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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1 / 1)

“散漫馀雪晴,苍茫季冬月。”

原本就一片素色的苍雪岭此刻更添了几分凄清,料峭寒风从江澈明的耳畔呼啸而过,他扶着帽檐,一抬头便能瞧见的巍峨雪山,正是今日他要前往的地方。

这几个月来,江澈明几乎将徐海踏了个遍,四处打听天魔教与紫刃流萤的消息,只是其中真正有用者也只是寥寥。

将近年节,若是今日深入了苍雪岭也得不到天魔女的线索,江澈明便打算向路小佳辞行,准备动身返回少室山。

因着风雪之故,江澈明这一路并不顺利。

苍雪岭的小道狭窄,他也不知这小路会通往何方。这样隐秘的地方还是苍雪岭下的老人告诉他的,说沿着小道一直走便能看见那群被天山庇佑的人们。

言及天山,江澈明不敢马虎,当即问清了具体方位便出发前往天山。

簌簌小雪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江澈明需得全力运转内功才能抵挡住接踵而至的寒意。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他觉得自己的眼睫都快要覆上一层冰霜之时,眼前山口豁然开朗,寒风不再争先恐后地灌入他的袈裟。

目的地到了。

远远的,江澈明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小村落,似有人烟。他站定脚步,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闯入了属于天魔教的领地。

江澈明心头无端慌张了起来。

许是因为释沉舟每每外出云游不在山上时,他会被送去三尊处照顾,聆听教导,常常能听三尊说起,那一年他们与天魔女玉绮玲的一战,还有那把神鬼莫测的紫刃流萤。

尽管三尊对此讳莫如深,始终不肯透露更多,但江澈明从那时起便被灌入了一个清晰的念头——天魔教是很可怕的。

只是村落寻常,是中原郊外随处可见的样子。江澈明默念了几句佛偈,小心翼翼地靠近村落,发现这里唯一罕见的便是村中的人。

这些人的瞳色与面容异于中原人,穿着打扮也很是粗犷朴素,却并不是十分凶恶。

在看见江澈明这个不请自来的中原人时,他们先是惊讶了一瞬,面面相觑后,竟远远招呼江澈明进村子,口音古怪地说着让他进来避寒话语。

这村落和天魔教民……似乎也并没有很可怕的样子。

江澈明迟疑了半晌,收起降魔杵,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与“多谢”,便踏进了村子。

村子并不富足,反倒透露着一种贫瘠。江澈明跟着一位妇人来到村子深处的一间屋子,途中还瞧见了许许多多忙碌的天魔教民。

他们手无寸铁,只拿着羊鞭准备下山劳作,脸上洋溢着和中原人同样的干劲与笑容。

“天气冷,喝杯热奶茶暖暖身子吧。”妇人的口音同样古怪,不过这并不妨碍江澈明与她的交流。

“多谢。”

接过热奶茶的那一刻江澈明怔住了。

不该这样的。

这里的天魔教民其实并不可怕,热奶茶也很好喝,他们也与中原人一样劳作、休养生息,甚至只能在漫天风雪的天山上生活,为什么三尊还要一直强调天魔教很可怕呢?

况且,是他擅闯了天魔教的领地。

正如从前的三尊一样,先行闯入了天魔教的领地。

“中原人,喝完了奶茶便离开吧。”妇人收回了空空的杯子,好心提醒江澈明,“天魔女不喜欢中原人,你也不要再来了。”

“天魔女?”江澈明的心头再度警觉了起来。

妇人点点头,“天魔女为我们奔波劳碌,保护我们这个村子,也让我们的生活过得更好。但她不喜欢中原人,所以,快些下山吧。”

说完,妇人指了指不远处许多人正在叩拜的天魔造像,村民们对着造像虔诚地合手一礼。以江澈明的眼力,很容易能分辨出在天魔造像附近拿着武器巡视的人。

那些……都是天魔女的人吗?

