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周岑今想明白，餐桌上安静得让她很不安。
只有奶奶偶尔找她们说说话，提起了某个话题，唐若叶才会接下去。
周岑今说话的时候，
唐若叶都有点不在状态，很明显在走神。
奶奶要她等会儿和周岑今一起去集市上买菜，奶奶出钱。
这个钱周岑今假装收下了，转头就交给唐若叶了。
“奶奶给你的，你给我干嘛？”唐若叶想把钱塞回去。
周岑今捂着自己的口袋不放，“我怎么能收奶奶的钱。”
“有什么不能的，菜是买给大家一起吃的，你不收奶奶的钱，那收我的钱总可以吧？”
周岑今被她磨得没法子，“最多AA，一人一半。买完再给。”
“行。”
因为要去集市，不方便开车过去，车子太大，集市都没那么宽的路让它通过。
唐若叶骑了奶奶的小电动车去的，周岑今坐在后面。
周岑今抱她的腰抱得很紧，她都有点不自在了。
“你松开一点，勒太紧了。”
周岑今呆愣地稍微放松了一点。
她看起来没怎么坐过电动车后座，有点不太习惯。
唐若叶骑电动车还是很稳的，再加上现在不是节假日，路上没什么人。
如果赶上节假日，就有很多汽车经过乡下的小道，略有些拥挤，而且尘土很大。
到了集市，唐若叶把车先锁起来，
乡下的自行车不值钱，但电动车还是比自行车更重要一点的，得锁上。
周岑今左右张望着，好像迷失了方向的人。
唐若叶带着她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小集市，
里面很热闹，到处都是小贩，还有吵闹的叫卖声，砍价声之类的。
地上摆着的有蔬菜、水果，也有鸡鸭鱼肉等，
有些活鸡活鸭在笼子里很不安分，叫个不停。
摊贩大多是中老年人，脸上都有很深的岁月痕迹，但看着都很热情，招呼声很大。
周岑今这会儿可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眼前的东西又多又杂，一张张的脸孔从眼前一晃而过。
唐若叶很熟悉这里，知道哪家东西不缺称，还新鲜。
“吴婶，我回来了。”
唐若叶回来这里感觉自己放松了许多，她来到熟悉的村里人的摊位上，
“哟，这不是若叶吗？好久没见你，都成大姑娘了。”
吴婶人豪爽，麻利，买东西从不缺称，看到老人或者不方便的人还会多给点。
“回来看看奶奶，看看乡亲。”唐若叶一边在小摊子上挑蔬菜，一边和她聊天，
吴婶见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问了句，“这是你同学吗？长得可标致嘞。”
“是，我们是老同学了。”
一句“老同学”无不彰显着她们的亲密，
周岑今也懂事，乖巧地跟着喊“吴婶，您好。”
“诶呦，看着可太讨人喜欢了。这样，你刚回来，别忙活了，婶送你点新鲜蔬菜，你拿回去和奶奶一起尝尝。”
吴婶一向是行动快于嘴巴的，说要送，就开始挑自家蔬菜了，
把生菜，萝卜之类的装了个大袋子，最后还送了两把葱，
“婶这儿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你可不要嫌弃啊。”
吴婶动作太快了，唐若叶赶紧拦着她，“婶，我是来买东西的，不是来抢东西的，您怎么动作这么快。”
唐若叶给周岑今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叫她拦一下，
周岑今好像听懂了，从钱包里拿出几张一百元面值的纸币放在吴婶的收钱的挎包里。
“诶，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婶子今天见到你高兴，送你点蔬菜怎么了？”
吴婶又想把钱给塞回周岑今的口袋里，
周岑今连忙躲开，但还是不够灵活，被抓住了，钱又被还回来。
唐若叶放弃抵抗了，吴婶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那行，婶子过年的时候要是没事，就来我家吃顿年夜饭吧，我下厨亲自感谢婶子这一年的照顾。”
