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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1)

黄昏被夜幕收藏,深蓝色作为前调已经全身而退时,墨色毫不节制的铺染。

车灯瞬时亮起,不屈从于此时的暗色,虽然光不多,却能照亮眼前的路。

礼城的机场,停机坪外,两台商务车、两台轿车、一台越野车、一台救护车,分列于飞机两侧,一边是接廖楚庭的,一边是接白洣。

姑姑白明春在轿车里等候,她揉搓戒指上的红宝石,凝思。

接到哥哥白明夜的电话,她随后便带着儿子绍德豪来到机场,电话里的描述不甚详尽,她又向侄子白雁回打听白洣的伤情,看到侄子拍给她的照片,一时间无法消解焦虑。

她偏爱侄女,琐碎之处胜过对三个亲生儿子的细心,外人都知道她把白洣当女儿。眼下她那无法内收的不安的样子,让儿子忍不住撂下一句“她没事儿,你别担心”便下车去迎接飞机。

绍德豪上了飞机,看到眼前景象,谨慎呼吸,生怕惊扰了无声的热闹。

白洣和廖楚庭的腿搭在一处,睡得正香,姿态虽不夸张,但也让绍德豪欲语还羞。

空乘悄悄地指引绍德豪到隔间外的座位上休息,看来正主确实怕被打扰。

退到偏处,坐下,他一脸淡漠的对着漆黑夜色凝神许久,直到那边有了动静,他才起身。

廖楚庭用一只手捏住白洣的双颊,力道不足,很轻,随后抬起食指在她脸上敲几下,见她没醒,又敲几下,直到白洣挥起她没受伤的手,廖楚庭才停下。

而这一幕也完整的呈现给旁观者绍德豪。

“二哥!”白洣睁眼,被等候的目光吓住,不由得喊出声。

廖楚庭亦扭头。

“你好,廖先生。”绍德豪礼貌打招呼,迈一步进入隔间,伸手去拽白洣的胳膊,要把她拉起来。

“小心。”廖楚庭扶起白洣的腿,缓缓的让出空间和位置。

白洣以屁股为转动轴心,分解动作,慢慢的坐正身体。她受伤的那只脚在廖楚庭的帮助下稳妥落地。

他们俩一个不急不躁,另一个从容妥当,配合的非常好。

“我这只脚能走,你不用扶我。”白洣说着,手撑廖楚庭的胳膊,猛的站起来,对方借力给她,顺从她的每一个动作。

白洣一蹦一跳的来到舷梯口,握住扶手,拾级而下。

廖楚庭在她前面,随时护她周全。

就这样,白洣平稳走下舷梯,坐上轮椅,被推到救护车里。

表哥绍德豪没有帮忙,像是一株草木跟在一旁,欣赏整个过程。他要谢过廖楚庭,还未开口,对方已经钻进狭小的救护车里。

表哥愣怔住,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医院检查,廖先生还要一起吗?”

廖楚庭很确信的点着头,“我已经联系了重得医院的赵显医生,出发吧。”

“赵医生?我也刚跟他通电话。既然廖先生也信任赵医生,那我们就更放心了。”绍德豪说完,后退一步,救护车门关闭。

他回到母亲的轿车上,车队跟着救护车,呼啸驶出机场,在快速路的岔口,有三辆黑色商务车汇入车队,愈发浩荡。

抵达重得医院时,这些车熟练的列队,留出急诊通道的出入口,包括廖楚庭的朋友在内,车上的人都下来,跟在白洣的担架车后面。人影稠密,索性这些人都很有秩序,笑容淳朴,没有惹得路人侧目。

在白洣检查的间隙,白明春问起度假村的事,简言之,她想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廖楚庭向前一步,弯腰道歉。

谁知下一秒,他俯身而下的那张脸啪地一声,接到一个响亮的耳光。他的朋友见状上前,劝长辈息怒,绍德豪也赶忙护住母亲,让她消消气。

一众人呼涌而上,廖楚庭和他的朋友一共五个人被挤到墙上。

这是成年人解决问题的方式之一,即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绍德豪挥手让众人退去,他们果断的走出去很远,没多久,消失于走廊。

廖楚庭的朋友们也跟着离开,只留他一人在此面对。绍德豪向他们保证,不会有事,廖楚庭本人也没有抗拒。

当走廊里只剩三个人,廖楚庭又弯下腰,拾起掉落在地的红宝石戒指,递给长辈。可替她接过戒指的却是绍德豪。

“廖先生不要介意,我母亲最疼爱我妹妹,她本以为妹妹只是小创伤,没想到是举步维艰状况。一个健康的人走了一遭北域,竟然要担架抬着回来,母亲可能比我妹妹更需要时间去接受现实。”

