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借着沉沉夜色的掩护,明非悄然前往了归刀殿。
路小佳果然在此等候,见到他微微挑了眉也不感到什么意外,只是笑了一声:“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明久今夜在灵堂守夜。”明非一板一眼地解释。
归刀殿内灯火通明,他按下剑柄,手指轻轻摩挲,望向路小佳沉声道:“路掌门究竟有什么话要避开众人,单独对我们兄弟二人说?”
他是明久的兄长,比明久年长许多,也是更加不好糊弄。
祈浣峤之死颇有蹊跷,堂堂大师姐死于非命,神刀堂却对此始终闪烁其辞,起因过程一概不知,就连遗体也不知所踪。
明久因沉浸在悲伤之中而忽略了这些,作为旁观者的明非却不会。眼下这位路掌门似乎知道些实情,那只好由他来代自家兄弟问问了。
而路小佳又望向了窗外。
一轮弯月正悬在天空中,还有薄雾朦胧。
七日之前,天魔女正是踏着同样的夜色,在黎明之前,大摇大摆地进入神刀堂。
她站在归刀殿前的白玉柱上,居高临下,将一只带血的死鹰扔在了巡夜弟子的面前。
巡夜弟子抬头看向背对着月色的天魔女,黑纱被夜风吹得轻轻浮动,那张和祈浣峤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阴狠的笑,令他不寒而栗,不由得攥紧了腰间长刀。
天魔女拔出紫刃流萤,剑锋直直抵向巡夜弟子。
月光下,整把剑都呈现着淡紫色的光芒,压迫感之强,即使相隔一丈之远,仍会觉得剑芒锋锐,像是下一秒就会刺入命门。
“叫花白凤出来!”
这声音直接灌入耳中,激得巡夜弟子内力紊乱,不由捂住耳朵。
而不等他前往归刀殿,一把剑破空而来,直直冲向天魔女站着的白玉柱,柱子被剑击中碎裂,威力甚大。
只见天魔女冷哼一声,如鹞子般翻身而下,足尖轻点碎块,稳稳地站在地上。
一身宫装的花白凤自归刀殿缓缓步出,以轻功来到天魔女身后。她拾起佩剑,反手剑锋一亮直指来敌,杀气腾腾。
被指着的天魔女却浑然不惧,抱着手嗤笑道:“终于出来了。”
归刀殿前玉白阶上,花白凤冷冷地看着她,“你以为这次来,你还能走得了?”
这天魔女一而再再而三地潜入神刀堂,真当此地都死人?
神刀掌门路小佳显然也被这动静惊动,他翻身望窗,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归刀殿前。
此刻殿前还没有多少人,见二人对峙,他收敛了些许平时的轻佻,神色略显凝重,偏头对一旁的巡夜弟子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掌门。”那弟子忙点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开前去召集其他长老弟子。
夜幕之下,天魔女被火焰映照得眸光沉沉,脸色诡谲。她双手横抱在胸前,当下也不多废话,将此前扔出的死鹰踢到了花白凤和路小佳的面前。
花白凤斜睨一眼,眉间微皱并未说话,倒是路小佳紧锁了眉头,沉声道:“这是……浣峤的鹰。”
祈浣峤果然在她手上。
他按低了刀,眉峰一凝,扬声道:“说罢,你想要什么?”
天魔女此番前来挑衅,又带了能够证明祈浣峤在她手上的证据,定是要与神刀堂做交易。
思及此,路小佳的余光看了一眼花白凤。
能让天魔女不惜用自己的亲妹妹来做交易的,怕是只会和花白凤有关了。
“呵。”天魔女将紫刃流萤放回腰间剑鞘,向前走了几步,忽然一脚踩在死鹰前的地上,激荡起一阵劲风,将地上的落叶都吹了开来,“我想要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吧?”
路小佳挡在花白凤前,灰眸一冷,左手剑轻鸣一声,随时准备出鞘。
“路小佳,最开始我对你们神刀堂没有兴趣。”天魔女摊了摊手,随即指着他身后的花白凤,“我要的只是她的命!”
