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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驾(1 / 1)

她穿着大一号的碧色旗装,肚子依旧尖尖隆起,由画扇在边搀着,一手扶着后腰从外头缓步挪进来。德贵人如今显怀得厉害。

膳桌边,奴才们麻利拾掇干净,悄声退出去。

夏槐给两位主子娘娘都泡了花果茶,阿哥公主则捧着膳后的荔枝冰碗吃得不亦乐乎,唯独德贵人那儿,思来想去只备了一小碗酸梅汤。荣嫔和伊哈娜在场,德贵人进了屋,便赶忙说着问安的吉祥话,还要蹲身行礼。

赫舍里将人拦住:“这是做什么。妹妹重视宫规是好,可也不能委屈了腹中的孩子。若因小失大,莫说是妹妹,本宫与荣嫔也难辞其咎啊。”这话倒叫德贵人再不好屈膝行礼了,只好赔着笑:“那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皇后娘娘垂怜。

赫舍里这才有了笑脸,伸手示意她过来身边坐下。

荣嫔将人瞧了半晌,忽而笑着打趣:“嫔妾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起,‘尖肚生男,圆肚生女’。德贵人这肚子,可不就是要一举诞下个小阿哥嘛。”赫舍里早知这一胎便是四阿哥胤禛,也掩唇附和道:“妹妹这一胎,确实是本宫见过最尖的肚子呢。”这话就像是个开关指示,叫三人之间一下子亲近起来。

德贵人随着两个主位笑得开怀,仔细去瞧时,眉间却隐隐有几分郁色。

赫舍里心中明镜似的一

若真是个皇子,她只怕更不甘心给佟贵妃养。

胤礽和伊哈娜在边上,呼噜呼噜干完了满满一盏的荔枝冰碗。这时候腾出嘴巴来,也忍不住要插话:“德贵人肚子里头确实是个小弟弟,就像荣娘娘当初一样。对吧?二姐姐。”伊哈娜鼓着脸颊,看都不带看的,点头应和:“对。是弟弟!”

荣嫔满脸惊诧,与赫舍里对视一眼。

当初二阿哥说她怀的是男孩儿,之后便生下了胤祉。难不成,小孩子天真无邪,真能看见些什么?荣嫔不再多想,打个哈哈将这事儿圆过去,而后笑侃了几句闲话,便以钟粹宫内有事为由,带着伊哈娜先回去了。敌友未明的情况下,她还是不呆在那儿,免得干扰了娘娘的判断。

德贵人显然有话要对娘娘说。

伊哈娜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她额娘走远了,胤礽撅着小嘴,也觉得正殿没趣儿,光着脚丫子一溜烟儿跑去后殿找小甜瓜玩。赫舍里背后念叨了两句,这才摇头失笑:“养这么个小猢狲,真是叫本言有操不完的心。”

德贵人在旁瞧着,目中流露出艳羡:“娘娘与二阿哥母子关系这般融洽,倒叫嫔妾好生羡慕。也不知,嫔妾日后还有没有机会抱一抱这孩子。”她摸着隆起的肚子,语调尽显悲婉。

赫舍里便知正题来了。

她不紧不慢呷了茶,这才温和劝慰:“王荆公(王安石)暮年辞官,闲居江宁府,曾作了一首《江上》,本言甚是喜欢。‘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本言今日便将此句赠与妹妹,一解烦忧。”德贵人闻言先是一怔,继而面上浮现掩饰不住的喜色。

她撑着肚子想要起身跪拜,口中激动道:“有娘娘这句话,嫔妾、嫔妾定当竭尽所能,侍奉娘娘左右。”这回不用赫舍里说,逢春便上前将德贵人扶住,笑道:“小主这话便生分了。侍奉主子自有奴婢们,还请坐着陪娘娘多聊一会儿吧。”德贵人这才察觉失言,有些羞赧地瞧了赫舍里一眼,生怕自个儿做过宫女的小家子气,惹得娘娘嫌弃。赫舍里很快就看穿了德贵人的卑怯,却又包容宽和的装作没察觉,要上她的手背拍了拍:“下个月,皇上便要带人去香山行宫小住,以期避避暑气残热。本言瞧着妹妹苦夏久,人都消瘦了些,这回,不妨也跟着去行宫吧。说着,又笑吟吟添了句:“香山寺积福之地,妹妹去了,或有一番机缘呢?”

