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呢喃过无数次的喜欢,最后混着一些腥咸的眼泪,低低的落在他的肩膀上。
到家的时候,林璃已经俯在他肩膀睡着了。只是他没想到,她睡着的时候,眼闭得紧紧的,有种跟她外表不相称的脆弱。
虽然他印象里的她一直是个坚强的小姑娘,古灵精怪,开朗可爱。
林珩的家离烧烤店并不远,但顾承屹走的很慢。后背上这个人并不沉,缩成一团靠在他肩膀的时候,好像一只软软的小猫咪。
夜里的风有点凉,到家时他没有开灯,怕惊醒这个睡得并不怎么踏实的小姑娘。还好月光仍有些清浅的亮度,若隐若现的在地板上透出影子。他先轻手轻脚的把她放倒在沙发上,看着她昏昏沉沉的样子,又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才极放松的喘了一口气。
大约是刚刚哭过,林璃的脸仍有挂着浅浅的泪痕,发丝纷乱的搭在脸上,连鼻头也有点红。
她的睡相不太好,不知是不是喝完酒的原因,瞬间就把毯子踢了个老远,变成一个侧卧在床边的人形大狗狗。
而怀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枕头。
顾承屹觉得这一切都很奇妙,又或者说,是她让自己的生活突然有了跟以往不一样的色彩。鲜活的、跳跃的、充满生机的气息,像盛夏里永不熄灭的焰火一般。
窗外的月光很慢。
顾承屹仍觉得还欠点什么,又俯下身,轻柔的把她的发丝别到耳后,再拉起床角的毯子,小心翼翼的为她盖上。
薄薄的窗幔被微风吹起一个圆弧状的涟漪,顾承屹站在窗边的阴影下,好像堕入一个失真的梦里。他喝的酒并不多,正因为这样,反而比平时更清醒冷静了许多。林璃那些细碎的、呜咽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喜欢,”断断续续的,都好像一根根极小的鱼刺,细密又坚韧的扎在他的喉咙里。
“顾承屹,”林璃似乎是翻了个身,又把被子往旁边挪了挪,迷糊的抬起眼皮,“我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他弯下腰,用指腹探了探她的额头。
迷糊的林璃很是乖巧,长睫毛闭得紧紧的,脸上还有一点不同于往日的,娇艳欲滴的红。
顾承屹正看得愣怔,突然,林璃一把抓紧他的手腕——而面前这个人,正笑得仿佛一朵被酒精浸泡的蔷薇,“老顾,”
这是林珩对他的称呼,她怎么也学上了。
顾承屹皱起眉。
“我都说喜欢你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
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她闭上眼睛之后,低低的问道,“想听什么。”
林璃的声音瓮瓮的,迟迟的想了很久,“喜欢我也行,不喜欢,我也能接受。”
“……”
“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不应该对你抱有希望。”喝醉的林璃笑得憨憨的,把他的手任性拉过去,轻轻贴上她的脸颊。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林璃的眼里有一点难得的清醒。
她看着顾承屹,好像看着一道遥远的墙。
紧接着,眼泪便缄默的掉落。
“晚安。”
林璃转过头去,枕头隐隐的晕开了一团水渍。
夜色沉墨,大约过了很久之后,林璃终于晕乎乎的进入了深度睡眠。她的呼吸很沉稳,一如她平时在众人面前的样子,冷静,干练,像是有一层轻薄的外壳。
而刚刚那个带着一点娇蛮的,不讲道理的小女生,好像只是她众多人格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此刻他的心情是久违的,纯粹的轻松。他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想用手指轻轻抚过她的下颌,想再看看那条十年前被自己弄伤的伤口——又及时的收回了手。
他给林珩打了个电话。
夜里静静的,外面时而会有夜蝉在叫嚷,把夜里衬得更深静了。
很难说明自己现在的心情,他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想抽一根烟。
可是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个闪躲的,小鹿一般的眼神。
没过一会儿,林珩终于回来了,带着一身厚重的酒气。
但好在意识依然清醒。
“没喝多吧?”顾承屹有些放心不下,当然,不是放心不下他,而是放心不下一个家里同时有两个醉鬼。
“七八瓶,洒洒水啦。”林珩走进房间,看了一眼林璃,又看向顾承屹,意味深长的的念叨了一句,“还好你有人性。”
顾承屹霎时明白他在说什么,白了他一眼,冷淡道,“是比你这个做哥哥的有人性。”
他起身,拍拍裤子,上面还有刚刚背林璃被踢下的脚印。
“这就走了?”林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酒醒了好几分。他搂过顾承屹的肩膀,带着酒后那最后几分清醒,“走,聊两句。”
林珩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
或许是有一点似醉非醉的酒劲,林珩讲话也很直接,“跟你,我也不想拐弯抹角了。你知道她喜欢你吧?”