“哼!”花白凤冷哼了一声。
“不过现在……”天魔女转身,侧脸抬了抬下颚,一副挑衅的模样,“既然我的妹妹在你们这里活了这么久,想必感情颇深。”
“若你们不想祈浣峤或者神刀堂这二者任一出事……花白凤,你若还有些神教圣女的气量,三日之后,就单独来宋辽边境见我吧。”
花白凤微微眯起眼睛,未等回答,便听天魔女大笑:“当然,你也可以暗中带人来,多带一些也无妨,把你的亲儿子干儿子都带上。”
她字字嘲讽,句句诛心:“只是你当初嘲我丢尽母亲的脸,担不起天魔女的位置,可别轮到你自己时,就成了缩头乌龟!”
何等猖狂。
若不是有所倚仗,若不是神刀堂投鼠忌器,也不会容天魔女在面前如此放肆挑衅。
“宋辽边境……”路小佳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天魔女。
他们一早便知道天魔女与那位辽国长公主有关系,而现下从天魔女的话中更是得知,耶律观音奴或许不在边境,依旧在开封活动。
难道接管宋辽边境的奴隶营以及监视神刀堂动向这两件事,耶律观音奴都全权交给了天魔女?
“我等着你们的答复,不过别让我等太久了。”天魔女张狂笑着。
未等面前二人动手,她便脚点地面,一掠向身后树林,几个腾挪后便孤鸿渺渺不见踪影。
此时薄雾已经散去,天空边际露出了第一抹微弱的紫光,远处似是传来了鸡鸣之声。
先前被巡夜弟子召集起来的人群此刻纷纷围了上来,却碍于路小佳与花白凤面前的躺着的死鹰,又不敢靠得太近。
大家盯着那只鹰窃窃私语,随后似乎有人辨认了出来,惊道:“这不是……大师姐的鹰吗?!”
场上忽然便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不安的气氛渐渐蔓延。
“还真是大师姐的鹰!”
“既然她的鹰在这里,那大师姐去哪儿了?!”
“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神刀长老阿蛮握着刀柄上前一步,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拾起地上那只鹰,拨开翎羽,果然在足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金环,内侧刻着祈浣峤的“祈”字。
它是被拧断了脖子,骨节尽碎而死的,喙爪之上满是斑斑血迹。
神刀堂的人自幼与鹰相伴,一道修习,鹰是他们的伙伴,更是家人。
祈浣峤的鹰就在这里,早已惨死,那她自己呢?
阿蛮的眸光骤然凌冽,脸色也沉了下来,抿唇沉默地望向路小佳。
受她感染,殿前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其他高层也都抬起头来看向路小佳,期望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答复。
路小佳面沉如水,开口道:“所有人到归刀殿开会。”
他转过身,往归刀殿而去。
“所有人?那在外的叶开和傅红雪呢?”
路小佳脚步顿了顿:“稍后,我亲自写信让他们回来。”
看来他决心已下,也足见此事的严重。
三日之后,神刀堂放出消息——祈浣峤与天魔女交战身死,尸体被抛下千丈悬崖,尸骨无存。路小佳亲自出门找寻,未有所获,最后只带回了她染血的佩刀。
这对“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的神刀堂中人来说,几乎是宣判了死刑。
但今日,明非却在路小佳这里得到了另一个答案。
“那所谓染血的佩刀,是冷皓轩开炉重铸了一把刀,染了血,让大家都相信罢了。”路小佳反身拿过那把假刀,但其实,它与真刀别无二致。
“浣峤的刀原本就是冷皓轩所铸,让他来验,在众人面前也更有说服力。”
明非道:“我不明白,路掌门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也不了解神刀堂。”路小佳侧过头,指尖似是掠过刀柄,轻敲了敲刀背。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神刀堂里住的都是怎样一群脾性固执难缠、又总在关键时刻有着一些莫名其妙坚持的人。
祈浣峤便是学了三四分就已是难缠,何况她偏学了个十成十。
想到这里,路小佳就觉得自己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倘若我跟你说,若是傅红雪失手被擒,被人拿来要挟他的亲朋好友……你说他会怎么做?”
