着燥热洒落大地之上,从前的故事也开始渐渐落幕。

先是沈孤鸿与观音奴于少林密会之后,观音奴便主动提出了退婚一事,称沈孤鸿薄情,相处日久她都没使得沈孤鸿真正动心。既然两厢无意,不如一别两宽,索性放过彼此,决定退婚。

赵恒自然乐呵呵地答应了,毕竟朝堂上帝皇心思莫测。而沈孤鸿也不在乎观音奴如何说他心如铁石,也算达成一致,婚约一事得以顺利解决。

与初夏一并到来的,是一些新的故事。

此前燕云生变,在此驻守的神威军时与八荒通信,得知天魔教很可能与辽人合作,布防也因此提到了最高。但大抵是因为观音奴出使中原一事令辽国暂时按兵不动,燕云的平静也维持了一段时间。

就在这难得平静的日子里,燕云倒是有喜事到来了。

万里杀盟主离玉堂与神威二小姐韩莹莹终于喜结连理了。

这二人自几年前就由双方长辈定下了姻亲,也算是多数行走江湖的同辈一路见证了他们的感情,今次终于修成正果,得知消息的众人都由衷为他们感到欣喜。

只是天下事乱,暗流涌动。离玉堂与韩莹莹两人合计一番,只在军中办一简单的仪式,再邀请一些相熟的好友便罢,不欲大办,也是不愿消耗将士们的心力。

尽管如此,神威和万里杀的人都兴奋得很,自定了日子的那天起,便一直忙碌到现在。有不熟悉流程的将士们还纷纷跑去询问了一番少数办过婚礼的人,如韩弋霄与沈清清,闹得韩弋霄有些手足无措。

毕竟当初他们二人的婚礼准备得着实有些仓促,还是沈清清冲动之下从东越天香谷奔到燕云来办,无论是礼节还是礼法上都有所欠缺。好在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军中儿女更是豪爽大方,才不惹人非议。

韩弋霄思及此不由忧心忡忡,望着远方那一道忙碌的倩影,心底还想着要不要以后为沈清清重新补一次。

若是沈清清知道此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拽着他的衣领抓狂,毕竟婚礼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六月初二,宜嫁娶,燕云更是难得的碧空万里。

天色尚还蒙蒙亮,透漏着些许微光,清晨就被叫醒的韩莹莹,此刻仍在闺房内梳妆。

离玉堂在离神威堡不远的万里杀据点处,神情紧张地确认迎亲的每一项事宜是否都准备完毕。

韩思思则在妹妹的闺房,亲手为韩莹莹挽起新娘的发髻。

即便是一向温柔冷静的韩思思,在妹妹出嫁时似乎也冷静不下来,嘱咐起来就停不下嘴。什么“今日一定要好好听话不可大大咧咧”,什么“你与离盟主以后要好好经营”……前前后后说了不下十多遍,听得韩莹莹耳朵都起茧子了。

“姐姐——”韩莹莹终是忍不住直起身来,想开口打断一下韩思思的长篇大论。

谁知她脖子一动,惊得上妆的妇人立刻离了手:“二小姐!”

韩思思见此忙劝道:“阿嬷莫急,一会儿我来吧。”

韩莹莹也连忙摆正姿势,不敢再乱动了。

她从面前的铜镜里看见了身后的韩思思。

双胞姐妹本该生得一模一样,这对姐妹除了面容肖似,性情确实完全不一样,韩莹莹风风火火,韩思思恬静内秀,一动一静,是截然相反了。

她们平时习武切磋,排兵布阵都不常在一道,如今依偎在一块时,才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姐妹。

韩思思今日脱下甲胃,只穿一件浅绿色的袄裙,手里抓着牛角梳子,给妹妹梳理头发。

她的指腹并不柔软,上面有惯握兵器的茧子,动作却十足小心翼翼,每一下都要梳到尾,生怕不小心弄断了一根,给这样大喜的日子平添不吉。

神威双姝自幼丧母,父亲是神威堡主,平日忙于军中事务,姐妹二人带着一个弟弟,算是相依为命长大,彼此自是感情甚笃。

以至于韩莹莹出嫁,替她忙里忙外、代行亡母之责操持婚事的也是她的姐姐韩思思。

“都要嫁人了,怎么这般毛毛躁躁的?”

又是老生常谈了,韩莹莹只好投降,郁郁地鼓起腮帮子说:“姐姐不用说这么多次了,我都记得了。”

“好好好。”韩思思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专心致志地继续为她挽发,取妆台上的一只金钗,轻轻地插进妹妹的发髻上。

“以后啊,就是离盟主为你挽发了。”

那何时才能看见有人为韩思思挽发呢?