顾承屹接过可乐,“滋,”一股强大的汽水声在空气中散播。
“才知道。”
似乎是觉得有点不妥,他又补了一句,“猜的。”
“……”林珩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是自己喝醉了,还是顾承屹喝醉了。
在他的印象里,林璃喜欢他的这件事,他很久之前就知道。
到底是做哥哥的敏感,还是歌词里那句,被偏爱都有恃无恐。
“你没留意过?”
顾承屹没接话,摸着手里冰凉的可乐瓶,莫名的开口,“你们家有喝可乐的习惯?”
“哈?”
他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天,林璃递给他的那一罐可乐。一如现在这瓶可乐一样,陡然在他生活中晕开一个斑驳的记号。
“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你说你也认识林璃这么久了,”林珩瘫倒一般的坐在沙发上,把客厅落地灯打开,“你喜欢她么。”
走出林珩家的时候,外面的月光还有些亮,把夜色照出一种通透豁达的美。他把手放进裤兜里,抬头看了看月亮,终于点上一根烟。
淡淡的烟味总是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宁,如同燃烧的火焰被人浇上一盆冷水。
他喜欢这种戛然而止的沉淀。
今夜的蝉鸣很吵,在床上辗转反侧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顾承屹接到了邓建明的电话。
“西南那边又有点情况,”邓建明的语速很急,这是他性格使然。但他顿了顿,没有丝毫要勉强他的意思,“看你愿不愿意……”
邓建明很照顾他,他当然知道。而且,西南的事情,他也有权利自己做出选择。
“行,明天过去。”
放下电话之后,顾承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第二天林璃醒来的时候,太阳光几乎都把她的房间照的透亮。她迷糊的看了看时间,已经早上八点多了。
“……”
林璃扶额。
她依稀记起昨天晚上是她和顾承屹两个人一起喝到了最后,然后他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顾承屹把她背起来……
救了个大命。
“那,他说了什么吗?”
林珩皱起眉,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强撑着理智跟顾承屹说的最后一番话,以及他的反应。
“没有。”
林璃神色恹恹,洗脸刷牙之后,才从走廊跑回卧室,解锁手机。
显示有两条新的消息。来自那个置顶的头像,而发信时间是今天凌晨。
“我有点事明天一早就会走。回见。”
“以后少喝酒。”
完。
蛋。
典型的陈述句,不带一点情绪。
林璃往床上重重的倒下去——
空白的天花板被阳光反射出奶白色,唯有吊灯上的流苏被微风吹动,摇摇欲坠。周围偶尔经过的车划出一道道遥远的轰鸣。林璃晕乎乎的横躺在床上,脸上的有点烧的感觉,又始终……退不下去。
这算什么啊。
自己虽然意识不那么清醒,但也算鼓起勇气轰轰烈烈的告白——现在的结论是?
于是她又拿起手机,气呼呼的,匆匆打出几个字,“昨晚我确实喝醉了,但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几乎是秒回的,顾承屹的消息就来了。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