他话间拿那位武林中颇负盛名的“黑刀”傅红雪与祈浣峤作比较,却反倒令明非若有所悟。
明非似乎有些明白了路小佳想表达的意思。
“浣峤那孩子脾气倔,要是她知道天魔女是以她的性命要挟神刀堂就范,只怕在此之前就会想尽办法了结自己。”
路小佳沉声道:“但神刀堂并不需要她以这种方式牺牲。”
他将那把假刀扔到桌面上,“放出假死的风声既是绝了天魔女利用祈浣峤的心思,也是告诉祈浣峤我们这边并不需要她担心,让她保重自己再另想办法脱身,或是等我们接她回来。”
明非皱眉,提出了一个问题:“那路掌门又如何确信天魔女不会因此杀了祈浣峤,祈浣峤又不会因此误解而心灰意冷?”
“她是天魔女存在世上的唯一亲人,哪怕失去了威胁神刀堂这个价值,天魔女也总不会轻易就杀了她的。”
路小佳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能活着总是一件好事……即便她因此投靠了天魔教也没关系。”
其实他内心深处倒希望那个自己从小教养长大的孩子不要那么倔,不要去学傅红雪,偶尔学会隐忍,学会变通不是什么坏事。
荆无命教导出来的徒弟有朝一日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便和荆无命金盆洗手后在琉璃场做琉璃、花白凤在神刀堂颐养天年一样,听起来似乎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或许徐海神刀堂的确是一个改变了许多人的地方,包括荆无命、路小佳、花白凤……也包括眼下还在失踪的祈浣峤。
这次明非静静听着路小佳的话,并未再发表什么意见。
直到路小佳说完了之后,才听堂下的明非开口:“事关重大,路掌门将此事告诉我,是要我拦着明久,还是要我把这件事再原封不动地转告他?”
路小佳原本的意思自然是想知会一声明久,免得他一时冲动闹出什么事来。
毕竟眼下忙着祈浣峤的事就已经让人头大,他实在不想再多应付一个明久。
只是眼下,路小佳又忽然改了主意:“我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的好。”
“为什么?”明非将眼神看过来。
“他性子急,守不住秘密。”路小佳吐槽,“我当初告诉他祈浣峤的身世,目的也只不过是让他与浣峤多聊聊,谁知他竟带着浣峤跑了!”
“……”
明非沉默了一会儿。
下一刻他与路小佳对视了一眼,竟是齐齐叹了一口气。
这年头,当哥不易啊。
同路小佳谈话完已是东方微白了。
明非抱着剑,理了理思绪,便抬步向神刀堂为祈浣峤布的灵堂走去。
他来归刀殿前,便见明久还倔强地跪在灵堂前守夜,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今夜他定会通宵。
明非不由得叹了口气。
难道明久命当此劫吗……
走到灵堂附近时,明非分辨出了极细的一阵木鱼声,越是靠近灵堂,这木鱼声便越响。
明非皱了皱眉,倒不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奇怪。
他离开时分明只有明久一人,总不能说明久凭空变了个木鱼,就地出家敲了起来。
而且神刀堂上下……也不像是有人笃信佛家的样子。
透过大门,明非瞧见里头正跪着一个身穿黑黄袈裟的和尚,眉目清朗,约莫二十上下,正微微闭眸念诵着超度的经文,梵语声声,竟有一种安静祥和。
明非驻足片刻,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进去,打破了这片宁静。他走向一旁在大门前守夜的弟子,低声问道:“不知灵堂里的和尚是?”
那弟子说:“啊,这是前段时间少林来的江澈明大师,近日暂居神刀堂。他听闻大师姐过世,于是便来灵堂祭拜超度一番。”
“原来如此。”
明非踏进灵堂时,江澈明方诵经完毕。他净了手,取了一炷香插在牌位前的香炉上,复又双手合十,对着灵堂沉默了片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江澈明转身,刚好对上了明非的眼神。
二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微微颔首,却都未出声扰了灵堂的寂静。明非甚至侧身让出一条路,示意他自便。
待这位少林大师离开灵堂后,明非在角落发现了捂着头坐着的明久。
就连明非走近他,他也没有抬头。
见自家弟弟这样状况,明非心下不忍,却又守着承诺,到底是没有告诉他祈浣峤假死一事。
路小佳的担忧无疑是情理之中的。
若是明久知晓祈浣峤未死、实则是被天魔女掳去了边境,他怕是恨不得马上提剑杀去奴隶营,死也要把祈浣峤给找到。
明非叹了口气,将手放在明久的肩,示意他该起来进些吃食。
明久这才抬起头。明非看见他眼眶都是红的,眼下隐隐青黑,显然是熬了一整夜。
“我不信,我不信她真的死了。”明久沙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他望着他,眼神绝望又希翼:“大哥,你说连尸体都没找到,她没有死,对不对?”