江澈明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妇人,深深鞠躬,“好,感谢您,那我便先走了。”

方踏出村落,江澈明又转头看了一眼这座立于风雪中属于天魔教的村子。

佛曰:众生皆苦,人人平等。

为什么天魔教之人,不属于三尊眼里的众生呢?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江澈明又在苍雪岭附近徘徊片刻,便回到了神刀堂。

还没来得及给心中的问题找到答案,有神刀弟子先行一步找到江澈明,直言路小佳有事相寻,请他往归刀殿走一遭。

几月之中,路小佳还从未这样直言相寻过,去到归刀殿的时候,江澈明的右眼跳了好几下。

今日又降了温,归刀殿正燃着暖身用的旺火,正好驱散了江澈明的一身风雪。路小佳正站在上座的旺火旁,朝他挥了挥手:“澈明师。”

“阿弥陀佛。”江澈明打了一个佛号,并不过多客套,直奔主题,“不知路掌门叫我前来有何要事?”

路小佳招呼他在旁边坐下,坦言道:“近日江湖有传言,说少林藏匿了公子羽之子,不知澈明师可有所听闻?”

这话不带试探,只是单纯的确认江澈明是否知晓此事。

“公子羽之子?”不出所料,江澈明果然皱起了眉,一向沉稳有礼的他,此时开口的语气很是意外,“少林怎会藏匿公子羽之子?还望路掌门将此流言详细说来。”

路小佳微一点头,三下五除二地尽数道完,其中还提到了一涯师的徒弟智皓。而被污蔑为公子羽之子的人,很可能就是智皓。

江澈明听得前因后果,陷入了沉思。

他常能从三尊和掌门师祖对智皓的态度中察觉出,智皓的身份不太一般,可究竟是哪样的不一般,江澈明具体也说不上来。

对待智皓时,他们总会比普通的弟子更多一些照拂。

智皓年纪小,虽说大家关照智皓是情理中事,可三尊与掌门的照拂更像是一种微显紧张的情绪,似乎是怕他一旦出了事,就有什么事情他们再也瞒不住的样子。

思索了半晌,江澈明也不再迟疑,当即向路小佳请辞,返回少室山。

他的心中有太多疑问。

天山、天魔村、紫刃流萤,还有智皓小师弟的种种。

少林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公之于众?

踏上回路的时候,江澈明的眼神越发执拗。

他一定要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这样寒冬的天,就连一向喜爱轻装的单伶也不得不换上袄子来御寒。

要知道开封的气候可比温暖的云滇冷多了,这刚入冬没多久,街道上的积水就开始结了冰,冷得她抱着手不停跺脚,还直哆嗦。

谢和光专门给她置办了一件厚实的氅衣,脖颈周围皆是动物的毛,一看就很是保暖。单伶对这种绒绒的东西心生喜爱,出门总是会穿上这件氅衣,把细长双刃挂在腰后。半大姑娘亭亭玉立,远远瞧着也有几分可爱。

他们眼下在少室山脚下的客栈里吃着刚出锅热气腾腾的馄饨。

单伶个子生得矮些,坐在板凳上,桌子底下翘着腿一晃一晃。她手里攥着勺子,将馄饨捞起来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谢和光端正坐好,剑匣规规矩矩背在身后,玄白道袍就显得文雅秀气了些,此刻端起碗拨去上面的油花,抿了一口热汤。

旁边人议论的话语就往他们耳边飘。

“你们也是去少林的吗?”

“是啊,这不是听说少林竟然藏了公子羽的儿子,我们专程从江南赶来想上山讨个说法呢!”

“我妻女都死于公子羽手下,就是来报仇的!”

发表着看似正义言论的江湖人情绪越发高涨,声音也越来越大,听得单伶与谢和光双双皱起了眉。

他们也正是因为这谣言才要前往少林。

几个月前,谢和光与单伶拜别了五毒的各位师长,一路向北,途径巴蜀与秦川,又回到了开封。

说来也不巧,刚在开封寻到文秀山没多久,二人便被嘱咐不能在城中乱跑。城中先是发生了两起命案,又是辽国长公主耶律观音奴出使大宋不日便会进京,各方势力在京中涌动,天波府的布防更是严了不少,进出城门都要细细盘查。

单伶整天不是去叨扰谢和光就是在客栈大堂听书或听江湖人嚼舌根,倒还真让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流言——正是少林藏匿公子羽之子。

单伶兴致勃勃地将这流言告知了谢和光与文秀山,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想凑热闹。

相对靠谱一点的师侄二人组商榷了一番,同样决定前往少室山探个究竟。

少林结束闭世、广开山门还未多久便有这样的流言,不得不让人联想是否有人会针对少林。但文秀山还得留在开封帮助双盟处理命案的后续事件,一时间走不开,于是嘱咐了谢和光种种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寻了天峰盟开了出城证明,交到了谢和光手上。

