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过了半个时辰,姜雪宁悠悠转醒,身上的衣服已被换过了。
虽是晕倒,但在后边,免不了是睡了一会儿的。
一觉起来,顿时神清气爽。
一听小宝的话,姜雪宁脸色大变,几乎没忍住,当即就要大骂出口。
疯子谢居安!
这个时间练什么琴?
但骂是骂不了的,推也是推不掉的。
姜雪宁苦哈哈地笑了一笑,没忍住问了一句:“张大人怎么样了?”
小宝抿了抿嘴:“无事。”唯恐姜雪宁还要再问,小宝急忙堵了她的话口,“姜二姑娘还是先起身吧,先生等久了,该生气的。”
姜雪宁于是闭了嘴。
谢危大约独特些,他住的地方,在后院的后院里,单独辟出来的一个小院子,冷冷清清立在角落那。
走进谢危的屋子,姜雪宁突然发现这里昏得吓人,窗户紧闭,不知从哪里随手扯了几块布将所有漏光的地方都捂了个严严实实。
谢危就坐在榻上,容色冷淡。
“先生?”
原本闭目小憩的人陡然睁开眼,骇得她步子立时停下,整个人都僵在门口,不敢再乱动分毫。
“怎么不敲门。”
他缓声开口。
这一声是极为平淡的。
姜雪宁却莫名觉得四肢百骸都开始发软,由内而生的恐惧和震慑让她说话都止不住地哆嗦。
谢危会杀了她吗?
“学生忘了……”
谢危看了眼她,虽然竭力克制着,但那害怕却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太拙劣了。
他眼神一沉,冷嗤一声:“见了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战战兢兢,我难道会吃了你不成?入虎口,去衙门,救张遮倒是又有胆子了!”
姜雪宁站在门口,对谢危的神色看的不是很清,只是单听这语气,也知晓他绝算不上心平气和的。
“人命关天……”
她嗫嚅着解释。
“人命关天?”谢危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冷笑一声。并未立即说什么,先招了招手,让她过去,“我看不清你。”
姜雪宁心中警铃大作。
看清她做什么?
不过她也忤逆不了谢危就是了。此时只能苦哈哈地凑到近前,却是一分都不敢多靠近去。
“那你可知,小宝将这事办砸了,也是要丢命的?”
谢危语气稀松平常。
但那不怒自威的目光,却让姜雪宁背脊发凉。
他说真的。
“我……”她陡然不知如何回话。
人命的确关天。可她又不是天,和她又有什么干系?只不过因为那人是张遮,她才愿意去做罢了。
“你瞧,宁二,你哪有那么慈悲。”
谢危松了肩膀,向后仰了仰,没再看她。
心里已是涌上一股无名的怒气。
“小宝罪不至死……”她心里发怯,没忍住退后了一步,有心想为小宝开脱几句。
不过谢危已经不愿再听她说了。
她说的每一句,都跟把长了眼睛的刀子似的,直直往他心上戳。
“去练琴。”
面前的姑娘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久久不碰琴,她想起在宫里被谢危吹毛求疵的那些日子,眉心也忍不住痛起来。
一步一磨蹭时,谢危却突然沉沉望过来:“不会走路我可以帮你把腿锯了,换把好使的轮椅来!”
姜雪宁登时被他盯的背后汗毛倒竖。
这话里是有比十分还多两分的认真,还带着难掩的薄怒。
不知这谢危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莫名其妙发脾气!
她有心在心里骂几句,脚下却即刻跟生了风一般,不敢再磨蹭,飞快溜到桌边。
再一看,竟是谢危那把峨眉!
“我……”
姜雪宁眼皮当时跳了跳,哪里敢弹。
这可是跟她一起摔了,谢危都要毫不犹豫救的琴。
她救急般去看谢危,又被他的眼神吓退。眼见他是没有其他意思,再一环视,这屋里又没有其他琴。
唯恐谢危再出声恐吓,她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伸手抚上琴弦。
姜雪宁挑了最简单的一只曲子弹。
不过还没弹两个音,那边坐着的人已有不耐,冷冷道:“《碧霄吟》。”
谢居安,你大爷!
多日不曾碰过琴,姜雪宁手下已然生疏。这碧霄吟对她来说又是至难之曲,还没弹两声,便错了一个音。
她吓得顿时收手,不敢再碰。
“学琴这样难,写律法就不难,是么。”谢危凝视她半晌,才突然说道。
姜雪宁后背一凉。
又想起那日深夜,在宫中。
谢危仅靠她一瞬脸色变换,便能猜出她心中所爱非是燕临,而为张遮一事。
谢危可是屠了皇族,灭了萧家的人啊。
姜雪宁战战兢兢,半晌才小声解释道:“写律法只是写字罢了,弹琴于学生而言从不曾学过……”
她声音越说越低。
谢危险些没听清。他不置可否,只是接着提道:“宁二这样聪明,不妨猜猜,我方才与张大人说了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
姜雪宁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恨不得立即将谢危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
“大抵是为天教一事吧。”
谢危笑容一冷,他眼色彻底晦暗下去,转过来凝视她时,其中淡漠的打量让人心中无端生出寒意:
“宁二,你真的不懂学乖。”
还搭在琴弦上的手蓦地就收了下去。姜雪宁张了张嘴,彻底不敢再敷衍说话。
“再猜。”谢危冷冷道。
猜。怎么猜?
姜雪宁手心捏起汗。
她今天真的可能会死在这里。
姜雪宁将踏进这门起,发生的所有都回忆了一遍。
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细节?
……有没有?
姜雪宁深深蹙起眉头。
谢危就这么淡淡看着她。
没过多久,这个结就骤然松开了。姜雪宁朝他看过来,眼里除却恐惧外,却多了一分愠怒。
谢危有些好笑。
一提到张遮,她就又有用不完的胆子了。
“先生同张大人说,我心悦他?”
姜雪宁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难为他突然就扭到写律法上去了!
姜雪宁胸腔中都在冒着火,烫得她整个人都要糊涂起来。只有残存的求生和恐惧的本能迫使她继续端端正正地坐在这里。
谢危笑了一声:“还不算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