唐若叶提着沉重的袋子，发出了邀请。
吴婶早年间很苦，十几岁被父母给卖到周岑今那个村子里的一个鳏夫当媳妇，
好不容易熬到人死了，没留下孩子，没留下什么财产，
只有一间破房子，一双勤劳的手。
在唐若叶七岁之前，村子里的人都很照顾她，
哪怕她搬到城里去了，每年寒暑假回来的时候，她们也都很高兴能见到她。
吴婶是最乐于见到她的人，奶奶照顾不过来的时候，
吴婶就经常照顾她，带着她一起卖菜。
唐若叶的童年被她们深深地温暖着，就算没有爸妈的陪伴，也不觉得很孤独。
吴婶每年过年都是一个人，
她不乐意联系老鳏夫的亲人，恨死了把自己卖掉的父母。
她一个人活着就很好了。
唐若叶邀请她，也是有些忐忑的，怕吴婶拒绝。
但是吴婶很爽快就答应了，没有犹豫，
“好啊，你请我我还能不去吗？就是我去了会不会太打扰你们一家人了？”
“哪有的事，我爸妈和奶奶肯定巴不得你来呢。过年就是要热闹一点才好。”
周岑今默默地从唐若叶手里把袋子接过去，
唐若叶还在和吴婶闲聊，
聊得差不多了，唐若叶就提出了先走。吴婶也轻快地和她告别。
走出几米路远，周岑今忍不住说道，“没想到婶婶这么热情。”
“都是你来我往，人与人之间都是这样。”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这一面。”
“你是指哪一面？”
“就是放松，随和，惬意，自在的一面。”
“我以前不放松吗？”
唐若叶记得自己和周岑今相处的时候也挺放松的啊。
“那不一样。”周岑今卖了个关子，
“哪里不一样？”唐若叶上钩了。
“一个是放松，一个是更放松，就像是一条鱼在鱼缸和在河里的区别。”
很奇妙的比喻，但是唐若叶立马就懂了。
“现在的你是在鱼缸，而我在河里。”
唐若叶说的这句话让周岑今的眼皮一跳，
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话题就这么冷下来了，
唐若叶带她去了熟食店，
买了几斤熟牛肉，香气扑鼻，酥松软糯，
“这是我最喜欢的牛肉，小时候天天嚷着要吃。”
唐若叶很高兴，这家店还在，还和从前一样。不知道味道变没变。
她好几年没回来了，除了过年回去几天。
一方面是因为工作，
虽然时间自由，但是赶稿让她精神紧张，身体疲惫，根本想不起其它东西。
只想着把这一天混过去。
另一方面是因为和周岑今分手，
让她更不想出门，任何和周岑今有关的地方都会让她想起她。
就算是无关的地方，也会让她产生联想，
周岑今会突然经过吗？会做着和她一样的事吗？
还在难过吗？
“我也很期待它的味道。”
周岑今说期待，不是因为牛肉本身，而是因为唐若叶。
唐若叶带着她逛了很久，买了一堆东西，最后两人的两只手都提满了。
“完了，奶奶肯定会说我们太浪费了，买这么多吃不完。”
“没事，不是还有一些是有包装的嘛，到到时候吃不完就带回去。”
周岑今说的是带回a市，至于怎么分，都没关系。
她们带着一堆东西，骑着小电动兴奋而归，
奶奶果然还是说了她们一通，大致意思就是吃不完，浪费。
唐若叶把周岑今的话复述了一遍。
奶奶就把有包装的单独挑出来了，“肉菜和蔬菜就放冰箱，先把今天要做的菜拿出来。”
“我给你们露一手。”
奶奶要做饭，唐若叶拦不住，只好给她打下手。
两人在厨房忙活，周岑今坐在堂前没什么事做。
唐若叶和奶奶解释了一下周岑今的职业，强调了她不能进厨房。
奶奶也表示理解。
周岑今却不能安心，总想着给自己找点事做。
突然一只三花猫跳进来了，冲着她喵喵叫。
周岑今估摸着它饿了，但是不知道该拿什么东西来喂它。
她走进厨房，“奶奶，咱家有没有剩饭啊？我拿点去喂猫。”
“没了，剩饭都给鸡吃了。我想起来冰箱上面还有几十条小鱼，村里人从河里捞上来的，送了我几十条。我年纪大了，吃鱼有点麻烦，你就拿几条喂猫吧。”
“你要是想吃，我也可以烤小鱼干给你们吃。”
周岑今没听清她的话，已经提着袋子出去了，里面是几十条已经处理好的鱼，