看着看着,韩莹莹便问出了口:“姐姐,你还是没找到那个对的人吗?还是你……还在惦记着江风?”

这话也就只有亲姐妹才敢说出口了。

韩思思拿着木梳的手顿了一下,继而放下,平平淡淡道:“好好的日子,提那人做什么?”

“不提就不提。”韩莹莹直起身来,她向来快人快语,在韩思思面前自然是有什么敢说什么,“只是你我是双生的姐妹,你瞧我如今都觅得了良人,你却还没有着落。”

“我?我哪有那么快,再看看吧。”提及婚事,韩思思没有流露出半点落寞或是伤感的表情,反倒坦然自若。

她微微眯着眼,轻轻拨弄了一下桌上油灯的灯芯,里面开出了两朵并蒂的灯花,“若是寻不到,一辈子这样也挺好,神威堡也需要有人守着,阿爹年纪大了。”

“你和离盟主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今天终是如愿以偿了。”

韩莹莹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已经上好面妆的脸又红了几分,更加艳若桃李,“什么如愿以偿!要不是他诚心求娶,我、我才不嫁呢……”

“又嘴硬。”韩思思微微一笑,伸出手指一点,沾了胭脂,在妹妹的额上点了个桃花妆。

“莫要乱晃,再晃发髻又歪了。”

韩莹莹叹了口气,“你说出嫁怎么那么麻烦啊!”

闲聊一番后,韩莹莹彻底没了心思去询问方才的话,梳洗打扮这一套下来实在磨人,竟比带兵打仗还要难几分。

“姐姐不想嫁就不嫁,反正我们姐妹同心,总是不会变的!”

说完,她忍不住眨了眨眼,是困得不行,便打算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儿,反正到了时间韩思思定会叫她。

韩思思从铜镜中看着性情刚烈、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露出来一副与平时不一样的娇憨模样,嘴角一直上扬着。

莹莹何其幸福。

当年在解读出那个人留下的一份密卷时,韩思思便已这么想过。

现在,她依旧是这样想到。

并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也试图用这份欣喜,去掩盖埋藏了很久很久的一份哀伤。

婚宴还未开始,万里杀的黄元文与神威堡的韩弋霄便在门前等候,迎接远道而来的宾客们。

二人聊过几句后倒很投缘,相约之后一定要寻个机会好好切磋一番武艺。就在他们闲聊之时,一位红衣女子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原是这人来到黄元文的面前,清咳了一声:“黄大哥,好久不见。”

黄元文回眸瞧了一眼,稍稍一愣,进而露出喜色:“少侠?”

少侠扬起一个久违的笑容,朝黄元文点了点头。

自辽国卧底一事后,少侠已经很久没有在江湖中活跃了。众人皆传少侠是借此机会想要退隐江湖,恰好双盟成立,有唐青枫与沈孤鸿成为前浪统领江湖之事,也不会令人担忧。

只是在这段相安无事的日子中,唯一能称得上变故的,便是有人目睹了少侠先后拜访了唐青枫与沈孤鸿,准备再度投身江湖之中。

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消息,言是因为少侠的小师妹遭袭,当场身亡。重出江湖,便是为了将小师妹之死的原委调查清楚。

虽不知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但就少侠的确重出江湖这个事实,众人均心照不宣,纷纷感叹,这江湖风雨与恩恩怨怨,纵是武林名侠也逃不过。

这一晃,就是半年过去。

今日老朋友相见,中间又隔了那么多是是非非,黄元文还没开口说些什么感慨的话,倒见对方带些微微促狭的笑容道:“黄副盟主,今天大喜的日子,就不用对什么‘木落雁门秋’了吧?

“……”

韩弋霄在一旁不便搭话,却在忍笑。

片刻后,黄元文轻咳几声,脸色还有些微红,挥挥手,“瞧你说的,咱俩过命的交情,我不认识别人,还能不认识你?快快快,赶紧进来吧。”

见她还有心思打趣人,黄元文倒是放心不少。

少侠“嘿嘿”一笑,“多谢黄大哥。”转而拿出一个完好的包袱,接着又在黄元文与韩弋霄之间左右看了看,将包袱提了起来,斯斯文文地问上了一句:“敢问贺礼应该交给哪一位?”

韩弋霄连忙接过贺礼,黄元文给少侠指了指向里的路,“可要我让人引路?”

