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好似很静。
唯有路边的草丛里，蟋蟀窸窸窣窣的叫着，一浪接一浪的唱着歌。
顾承屹只感觉耳边一凉。
连着她慌乱不齐心跳声，也透过胸腔被他真切的触到。
“你很好。”
顾承屹的指尖绷紧了些，缓缓的，他把她的身子往上捞起。他松了松肩膀，埋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步在地面踩出一道淡淡的影子。
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重叠着。她的头歪倒在他右肩上，长长的发丝有一股清爽的桃子香味。好几根落下来，轻轻的扫着他的脖颈，有点痒。
“我不要被发好人卡。”林璃嗓音里干巴巴的嘟囔着，好像对他这样的回答很是抵触。
“……”
他刚想说点什么，却半侧过头——在那么一个短短的瞬间，视线正好对上女孩泛着粉的鼻尖。余光里，喝醉的她眼眶有点泛红，歪着脑袋晕乎乎的盯着正前方，半朦胧的胡闹着。
“不是好人卡。”
他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那你说，”背后的这个女孩似乎很不老实，再一次把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脖颈上，“我还有其他优点吗？”
他淡淡的抿了抿唇。
好像习惯了最近这些日子林璃一直在身边的样子，连同她的模样，她的声音，都好像空气一样自然，所以他并没有仔细去想过什么优点缺点的问题。
“我想想啊。”
“还要想啊……”林璃的声音听起来更失落了，纤细的手腕假意报复似的，用力勾了勾他的脖子。
顾承屹倒也不恼，把背后这个纤弱的身子向上抬了抬，嘴角噙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路边的风轻轻扫过来，把空气中混起淡淡的栀子花气息。他走得不快，又或者说，是因为要思考这个问题，又把步子放得更慢了。
夏日的晚风下，弯弯曲曲的街边小道里，顾承屹的脚步也变成了弯弯曲曲的线，慢慢的，踩着影子走得很远。
似乎是仔细凝神思考了好几秒，他才歪着头，沉沉的道，
“乖巧，古灵精怪。”
“就这？”
“还很有正义感。”
“……”
听着这三个被艰难吐出来的词组，林璃原本晕晕的神经清醒了一大半。她揉了揉太阳穴，僵硬的撑起脖子，坐直。
她知道自己现在喝醉了。
头顶的云被墨蓝色的天空穿透，灰灰的铺了好几层。头顶上还有好多高高的行道树，树叶茂密的掩盖了一大片月光。街边亮白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的，白得露出了重影。而她，被她喜欢的人背在背上，摇摇晃晃的，聊着一些不咸不淡的话，然后回家。
这一切都是夏日最好的模样。
可是，顾承屹从来不给她这些完美的美好。
就比如他刚才给出的三个形容词里，没有一个听起来像是对她有半点心痒。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路边的一只流浪狗。顾承屹有空或者心情好的时候，过来逗逗她，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就让她以为，她可以跟他回家。
“只要能笑一笑抱着你感到安慰……”
林璃又呆呆的哼起了这首歌。
这一次，她的调子变得更五音不全了。用力唱完这一句后，又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她喜欢他身上那股略浅的淡海盐香气，仅仅是这样独一无二的气味，都好像一阵旋涡，让她对他的一切举动都毫无还手之力。
又或者说，喜欢顾承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给她一股无力感。
不管她变得多么好，多么优秀，他都看不到。
林璃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很重，她收了收环在他脖颈间的手臂，使坏似的，戳了戳他的喉结。
顾承屹失笑。
过了一会儿，她吸了吸鼻子，大声吵了一句，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的，优，点？”
“我也有吗？”
“嗯，”
她重重的点头。
顾承屹的脚步好像顿了顿，顷刻间又恢复了刚才那样的慢速。他把臂弯向上抬了抬，看着地面上那个摇摇晃晃的影子，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林璃当然看不到她的表情，闷着头，用手指在他的T恤上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心形，懒懒的道，“你好像一道光。”
顾承屹喉结温吞的动了一下。
她的脸贴在他的肩膀上，指尖轻轻的点着刚刚描摹出来的那个心形，慢慢的道，“你知道吗，我总想跟着你。”
“高中也是，大学也是，甚至你进了部队……”
“我想去每一个地方找你。”
说道最后，林璃的声音里竟然带着浅浅的哭腔。
“一想到你会走，我就害怕。”
低低的，混着浓浓的鼻音，一点一点的落在顾承屹的心尖上。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让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一直走不到尽头。
“别怕。”
顾承屹抿了抿唇，用力挤出这句话，却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侧过头，把身后的这个女孩往上抬了抬，似乎这样，就可以让两个人的胸腔靠得更近。
空气里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路边的蟋蟀声。这里快到林珩的家了，是一条安静的小路。路灯很暗，只剩月光浅浅的铺在路面上，连旁边盛开的栀子花都模糊地只剩一点香气。
“我怕，林璃抬起头，声音里混着一点干涩的绝望，“因为我骗了你，我不是以前喜欢你，
“我是从以前——到现在也喜欢你。”林璃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竟然跟草丛里的蟋蟀唱词一样，“嘘嘘嘘”喘成一些气音。
顾承屹一时怔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瞳孔里好像被淹了水雾，一大片虚焦晕开。
连同心跳都皱成一道起伏剧烈的闪电。
“顾承屹，我喜欢你啊。”
林璃的声音颤抖着，跟着夏日晚风，一起被拉得很长。
“……嗯。”
“好喜欢你。”
“嗯。”
“真的喜欢。”
“嗯。”
“我真的……喜欢你好久了。”
“嗯。”
“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嗯。”
“一直喜欢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