廖楚庭诚恳点头,他知道这是长辈应该有的情绪,他接受一切。

只是白明春还在气头上,转身的功夫竟然抹起眼泪。绍德豪无可奈何的对廖楚庭笑了笑,回头去安慰母亲。

不大一会儿,护士推着白洣走出处置室,她受伤的地方都被固定,检查结果与几小时之前的没有差异,但她要在医院观察几天,这是她主动提出的要求。

去病房的途中,绍德豪拍拍廖楚庭的后背,要他留步,两个人停下,等前面的人走过转角,廖楚庭像拔除瓶塞似的喘了一口气。

见他如此坦然,绍德豪偷笑,又抬起手在他宽厚的肩上拍几下,这次是鼓励与安慰。

“我以为那位长辈是姐姐的母亲。”

“是姑姑,因为我母亲特别想有个女儿,但是却生了三胎都是儿子,所以就把侄女当亲生女儿对待,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生活上,把妹妹当作掌上明珠。不过,还是要说声抱歉,刚才确实没能拦住。”

“是我不对,本该受罚。我会尽心尽力帮助她恢复健康。”

“廖先生不必客气,白洣是女孩,我们大男人怎么照顾她?你能及时送她回来,就足够了。”停顿几秒,绍德豪又开口:“你和白洣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白洣?她叫白洣?”

绍德豪微微一怔,“你不知道自己赎罪对象的名字?”

廖楚庭笑了,有些不好意思,他回答说:“在乌伦谷的时候,也就是我和她一起摔倒之前的几个小时,我觉得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但是她叫什么名字,我确实不知道,虽然我跟白雁回是大学同学,可是他有个姐姐的事,我是昨天才知道。”

他描述事实的样子惶恐而又单一。

绍德豪感觉到他的语气氛围里隐含着一丝欢喜,如同偶遇美景的心神徜徉,可又不能与人共享,只能记在心里、取悦自己。自己的妹妹白洣确实是一个让人心动的存在,或许,在廖楚庭这里也不是例外。

绍德豪回归自己抛出的问题,说:“虽然你俩不打不相识,但是我和廖总却早就认识,我参与过他的一个项目。”

廖楚庭眼睛一亮,说:“那我们的关系岂不是更进一步?”

“对,冥冥之中自有缘分。”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不能被动的去了解一切。”

绍德豪顿了顿,一副思考的样子,足足想了一分钟,“你的基金会的法律顾问是白洣的导师,我不知道他们关系怎么样,但白洣已经休学很久了,未必有人记得她。”

“柯里布教授?他的团队非常优秀,我的每一次演讲,都会找柯里布教授把关,他总是面面俱到。”

“也许是职业本能。”

“你从事什么工作?”

“我是律师,也是柯里布教授的学生,所以我有机会参与廖总的项目。”

“白洣也是律师吗?可我听她跟别人打电话说的是花店招聘的事。”

“她休学后在这座城市经营一家花店,所以,你要想送她花,要慎重。”

“这很出人意料,但我觉得很好。”

“她想做一个浪漫的人,可我看到的全是她在忙碌,为别人的浪漫而忙碌。”

绍德豪一边说话一边笑,说完,他又是一个挥手:“走,去看看她。”

可廖楚庭却不肯再跟随他的脚步,“等等,你先去病房,我出去一下。”

廖楚庭眼眸深处亮起星光,仿佛稍作迟疑就会错过什么,他快步走进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他对绍德豪大声说:“我猜她想做一个有情调的人,不是简单的浪漫。”

此时医院已是夜里低分贝时分,他的声音吸引了一些注意,留在原地的绍德豪默默的为他托住底线,带着笑意对周遭人做出抱歉的姿态。

同时,这位年轻人的状态也让绍德豪甘愿停下脚步思考,对比他的父亲廖易海,他有干净透彻的精神氛围,甚至不染人情世故。有人说廖易海让他活在尘俗里,却不让他过分的沾染世俗,所以绍德豪才会觉得他高大健壮皮囊之内的心机是零,完全的简单澄净、脉络清晰,很容易被人读懂。

另一边天地之下的北域,迎来连续的好天气,被雨水冲坏的道路可以通车,白雁回和引叔他们离开乌伦谷,与滞留队伍一起顺利通过险隘。

在山后面的第一个开阔的空地,他们遇到德本家前来迎接的队伍。洛拉章早已在车旁站立等候。

白雁回的车很有分寸的停下,他像检阅似的走过十几台越野车,来到洛拉章面前。他是弟弟,于礼节,应如此。随后他与洛拉章同乘一台车,前往白顶庄园。

沿途经过草地、草场,一路皆有德本家族的马队奔跑跟随。

这是北域淳朴而又直接的深情,那些美而不自知的光线与大地对视,呼应出明快与爽朗的默契。饱满的情怀再一次燃起,掌心温热,穿行于世间。北域的光一直在闪烁,是召唤这些离开的人与其重逢。

风的模样、雨的模样、清凉的模样、炙热的模样,都映衬出自在和真诚的质地,她途径了你的岁月,为你留下余热,以及年华里的日月星辰。

马队里的少年捧起五彩飘带,在最前方。他与其他几十名伙伴都身穿民族盛装,披着绣有菱形十字吉祥纹饰的白色斗篷,这些可以飞舞的织物都在风驰的速度里逐渐的试图与世界剥离。

“那是乌恩?”白雁回问洛拉章。

乌恩是洛拉章的长子,白雁回对其并不陌生,只是没有想到乘风驭马的少年是他。

“那小子最喜欢做显眼的事,你看他的身型,就像一直乌鸦落在马背上。”洛拉章调侃儿子。

乌恩确实是队伍里体量最小的,而他驾驭的那匹马似乎比其他的马高大。

“不是人的问题,是那匹马体格魁梧。那就是你所说的,尔夫在世?”