少侠笑道:“不用了,路我还是记得的,黄大哥忙自己的去吧。”

轻车熟路寻到婚宴大堂之中,少侠同样见到了不少老熟人,见她真的赴约,眼睛一亮,纷纷前来嘘寒问暖。

此行她有意低调,并不欲惹起众人注意,只与他们在角落简略地寒暄了几句,旋即告别了他们。打算寻个角落坐下打发时间的时候,她不经意间听见有人在讨论着什么。

“离盟主近来托盟中兄弟寻人铸造一对宝刀,我四处寻访,总算寻到了神刀堂的这位冷兄弟,‘南齐北冷’可是鼎鼎大名,总算没有辱没盟主的托付!”

少侠微眯着眼向出声之人看去,那是一位万里杀弟子,身后还跟着熟人——神刀堂的冷皓轩,看样子也是前来赴宴的。

“这不花了三个月,总算赶上大婚之日前完工,我就带冷兄弟过来讨一杯喜酒了?”

冷皓轩也顺势一礼寒暄了几句。

说到礼物,周围的人都好奇了几分:“是什么样的宝刀,竟要耗时三月有余?”

“我小声与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兄台请说。”

“那对朴刀是取黄金做鞘,乌金为刃,能削铁如泥,金玉可断。离盟主让我鞘上分刻了‘玉堂’、‘寒雨’两字。就是有一点,刀上铸死了暗扣,这两柄宝刀不能分开,自然也没法对敌。”

听到这样的礼物,不仅少侠微微一愣,听者也不自觉地问出了声:“啊,这……不能用来对敌的刀,那耗费铸材,精心打造岂不可惜了?离盟主和韩二姑娘都是征战沙场之人,怎会不知这样的道理?”

万里杀弟子拍了拍那人的肩,挤眉弄眼道:“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一看你就是没有媳妇的人,等以后你有了媳妇就懂了!”

说完,他们便勾肩搭背向一木桌而去,少侠也就耸耸肩,不由得会心一笑。

看来离盟主和莹莹师姐的感情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呢。

一边如此感叹一边寻找合适位置的少侠,倒瞧见了不远处正在喝酒的又一位老熟人,于是一拍板,就凑到了其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柳先生,你竟也来了?”

柳永摇头晃脑,念了几句酸词:“昔日是欢喜冤家,战场上一对鸳鸯,今日得以佳偶天成,我这大媒人怎么能不来喝一杯谢媒酒?”

这说的是祥符初年,柳永醉后改李贺之诗,赠予离玉堂,诗中暗藏离玉堂与韩莹莹之名。当时韩莹莹正也在场,娇羞恼怒之下拂袖离去,离玉堂动身去追。

而恰在一年后——也便是今年,两人大婚,终得以修成正果。

少侠知道这个典故,笑着过来与他碰杯,“如此说来,我们今日在这里喝喜酒,还要多谢柳永先生当初的一曲词。”

“哎,不敢当不敢当。”柳永坦然地喝下了这杯酒,眯着眼品了品,拿筷子轻轻敲着空了的酒杯,“这也是郎有情,妾有意,当初他们彼此只差一层窗户纸却迟迟不挑破,好事多磨,叫外人干着急得很啊。”

“哈哈哈,当日杭州一见还历历在目,离盟主和韩师姐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谁知柳永话锋一转,在少侠猝不及防时问道:“那你呢?你心头可有成算?”

少侠身子僵了一瞬,不自在地摸着鼻子:“柳先生说笑了,我八字没一撇,哪来什么……”

柳永拿起杯子晃了晃,“我自然是说另一件事。”

少侠端起酒杯闷了一口酒:“我知她是识人不明,活该有此报应,但我不能就这样算了。”

“那你打算如何?”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已有了些眉目。”少侠皱了皱眉,垂头愣愣地盯着酒杯,说到此处时,神情还有些不大自在。

柳永将少侠这不寻常的表情看在眼里,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此事打算求助离盟主?”

少侠自是摇摇头,真诚道:“总不能在他们大婚之日上打扰,我来只为道贺。”

听得这话,柳永若有所思地颔首,喝了几口酒后,回眸时,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个白紫色衣衫的女子身上,“你瞧瞧那边。”

少侠心下疑惑,却也跟着柳永的眼神瞧了过去,“先生让我看什么?”