此事水太深,尚不知内情如何,谢和光也将文秀山嘱咐自己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单伶听,让她一定要沉住气,静观事态发展便好,能不惹事便尽量不惹事。

可眼下这情况,就算他们不想惹事,这事情也是上赶着往他们这里撞。

“小谢哥哥,公子羽的儿子又没长在公子羽身边,公子羽的祸又关他儿子什么事?”单伶难得一本正经地发问,说完还微有不快地瞥了几眼那几个絮絮叨叨的江湖人。

虽然谢和光对公子羽同样没有好感——毕竟展子期师兄与张梦白师祖都伤于公子羽手下,但这几人的话未免也太过了些。

若流言为真,公子羽的孩子打出生就被送到了少林,与公子羽再也没见过面。现下竟只是身为公子羽的儿子便要被口诛笔伐,观念的确太奇怪了。

这样的观点自然不能影响到单伶,于是谢和光轻声解释:“自然是没有关系,不过是江湖人愤怒过头的言论,不必理会。快吃吧,吃完我们便上山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和光替单伶擦了擦嘴角的油,拍拍她的头催促她。

单伶挑了挑眉,也不多在意这些江湖人的言论,刚要吞下一个馄饨时,听到了一句更加无理的话。

“自古龙生龙,凤生凤……公子羽的儿子想必也是个祸根,决计不能留!”

“就是!这爹娘都是大魔头,难保做儿子的不会成为下一个武林公敌!”

“养虎为患,唉,少林的大师们真是糊涂啊……”

这其实触动了单伶一件心事。

单伶自小长在五毒教,却没爹没娘,实则是亲生父母遗弃了她,某个方面来说,她与这公子羽之子之间,竟也是微妙的同病相怜。

听及此,单伶再也无法忽视这般扭曲的话,当即出声问道:“公子羽是武林公敌,那当初为什么不见你们去讨伐公子羽?”

她还把那句话还了回去:“要是公子羽的儿子日后又成为了武林公敌,应该让你们的孩子来对付他啊。”

许是高谈阔论惯了,没想到突然有人会在公开场合上反驳他们,这群江湖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直到理解了单伶的意思,其中一位男子瞪大眼,粗声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说得不妥。我们的孩子为何要扯到这江湖纷争里头?孩子是无辜的。”

“对啊,那公子羽的孩子就不无辜吗?”单伶眨眨眼,一片天真坦然。

甚至她还歪了歪头,细声细气地学着他们之前的话:“‘龙生龙,凤生凤’,这公子羽的儿子又不会打洞……你们中原人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那我看几位叔叔伯伯的儿子,想必都是英雄好汉,那个,‘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单伶吐了吐舌头,用看似小声但是却能恰好传进人耳朵里的音量说:“哦不对,应该是‘缩头乌龟’……小谢哥哥,你看这次我的成语可用对了。”

谢和光唯有扶额:“阿伶你少说两句……”

“缩头乌龟”这成语用没用对谢和光没时间再多想,他看着对面这群江湖人磨刀霍霍想要大干一场的架势,谢和光又转头瞧了一眼同样瞪大眼睛不肯退后的单伶,一时间有些头大。

出城前文师叔才嘱咐过他一路上尽量不要多惹事,难不成这下真要闹一场才能上去了?

“等等!”

谢和光挡在单伶面前,左手一伸,恰好拦住她桌面下即将拔出双匕的动作。

他放下碗,正色道:“各位,请听我一言。”

“这谣言是从血衣楼主薛无泪口中说出的,各位想想,薛无泪是什么人?此人心狠手辣反复无常,历来是武林大敌,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怎能取信于人?此番现身,怕不是为了挑起江湖动荡,污蔑少林大师们的名声罢了。”

“便是退一步而言,那人从小在少林清修,被诸位大师教导长大,便没见过他的父亲,未曾作恶也无法作恶。即便真是公子羽的孩子,如今不过是个普通和尚罢了,公子羽作的恶为何要牵连到他的孩子身上?”

谢和光的眼睫动了动,继续道:“难道单凭他是公子羽之子,就要否定他的一切吗?”

公子羽的确作恶,可他已经死于沈孤鸿剑下,难道单凭这冤冤相报的仇恨,就要让好不容易广开山门的少林陷入纷乱之中吗?