明非一时不知如何答他。他也不知道是明久真的看穿了路小佳的计划,还是单纯在发泄。
不过应该后者居多。
明久看起来情绪很不稳定。
“我要去找她。”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重复了几遍,目光渐渐笃定:“浣峤她一定没有死,我要去找她!”
其实或许连他自己也知道希望飘渺,却还是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抓着不放。
明非沉默片刻,终是拍了拍明久的肩:“那便去找吧,我和你一起。”
与路小佳的约定不能反悔,天魔女的阴谋亦未可知。他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明久身边,陪他一起去冒险,去找失踪的祈浣峤了。
或者说兄弟之间,本应如此。
当天魔女在徐海边境的奴隶营中收到来自神刀堂的消息时,脸色难看到像是下一秒便要暴起伤人。
三日之内,神刀堂反应的速度可谓神速,且骨头也不是一般的硬。不但拒绝了天魔女,还在她走后迅速放出了祈浣峤“已死”的消息。
天魔女派出天魔教的人以及手头上的探子与神刀堂在边境交手数回,起初凭人数之利,还算是互有胜负,直到后面青龙会的人插手,场面越发扭转。
呵,青龙会!
天魔女不由攒紧了手指,越发恼恨。
“你的打算落空了?”
天魔女的脸色阴晴不定,她手指轻轻卷着发尾,望向祈浣峤时却粲然一笑,以蛊惑的口吻离间:“看来,神刀堂也不过是把你当做了一枚弃子。”
祈浣峤手里翻着书页,视线却望向帐外,淡淡道:“那又如何?总比屈从外敌来得好。”
天魔女绕着发辫的手一顿,笑容收敛。
她那双因浅色显得眸光锋锐的眼睛骤然望过来,冷冷地看向祈浣峤,像是鹰盯住了猎物,眼神也完全褪去了温情,一点一点变得冰冷。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就一定要与我作对吗?”
这句话出来的时候,祈浣峤知道天魔女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毕竟天魔女本就不是什么善心之人。
祈浣峤还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候天魔女养过一只兔子,兔子死活不肯吃她手里的草,不管她释放了什么好意。
最后兔子的结局是被她割了喉咙放干了血,扒皮后挂在屋檐下风干做了肉干。
或许顾及着姐妹情分,天魔女对祈浣峤已经是足够的耐心与妥协,时至今日仍没有将她变成那兔子的下场,只是将她囚在这里,并没有严刑拷打。
回过神来,祈浣峤恍惚望着自己的姐姐,眸光却渐渐坚定。
骨肉失散多年,如今再聚,诚然她有很多事都可以向她妥协,但唯独这一件事不可能,也绝无商量。
天山是祈浣峤的故乡,徐海神刀堂也是。
那是大宋的边境,也是她可以用性命去守护的地方。
天魔女看见祈浣峤站起身来,挺直腰板,望着她时咬字坚定、不容回转地答了一声:“是!”
“好,好,好得很!”
天魔女连叫了三声好,也霍然站了起来。
起身时她竟是生生掰断了身旁的桌椅扶手,徒留一地木屑。
她看向祈浣峤,深吸了一口气,阴恻恻地说:“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以至于让你忘记了分寸。”
祈浣峤心情复杂地偏过头去,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要说的话早已说尽,她再没有什么可对天魔女说。即使说了,想必天魔女也不会听。
不如就这样吧,姐妹之间阵营两对,总逃不过相残二字。
一身黑衣的天魔女面无表情站在堂前,灯火映得她的脸庞阴晴不定,忽然抬手击了三下掌,当着祈浣峤的面唤来了帐外的侍卫。
“北方有一种训鹰的法子,叫‘熬鹰’,是先将鹰的傲骨打断,再拼起来。”
天魔女咬着牙,显然是恨极了。
她俏丽的面容微微扭曲,带着快意道:“你不是看不起我投靠辽人吗?那不如来尝尝辽人的手段,看看骨头还能不能这么硬!”