“对,你看那匹马的前额有雀斑似的灰黑斑点,跟尔夫面额上的斑点位置一样,我觉得白洣可能会喜欢,所以把它留在庄园马棚里让达西调教。”

“我姐说,世上没有第二个爱吃冰糖的白马,也不会有第二个尔夫。”

“我们在尝试喂它冰糖,包括习惯在内,都可以调教。达西的侄子就是驯马师,你看那批黑色的马,骑它的人就是多吉。”

白雁回找到骑黑马的人,他的背上除了有和别人一样的绣金斗篷,还背着弓箭。当他回头看车队的时候,白雁回看清了他的脸和他的清澈双眸。

是多吉没错,他的头发更长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马棚夜里失火,是多吉找到尔夫,把马从冰湖里拖出来,他是最后一个见过尔夫的人。”

“其实那天晚上我也去了湖边,看到多吉跪坐在尔夫旁边,把自己的棉袍子披在尔夫的尸体上,他只穿一件单衣,那衣服浸过冰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当时画面带给我的震撼。”

“他的伤心不止是没能早点找到尔夫,还有弄丢了白洣送给他的蜜蜡坠子。他现在教乌恩和伊德骑射,过几年阿木长大了,也得让多吉调教。”

“多吉的骑射是北域拔尖,小时候我妈不让我喝碳酸饮料,让达西把我柜子里的饮料都收拢走,最后交给多吉。没想到多吉把瓶瓶罐罐绑在箭靶上,挨个射穿,最后他把这些瓶子又放回到我的柜子里。现在我看到多吉,就会想起这件事。”

“谁让你嘲笑北域第一勇士的弓拉不满。”

白雁回惭愧的笑了,小时候的故事太多,一下子无法全盘回忆,但是他不想继续说这些,于是他主动换了话题,“你们都以为我姐会回来,所以准备这么大的阵仗,现在来看,是不是草率了?单是我一个人,不至于如此,毕竟我经常来往于北域和富山之间。”

“不不不,多吉和乌恩已经知道白洣不会回来,他们都知道。”

“那这是为什么?”

洛拉章拍打白雁回的肩,回答说:“你二哥我要办婚礼呀,邀请亲人们回来团聚。”

白雁回以爽朗的笑声衔接,“对呀,哥你要结婚了。”

车队和马队到达庄园门口,乌恩将手里的彩带用力抛向空中,多吉拔箭拉弓射中彩带顶端的圆球,顿时彩烟四溅。

庄园里的人从屋子里走到院中央,雅满泰夫妇和白明夜夫妇迎接他们,一派热闹景象。

人群中,白雁回找到多吉。随性自在的北域勇士摘下他身上的斗篷披在白雁回身上,同时送上一簇灿烂的笑,炫目又清澈,既温暖又有力量。

“你姐呢?”

“她受伤了,在山那边,离这不远。”

“那你怎么来了?不用陪着她吗?”

“你希望她来?”

“废话。”

白雁回冷笑,不回应,眼神勾向马棚,问他:“那匹马叫什么?”

多吉瞥一眼他所指的方向,回答:“海日。去看看?”

白雁回点头,俩人一前一后,走向马棚。

脚步渐近,马儿探出头,白雁回这才瞧清楚,它脸颊上的斑点,不偏不倚,刚好是尔夫的模样。他不想被回忆左右,尽量纠正自己暗沉的情绪,光阴无法逆转倒流,人只能接纳一切,并且向前张望。

“海日。”多吉唤马儿的名字,然后拍白雁回的肩,问他:“想什么呢?这是海日,不是尔夫。马鞍没卸,试试?”

白雁回眼神左顾右盼,最终落在自己的一双鞋子上,“你看我的鞋,踩马镫不合适。”

“这双靴子怎么样?”多吉手指自己的黑色矮靴,示意。

白雁回点头,换上靴子后,接过缰绳,立刻飞身上马。

赤脚的多吉轻拍几下海日,马儿慢慢的走出马棚。

这一瞬,海日踏入明亮的世界,也踏入尔夫的旧年。

他骑马的样子与身下的那匹马,都是少年,美到失真。

他脚下用力,马儿跟着起劲,在方寸间的草地上奔跑起来。细枝末节里的契合,让他感到自在。清风在耳畔,欢喜胜于昨日。他的心境与姐姐不同,他始终会为徐徐光阴里的美好事物泛起波澜,他对北域的热望有昨日的一层温,深情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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