德贵人心动了,红着脸应下来。

她今日特意只带了画扇过来请安,也有向皇后娘娘示好的意图在。可自打进了屋,娘娘别说提起画扇,就是连个眼神也没给过。这反倒叫德贵人

给她送了人,却又不事事联络,这样最好不过。

松了口气

等景仁宫送走了德贵人,两个丫头都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赫舍里不禁笑道:“荣嫔隔三差五的过来,也没见你们这般劳神费心。”

夏槐摇摇头:“娘娘,那怎么能一样。荣嫔跟您一条心,相处起来也多是喜

乐事。德贵人.....婢也说不好,只是她动不动就跪啊哭的,着实难应付。

逢春虽没吭声,看那神色,约莫也是赞同的。

赫舍里便只听着,随手翻开先前未读完的书,等夏槐那张利嘴说累了,她唇角才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她非良友,却可结盟。至于到底能与我们同行多久,单看她对未出世的孩子有多少爱意了。她也很好奇。

若重新给过机会,乌雅氏是否还会再弃了四阿哥?

养心殿内,康熙才接过梁九功递来的军报,就忍不住怒火上涌。

不过一个夏季,闽省几近翻了天去。

郑经命台/湾水军围困海澄,得三藩叛军相助之后,活活饿死、战死清军万余人。副都统穆赫林、陆路提督段应举先后自缢殉城,海澄即刻攻陷。之后,长泰、南安、漳平等相继也都失守,而今独剩下一个泉州被围攻了。

康熙实在压不住邪火,先摔了折子,再掷了茶碗,如此气还没消,索性下旨直接摘了福建总督朗庭相的顶戴,由康亲王杰书带领援军火速夹击郑军。台/湾弹丸之地,本不足为惧。

有杰书亲自出马,康熙暂且将心放回肚子里,这才有心思叫内务府着手去香山行宫的事儿。

八月中,噶禄安顿好行宫的各项事宜,圣驾便要启程出宫。

这次伴驾出行的人选,康熙特意与赫舍里提前商议过:

首先便是郭络罗姐妹,晾着许久也该放

出来了;其次是惠嫔,她到底是大阿哥生母,不能不给脸面;除此之外,僖嫔乖巧,荣嫔本分,带着给皇后做个伴也是好的。最后,赫舍里不经意提起“德贵人苦夏难食”的事儿,康熙略作沉吟,也给加上了。

帝后出行,宫中一应事务便交由佟佳贵妃代为处置。

临行前,赫舍里低声嘱咐佟贵妃:

“旁的都不打紧,纳喇贵人刚诊出有孕,一定要小心谨慎照看着。另外,布常在所出的三公主病着,妹妹也多照看着些。”佟佳贵妃应一声,承了这番好意。

从紫禁城走午门出,约莫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香山行宫。

康熙这回做了万全准备

一进园子,他便特意点了纳兰容若,要他之后只管贴身护卫皇太子的安全,旁的事一概不必理会。纳兰容若正要接旨,瞥见御驾帐幔撩起,胤礽从里头一跃蹦跶出来。

来不及多想,纳兰容若连忙将人接在怀中。

胤礽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容若身上,笑道:“太好啦,纳兰成德,汗阿玛说这里有最美的‘燕京八景’,我们和二姐姐一道,挨个儿去瞧瞧!纳兰听着这孩子气的话,眉眼越发柔和,应一声又解释:“二阿哥,阿玛已经给臣改了名字,唤作纳兰性德。”太子册封大典将近。

明珠深知此事已不可逆,这才避讳着皇太子的乳名“保成”,为儿子改了名字。

胤礽眨眨眼,虽有些疑惑,却并不冒然过问人家的私事。

容若显然不愿提起,干嘛多问。

接下来,康熙听着儿子煞有介事地鹦鹉学舌,将方才他讲的那点东西,又原封不动全都告诉了纳兰容若,语气里满是“看我学富五车”的骄傲自豪。康熙扶额,深感丢脸。

他再也坐不住,下了御驾,抬手便敲胤礽的脑壳:“不过一个‘燕京八景,瞧你这没出息劲儿。这行宫所在的香山亦有八景,香山余脉山水还出了‘碧云十景’。祭星台、妙高堂、乳峰山......这一个个加起来,且够你玩上一阵

胤礽听得双目放光,偷偷都记下来,还想再给他额娘学舌一遍。

却听康熙轻飘飘道:“你若想出去玩,就先给朕将嘴闭上。”

胤礽连忙捏住嘴巴,重重点头:

"......''