“来人!将她带入囚室,我亲自来审。”天魔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最后的话。
底下的侍卫面面相觑,一时谁都不敢轻动。
天魔女对祈浣峤的重视非比寻常,而两人的血缘关系也是肉眼可见。他们就没有见过一向阴狠手辣的天魔女会只是将一个人困在奴隶营,这人甚至还能在奴隶营随意走动。
谁也不敢先动这个手,怕日后被开罪起来吃不消。
但天魔女到底积威甚重,若忤逆于她,只怕不用等日后,此刻便能血溅当场。
犹豫片刻后,还是有几个侍卫出列走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祈浣峤。
谁料侍卫的手刚要碰到祈浣峤时,却被她后退一步巧妙避开。
她整了整衣领,眸光冷冷,像是会随时暴起杀人一般:“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那几个侍卫被那双与天魔女颇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吓得后退了一步,险些失态。待回过神来时,其中一个恼羞成怒刚想发作,却被身旁的另一个侍卫赶紧扯住了,摇头示意。
人家两个到底是亲姐妹,眼下是闹掰了进大牢,日后未必没有和好的时候。
何况天魔女还在旁边看着,以她性情,是会任外人折辱祈浣峤还是杀掉侍卫泄愤,简直不必思考。
祈浣峤与天魔女擦肩而过时,看了天魔女一眼。
天魔女也正好在此时转头,一样看着祈浣峤。
她们的骨子里是相同的血脉。
一样的傲气,一样的倔强,谁也不肯屈服于谁。
严刑拷打又如何,她一定要熬过去。
祈浣峤踏出房门时,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神刀堂还有人在等她回去。
太白山上……还有她要见的人。
祈浣峤离开后的房间,侍卫们都在天魔女低到了极点的气压下不敢动弹,就怕一个不小心,天魔女将气都撒在他们身上。
熬鹰……
还要打碎骨头,听起来就是生不如死的法子。
打破房间里沉默气氛的,是耶律兰倚在门口,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留她到和神刀堂开战呢。”
天魔女转过头,表情很是阴沉,开口也毫不客气:“与你何干?你也有资格管我的事?”
同她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耶律兰早知晓天魔女的脾性,却就是喜欢看她这幅样子。
她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都是观音奴的心腹干将,竞争在所难免。二人面和心不和并不是一日两日了,天魔女越是不顺心,耶律兰就越是开心。
“怎的?我还没资格管你这个宠物的事情了?”
天魔女一边走向耶律兰,一边拔出手臂上隐秘的匕首,抵在了耶律兰喉上,恶劣道:“呵,一条狗千里迢迢从开封跑来边境,不会是被主人遗弃了来抢饭的吧?”
“啧。”耶律兰一把打掉她的匕首,皱了皱眉。
尖牙利嘴得让她火大。
耶律兰压下心头的怒火,有些没好气道:“如果你想让公主三日后看到这房间里满目狼藉从而令公主起疑心,我倒是没有半点意见。”
“提醒你收敛一些,别误了公主的大事!”
“大公主要来?”天魔女闭了闭眼。
就知道这一向跟着耶律观音奴行动的耶律兰不跟着观音奴在开封活动,反而只身一人跑来边境,定是带来了有关观音奴的消息。
“目标?”
提到这儿,耶律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晓,不过片刻后又道:“或许和小公主有关。”
她顿了顿,“你记得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收拾好,别碍了贵人的眼。”
小公主,耶律延寿女?
天魔女知道那是观音奴的同胞亲妹,可惜与观音奴却并非是一路人。
她既天真又刁蛮任性,仗着萧太后的宠爱与观音奴处处不对付,曾经数次闯入金帐,观音奴也懒得同她计较。
可大公主的金帐是何等要紧的地方,岂容人随意乱闯?还有那份卧底名单……总归是件麻烦。
天魔女想着,杀心暗暗涌动。除却祈浣峤之事,她本就是个手段心性皆狠辣之人,而观音奴看重的就是她的狠辣。
多年来,她已为观音奴毒杀了三任驸马,难道还会差一个被萧太后宠爱的小公主吗?
天魔女刚有意动,却见耶律兰按住腰间金刀,眉间锋锐,暗含警告地望她:“小公主即将远嫁西夏,别做多余的事!”
她撇了撇嘴,兴致缺缺地收起了念头:“知道了。”
说完,天魔女就离开了房间,一刻也不想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