方才那出声反驳单伶的粗声男子又开了口:“你说得好听,你家里人又没有死在公子羽手上,当然可以空口说这大话。都说父债子偿,公子羽死了,我找他儿子讨这血债不行吗?少林窝藏这孽子这么久,我找这群秃驴要个交代不行吗?”

谢和光骤然捏紧了拳头,一旁的单伶明显感觉到谢和光已经骤生怒气。

“莫非……”又有一个江湖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嘿嘿冷笑两声,“我看你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却大得很,看这身衣服也是真武出身,八荒弟子不除魔卫道,竟上赶着为魔头说起好话来了……大伙看看,这怕不是青龙会的余孽,和公子羽有什么牵连吧?”

他这话胡搅蛮缠得很,而且越说越不像话。

单伶听着就很来气,听到最后更是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桌子站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可谓是彻底惹恼了单伶。

先不论这话到底如何冒犯了真武和五毒两大门派,单论他不怀好意地针对谢和光,这便已经够单伶和他大战几个回合了。

谢和光阴沉着脸扫视了一番面前放言高论的江湖人,再如何少年老成,他也只有十五岁。于是他拔出剑匣双剑,与手持双匕的单伶并肩而站,随时准备动手。

而就在千钧一发剑拔弩张的时刻,客栈角落里传来了几下鼓掌的声音。

包括谢和光与单伶,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鼓掌的男子朝谢和光一笑,遥遥举杯:“这位小兄弟说得好!我敬你一杯。”

谢和光愣了愣,方才还准备动手的他现下忙连道不敢。

众人不知他是何来历,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何目的,只见他端坐在角落,轻轻晃着酒杯,眼神微有不屑,嘴角也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广袖一挥,颇有一番凛然的矜贵模样。

“你们的也是真的为了这个‘公子羽之子’而去的少林吗?”他瞥了一眼那群江湖人,轻飘飘地发问。

“谁心里有鬼,谁心里是真,何不再问问?我看那位粗声的大叔,您怕是为了上山赚一个名头,顺道在正义之士群体里混个眼熟吧?您的妻女可还健在呢,不如一道回开封看看她们此刻正在做什么?”

此话一出,还没轮到谢和光与单伶说话,他们便已经内讧起来,相互指责对方心思不正,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看得二人目瞪口呆。

等到这场混乱结束,虞京弈抬手又倒了一杯酒,顺理成章地坐到了谢和光与单伶的桌子旁,无所谓道:“何必与他们争执,不过是江湖上的一帮乌合之众罢了。”

他品了品,啧啧两声,手指支着下巴,“当初青龙会势大时不敢出头去找公子羽明月心,眼下又不敢惹薛无泪的血衣楼,只好挑剩下的软柿子捏,寻个能出气的人,好抖抖威风,彰显一下自己的‘侠肝义胆’了。”

单伶皱起秀眉:“这些人!怎么那么……”她往肚子里搜罗了一大堆,最终还是吐出一句,“厚颜无耻。”

虞京弈无所谓地笑笑:“这就是所谓江湖上的大侠,呵呵……”

谢和光觉得他这是歪理,但一时半会却也找不到话反驳,思索了一番皱着眉说:“也不必那么苛责,说不定他们中是真有亲人死于公子羽掌管的青龙会手中,一时激愤才这样行事。虽然我不太赞同,但到底也是情有可原……”他越说声音越轻。

要说放下谈何容易,难道八荒中人,包括真武在内,谢和光就能放下凌玄之死,不与公子羽计较这血仇吗?

不,这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做到不牵连无辜罢了。

他闭了闭眼,认真地说:“而且,江湖上还是有人不被恩仇蒙蔽,堂堂正正能被称为‘侠客’的。”

虞京弈怔愣片刻,随即竟带几分认同地抚掌一笑:“的确如此。”

想必他们都见过这样的人物,才能说得如此笃定。

这片江湖不只有小喽啰,自然也有真豪杰,例如四盟盟主,例如八荒掌门,还有曾经的少侠,武功心胸都令人钦佩,哪怕是如虞京弈这般颇带几分邪性的人,竟也说不出半分不好。

他又食指竖起晃了晃,“不过客栈这些人是万万不能跟他们相比的,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也总脱不开一个‘泄私愤’罢了。”

泄私愤。

谢和光品了品这三个字,觉得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他又是郁闷又是不解,不由喃喃道:“少林山上,真的有公子羽之子吗?”