阿玛就放心吧!

康熙远眺碧波晴空,长出一口气一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入了园子,康熙只管带着赫舍里选了最清凉的地方躲懒,任由几个小的撒欢去。

胤礽和伊哈娜比普通小孩要皮实得多。

纳兰容若跟着他们登山踩水,无处不往,见过瑶池金莲朵朵,饮过白石寒井清泉。妙高堂松花戏僧人,祭台上手可摘星辰,佛阁边云梯登天...无一不成了他心中的风景。

玩到后来,容若甚至比两个孩子还欢快

连伊哈娜都悄悄说,纳兰侍卫的眉宇间舒朗了许多。

七八日之后,香山上下起一场暴雨。

胤初被禁止出行,便只能闷在屋里长草。好在朱纯暇时不时带着牛痘的新进展来园子里禀报,离开之前,总会来给他请个平安脉。自牛痘之后,朱纯暇就将胤礽当成了医道“鬼才”。

一来二去的,俩人反倒投缘的像是忘年之交。

胤礽也喜欢听他讲那些民间罕见症的医治案例,

得知阿哥容易生病,皇后娘娘身子也不好,朱纯暇还费心从底下推荐了几个医士。

“这几位医士里,一个擅长小方脉,一个精通妇产千金科,阿哥与娘娘可以信任启用。”朱纯暇从袖中掏出誊抄来的名册,上头已经记载了两位医士的籍贯家世、医术传承流派等。“另外还有一名西洋传教士,叫做穆里。”

提起这个人,朱纯暇眼中有了神采:“他掌握了一种神奇的药物,名叫‘如勒伯伯尔拉都’①。这种药对心悸、昏厥、气虚烦躁、脾胃虚弱、以及女子经血过量和经络疏通等多种病症都有奇效。微臣已在民间试用多次,也曾推荐给皇上,只是都被忽略了。阿哥若有兴趣,不如叫穆里来行宫一叙。”胤礽连忙点了点头。

旁的没听明白,但对女子什么什么的有好处,他可一下子就记住了。

小家伙惦记着他额娘的身子,才送走朱纯暇,便套上雨服雨帽,也不叫纳兰容若撑伞跟着,独个儿跑去寻赫舍里。赫舍里正在廊下观雨喝茶。

乍一见着大雨中的儿子,她也没兴致赏什么雨了,忙站起身,叫逢春她们去取干帕子和衣物来给阿哥换上。胤礽像个被暴风雨淋透了的小奶猫,打着喷嚏换了衣裳,又被额娘按着喝了碗热美汤,身上才轻快许多。他没忘记跑这一趟的目的,连忙将那味西洋药物告诉了赫舍里。

赫舍里原本正给儿子绞着湿头发,听到这个药名,手上一顿:“你确定,那药叫做如勒伯伯尔拉都?”胤礽点头:“保成记性很好,额娘知道的。

赫舍里拉过儿子,严肃问道:“那西洋传教士现在何处?”