“那位是天峰盟的纪姑娘,今日来替盟主送贺礼,你要有什么事,可以去和她说。”

少侠抿唇僵了片刻,“先生好意我明白了。唐师兄事务繁忙,我不会因此事打扰于他。当然,也不会去求助青龙会。”

她似是不想多谈,几句过后便匆匆离开。

只留下柳永微微摇头,斟了一杯酒,自言自语:“这一头是佳偶天成,另一头却是好事多磨,哎,实在磨人啊。”

婚礼之上,其乐融融。见少侠能够前来,离玉堂与韩莹莹其实都十分意外。

兼之忆起最近的传闻,拿着酒盏准备敬酒的韩莹莹不由得担忧道:“少侠,你……还好吗?”

少侠的脸色略有些恍惚,带上了些倦色,闻言她仍旧打起精神,强作笑颜,道了一句“劳两位关心了,我其实没什么大事”后,便摇了摇头,不再提及此事。

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有什么事要帮忙,你只管开口说!”

少侠自然不会把婚礼的气氛弄坏,当即转了话题:“哎,别说我了,今日二位才是主角,还未恭喜莹莹师姐与离盟主佳偶天成,可喜可贺。”

举杯道贺,她竟是拿着柳永先前的话又照搬了一回。

韩莹莹俏脸微红,却是落落大方,瞪了少侠一眼:“你就会嘴贫!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当不醉不归,你可敢和我拼个酒?”

“不敢不敢,还请师姐饶了我吧。”

少侠玩笑似的讨饶,韩莹莹撇嘴“哼”了一声,却是藏不住的娇羞与欢欣,与身后的离玉堂一起和少侠碰了杯。

三人一饮而尽,心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说好了,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要来找我!”韩莹莹怕少侠转头就忘,前往下一桌敬酒前还强调了一句。

少侠顿了顿,笑容里掺了些苦涩,却也郑重地颔首,应下了这份关怀。

代表天峰盟前来的纪柔正与唐青枫的堂弟共坐一桌,因着唐青枫脱不开身也不便前来,于是纪柔便替唐青枫为新人送上一份贺礼。

纪柔第一次来到燕云,只觉得此地黄沙漫漫,与她见过的景色都截然不同。

“看久了就习惯了。”唐青衫道,“一别多年,如今比起蜀地,我其实更习惯燕云的风土人情了。”

他感叹道:“说来我还在住处附近种了几株竹子,可惜怎么也种不活。”唐青衫摊了摊手,神色很是无奈。

纪柔的唇边含着和熙的微笑:“燕云缺水,只怕有些困难。”

唐青衫摇摇头,开玩笑说:“那可不一定,不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

“既然思念故园,为何不归乡呢?大小姐很想念你,常托人送书信,如今老太太也希望你回去。”

唐青衫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我明白姐姐的好意,如今的唐门或许容得下我和妹妹,我大可以回去,但我不能走,姑父待我恩重如山。”

他眉头紧锁:“表弟已被奸人所害,今日二表姐出嫁,姑父膝下仅剩大表姐一人,独木难支……我要留下来,为神威堡出一份力。”

听得这话,纪柔抿唇不语,只默默地打量唐青衫。

她当然知道唐青衫的身份在唐门有多尴尬。

他的祖父是唐啸天,当年掀起叛乱夺位失败,如今还被囚禁在摘星楼中;祖母徐溪泠自尽前将一对孙子孙女分别送往神威堡和天香谷。

唐青衫在神威堡待了足有十几年,被姑父韩学信教养长大。他腰间虽还挂着唐门的扇子,穿的也是唐门的衣衫,更善使的却是长枪,精的是骑射。

比起风雅俊逸的唐门弟子,唐青衫如今更像是铁骨铮铮的燕云男儿了。

纪柔大概明白了唐青衫的选择,正如昔日她的选择,她无从评判,只轻轻颔首表示理解,并会转达。

唐青衫并没有多言,但是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了却了一桩心事,忧愁散了些许,他又变回了方才谈笑甚欢的少年郎。

他想了想,又提起另一个话题:“说起来,表姐的婚事过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纪柔也暂时抛开心中感慨,思索一番后,将心头考虑了千万遍的决定和盘托出:“我想要留下来。”

“多留几天吗?”

“不,只有我一个人,我要留在燕云”

唐青衫吃了一惊:“难道你想要改换门庭,加入万里杀?”

“自然不是。”纪柔莞尔一笑,“我想代表天峰盟留在燕云,主持后勤之事。”

“这……是青枫哥的意思?”