“有还是没有,都只是一个名头而已。”虞京弈摇摇头,哂笑,“你以为那么多人围在这里,就是单纯为了公子羽的儿子吗?小兄弟,你还是太年轻了。”

这话忽然又戳中了谢和光内心角落的一件心事。

他想起了去年的真武山,故而不由抿了抿唇,继而叹了口气。

这天下因“名头”而起的纷争,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难道这就是江湖吗?

“这就是江湖。”虞京弈说。

这人像是喝多了酒,将这江湖局势一点一点掰碎了给谢和光数落。

“少林封山闭关了足有五十年,谁知道现在是英雄还是狗熊?那么多人愿意大老远跟薛无泪上山来喝西北风……呵,我也不知道血衣楼主什么时候成了‘武林栋梁’,在江湖上有那么大号召力。便是昔日的蓝铮护法那般口才,最初也不能尽数说服众人对抗青龙会吧。”

“这少林窝藏公子羽之子,往好听了说叫‘慈悲为怀’,不客气点就说‘是非不分’,要是再说得难听些,那就是‘藏污纳垢’。”

剩下的话虞京弈没再继续说下去,不过聪慧如谢和光已经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饶是单伶这般心思单纯,也能品出一点不对劲的意味来。

有了这个大义名头,众人再义愤填膺地上门,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废话,高举着维护正义的旗号逼迫少林交出公子羽之子,既光鲜又漂亮,还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如此一来少林理亏在前,在众人面前不是那么清白无辜,自然也不能再端着武林名宿的架子,之后再追要什么“交代”什么“补偿”,岂不是顺理成章了吗?

少林传承数百年,什么好东西不在藏经阁里?达摩手卷、大无相丸等等,就算自己不用,也能卖个好价钱或是吹嘘一番,好处多多。

虞京弈又喝下一口酒。

“说穿不过是利益动人心,人人也不都是傻子。要知道这江湖最不缺的不是大侠,而是凡夫俗子,有人求财,有人求名,有人求武功秘籍,当然也有的人……是唯恐天下不乱。”

最后六个字,虞京弈说得格外意味深长。

谢和光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虞京弈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个话题,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谢和光:“对了,我听刚才这位小姑娘说,你们同门之中与那公子羽也有些恩怨血债,难道不想去少林寻那人晦气吗?”

谢和光却留了一个心眼,不动声色道:“此事师门自有计量,想必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弟子插手。”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沉稳心胸,想必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虞京弈随口恭维了一句,语气肯定之中还藏了些显而易见的敷衍。

“看来八荒是要插手此事了?”

“少林位列八荒之一,历来为武林执牛耳者,如今被血衣楼登门胁迫,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唉,要说青龙会之祸,你们八荒才是真苦主,出头说几句公道话也是名正言顺,别人挑不出错处来。”虞京弈意味深长道,“只是要小心了,要知道‘大义’二字是从众的。”

“多谢提醒。”谢和光起身拱手一礼,“还不知兄台姓名?在下真武谢和光。”

他话音刚落,单伶便习惯性接了句口:“我叫单伶,五仙教的。”

两人的默契可见一斑,显然没少这样向外人通报姓名。

虞京弈笑了笑,刚想随口报个“于坐隐”之类的假名,只是想起了裴湛那声“虞公子”,心念一动,就有了别的想法。

既然他已经不在血衣楼,也不干刀口舔血的活计,眼下不过是堂堂正正同名门子弟说几句话,何必再跟以前一般藏头缩尾?

思及此,他便顺口道:“敝姓虞,名京弈,是个路过的行脚商人,若是两位八荒弟子不弃,就叫我一声……”

虞京弈眉头轻皱,忽然卡了壳,思索片刻。

谢和光抱拳拱手,唤道:“虞大哥。”

单伶别别扭扭,大概心里还是觉得虞京弈不是什么好人,但刚被他解了一次围,见谢和光如此,眼珠子转转也跟着脆生生喊了声:“虞大哥!”

虞京弈朗笑了一声:“好,就这样。”

碗里的馄饨已经解决干净,谢和光与单伶也就不多留客栈,“那虞大哥,我们便先行一步上山了,后会有期。”

虞京弈也起身,看似亲切地笑了笑,“告辞,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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