“朱太医说安顿在城郊。”胤礽乖乖答了话,又满含希望问,

“额娘,这个药真的能治你的病吗?要不待会儿就告诉阿玛,叫他派人将穆里带来行宫,给额娘仔细诊治。”赫舍里默了片刻,轻柔摸摸儿子的发辫,叮咛道:“不,他治不了额娘的病。但这个人有些本事,额娘觉着.....得给自个儿留着。她依旧记得清楚。

前世的康熙三十五年,皇上亲征噶尔丹突然心悸病倒,就是此药救了他一命。

那时候,从京城快马奔波送药去蒙古的便是胤初。谁能想到,皇上服药清醒之后,却只将孩子狠狠责骂一通,怪他送药太晚,怪他思虑不周,怪他没有提早为皇父备好救命药,等同大逆不道!赫舍里想起这些便觉得气恼。

因而这一世,她压根不打算叫孩子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而未来的七阿哥胤祐生来跛足,不良于行,数次被太医诊断病危,是靠着这味药,才能保命长大成人。此时,宫中尚且没有“如勒伯伯尔拉都”这味西洋御用药

保成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献上此药,便足够了。

十月的天依旧似火,京城里头热得生不起半丝凉风,香山行宫倒是沁爽清凉。

康熙今儿个心情大好。

前线捷报,泉州之危已经解除,隔壁漳州也大获

全胜,勇挫郑军士气。今晨康亲王军情急报刚递上来

,说是郑经手下水军死伤过万,已然退守厦门了。

这可算是今年以来最叫人痛快的战报。

康熙原本想去寻赫舍里,好好分享自个儿的欢喜,谁知却扑了个空。

夏槐行个蹲安礼,笑道:“皇上来的不凑巧,娘娘一早就约着德贵人去了香山寺,说是为二阿哥和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福去呢。”康熙悻悻而归,到底心有不甘,又跑去了郭络罗贵人那儿。谁知,往日待他有几分温柔小意的郭络罗贵人,今儿个却只把他往外推。康熙臭着脸:“今日前朝有喜讯,朕特意前来,为的是你这朵可共享乐事的解语花,可不想看宜嫔使小性子。”郭络罗贵人便轻轻用团扇点他一下:

“嫔妾哪里是不想侍奉皇上。只不过,嫔妾如今有着双身子,怕....比不得妹妹能讨皇上欢心。”康熙呆了片刻,继而大喜:“何时有的?怎么不早些告诉朕。”

“昨日太医来请平安脉,嫔妾亦是刚知晓,如何早早告诉皇上。

”见康熙摸了摸她的肚子,还想听胎动,郭络罗贵人忍不住笑了,“太医说,才不过一个多月的身孕,哪儿就能听到动静呢。香山寺内,撞钟敲响,发出庄严肃穆之音。

赫舍里虔心敬了香,等德贵人拖着将要足月的身子礼佛完毕,这才笑着同她跨过门槛,向外走去。佛前不说是非。

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提那档子事儿,相携出了寺院,走在山道上。

她快走两步,忽然拦在赫舍里前头,半福着身子道:“恳请娘娘相助,叫嫔妾能有机会抚育腹中的孩子。即便....即便是养在阿哥所,也好过旁人膝下,难得再见面啊。”德贵人终究没有沉得住气

赫舍里笑着将人搀起身,松开手道:“这事儿其实不难,只是妹妹身在局中,有些迷了眼。

德贵人微怔:“嫔妾愿闻其详。”

赫舍里继续道:“事情的关键无非在佟贵妃那里。她身子亏空恐难有孕,才会想着抱

一个孩子。你若要养腹

中的孩子,便得同时讨了皇上欢心,再寻一个孩子补给贵妃,也就两全了。

话虽这么说,可落在德贵人眼里,便是难于登天的两件事。

赫舍里弯唇笑道:“说来也巧,昨日,祁太医诊出郭络罗贵人有孕了。

她又紧跟着:

“本宫还听闻,香山余脉一

一碧云一带近日有蛇出没,那些蛇虽瞧着艳丽,实则无毒,也要不了性命,倒确实是个护驾揽功的好机会。”“妹妹,能不能抚养腹中的阿哥,还得看你自身啊。

又过了几日,也不知康熙从何来了兴致,带着德贵人、郭络罗贵人一道,乘着步辇去了碧云水石边垂钓。晌午,皇上在溪边遇上两条色彩艳丽的小蛇。

郭络罗贵人惊恐怔愣之间,德贵人已然冲上前去护驾,被蛇咬中了脚踝和小臂。

香山行宫内顿时如临大敌,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紧急奉诏入园,御药房更是严阵以待,唯恐皇上和龙嗣出点什么差池。当夜,德贵人便提前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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