纪柔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的想法。天峰、青龙双盟并立已是大势,无法更改,但江湖之外,边关形势也是不容乐观。唐盟主与曲副盟主面对的事情千头万绪,这时候就更要有人站出来,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总得有人留下,这或许是更需要我做的事。”

唐青衫从前与她谈不上熟络,眼下也是交浅言深,张了张嘴,只好道:“留下来或许会很辛苦……”

“我不在乎。”

纪柔目光坚定,她看似柔弱,却让唐青衫无端感觉出她真的蕴含面对一切的力量。

于是他抬手斟酒:“我敬你一杯。”

唐青衫望着纪柔正色道:“我该叫你一声师姐,在燕云要有什么难处,也尽可来寻我。”

此前的纪柔或许会手足无措,但经历了在天峰盟这一年多来历练的纪柔早已大不似从前怯弱,胸有成竹,自然坦荡。

她饮下了那杯酒,从容地说了一声“多谢”。

今日惠风和畅,燕云气候向来干燥,黄昏下了一场小雨,却不会显得泥泞。

夜间穿堂风吹过营帐,竟带了几分凉爽之意。

被娘家人和夫家人灌了一轮又一轮的酒,韩弋霄回房间时的步履非常稳重,一点都看不出醉酒的痕迹。

连一旁怕他醉倒所以一路陪护的沈清清都以为他没有喝醉,毕竟在离开前他还一脸严肃地吩咐下属布防要好好抓紧不能松懈,眼神坚定,一点没乱。

结果一回到房间,沈清清刚让韩弋霄坐在床榻上休息,自己准备去打盆热水为他擦擦脸,就听见韩弋霄的轻声呼唤在身后响起:“清清。”

沈清清还没听过韩弋霄用这般微微委屈的声音叫过她,有些意外,转过头一瞧,发现韩弋霄正片刻不移地盯着她,双眼略有些泛红,却挡不住眼中的那些对她的希冀。

这是……在撒娇?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清清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倒是勾起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平日里的韩弋霄可谓是一板一眼的老干部,正直又偏偏容易脸红,偶尔沈清清开两句玩笑他的脸颊就烫了起来。

果然还是喝醉了。

“清清……”韩弋霄又唤了一声,语气中那点可怜劲还加重了几分。

沈清清连忙弄好一块热帕子,坐在他身旁,一边为他擦脸,一边哄小孩似的答道:“我在呢。”

醉前的韩弋霄很听沈清清的话,醉后同样如此。

便如此刻,沈清清为他擦拭脸颊时,韩弋霄就乖乖闭上嘴,但那眼神却是一刻也不肯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灼灼,盯得沈清清都快不好意思了起来。

“清清,之后可能要起战事了。”

韩弋霄再开口时,沈清清已经为他擦好了身子,正在洗净巾帕,准备卸下自己的行头。

听得这话,沈清清顿了顿,刚想开口回道,韩弋霄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听说观音奴退了婚,虽然现下相安无事,可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生了乱。”

“万里杀的离盟主果真英气前辈,独自带着万里杀前来燕云驻守,同神威一起提防辽国后招。”

“澶渊之盟才签订不久,观音奴大约也是没那个胆子毁掉萧太后的算盘,也选择了和平解决。只是不知她代表辽国到底与天魔教达成了什么约定,巡逻弟子报告时竟然在辽军之中瞧见了天山魔教样子的人……”

“噢……好像从前——就是我们成亲那年——那时候抓到的探子,就是天魔教的人。”

“青龙会的人之前还找到我们,说要一起合作剿灭天魔教,他们的消息也真是灵通,那位忠孝王的本事的确挺大。”

沈清清从铜镜中偷瞄了几眼身后的韩弋霄,发现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上,微微低头,口中的话仍是不断。

寻常时候,韩弋霄是绝不会将这些军中情报悉数告知沈清清,他也同许多深爱妻子的丈夫一般,习惯报喜不报忧。尽管他明白有些忧他瞒不了,但也不会选择这么完完整整地告诉她,惹她无端忧心。

沈清清叹了口气,这样子,看来还醉得不轻。

于是她一面卸下头饰、清洁脸上妆容,一面专心地听着韩弋霄所说的事情,还时不时地“嗯”一声以回应韩弋霄。

等到沈清清打理好一切再回到卧房时,韩弋霄没再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军情,倒是盯着门口出现的她,只是看着困极了,眼皮都在打架。

“困了就先睡呀。”沈清清哭笑不得地扶他躺下,旋即自己也钻进了被窝,靠在他的怀里,“醉酒的弋霄哥哥真是呆呆的。”

韩弋霄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抱紧了怀中的人,“清清……”

沈清清也环抱住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我在呢。”

在醉酒中怀揣着困意的韩弋霄说了最后一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清……晚安。”

沈清清一愣,会心一笑,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同样闭上了眼,安稳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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