三花猫在她脚边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蹭她的裤脚，扬起脑袋喵一声。
它看起来不太怕人，
一般野猫警惕性都挺强的，但它很亲人。
周岑今猜测奶奶平时估计也喂它，现在到了猫的饭点，它来吃饭了。
周岑今把鱼递到它嘴边，虽然是小鱼，但还是有一只手掌那么长，
猫没法一下子都吞下去，就只能用脚踩在鱼上，嘴里撕扯着鱼头。
周岑今很想摸摸它的脑袋，但是又放弃了。
她不排斥野猫，只是它们身上往往带着很多细菌，
而且它们未经驯化，可能会突然挠人。
她的手可经不起它的一爪子。
所以周岑今只要看着它吃就好了，它吃得很香，很投入。
周岑今莫名被它给暖到了，看着可爱的生物人都会变得柔软呢。
此时唐若叶端着一盘菜出来了，脸上还带着点灰，
她皮肤白，显得那么一点灰都很明显，
周岑今立刻起身，习惯性地用手背替她擦干净了。
手上刚拿了鱼，只能用手背帮她擦，可是手背擦得不准，
周岑今拿手背蹭了她好几次才把灰蹭掉。
唐若叶的表情有点呆萌，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周岑今从她手里接过盘子，笑她，“回神啦。”
或许她们都被彼此吸引住了，
一个是人间烟火气，
一个是不染凡尘。
三花猫吃完一条鱼还有些不满足，又走到周岑今面前，
这只三花猫虽然毛发很粗糙，甚至不太干净，但它的眼睛很漂亮，
看着人的时候很温软。
周岑今再次忍住想抚摸它的手，拎了条鱼在它的头上，引诱着猫往上扒拉爪子。
看它馋得太厉害了，周岑今才把鱼放在它嘴巴，碰它的胡须。
“你别把它逗狠了，到时候它挠你。”
唐若叶这纯属是经验之谈，
她之前也逗过它，差点被它的爪子抓到，还好她躲得快，免了打狂犬疫苗的钱。
唐若叶看她玩得开心，心里也开心。还以为她会很不习惯这里。
之前来的时候，她也才十几岁，还不太懂得和人攀谈，有些内向，青涩。
唐若叶负责帮她找补，
周岑今还是很拘谨，连手脚都不自在。那时候唐若叶还以为她不喜欢她家。
还特意去问了周岑今的感受，
而周岑今只是说，“我很喜欢你家，奶奶做的饭菜很好吃。”
“可是你不是很高兴。”周岑今绞了绞手指，
脸慢慢地染上红色，
“我只是有些怕生，越想努力装作不紧张，就越是紧张。尤其是在你面前。”
“为什么？”唐若叶不理解，她还不懂那些复杂的情感，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周岑今没有说“最好”这两个字，知道唐若叶会有负担。
“可你还有其它朋友。”唐若叶继续反驳，
“可你不一样。”周岑今脸红得更厉害了，都不敢看她。
“为什么不一样？”
“哎呀，就是不一样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你好像我奶奶哦，一遇到不能解释的事就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那时的周岑今怎么回她来的，
对了，唐若叶想起来了，
她说，“带着疑问长大不好吗？那样就会对未来有期待了。”
“我们不用什么都明白，就算以后不明白也可以。我们只享受当下就好。”
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唐若叶却觉得她很成熟，
不是什么故作成熟，倒像是她真的经历了很多，或者说见过了许多。
之前她说的话，唐若叶很快就忘记了，但她这番话，唐若叶记了很久，直到现在。
“诶，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上我了？很早很早之前。”
唐若叶背着手来到她面前，想吓一下她，
周岑今一扭头就对上她放大了的脸，
两人瞬间靠得很近，近到随时都能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