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百微书院>女生耽美>江湖夜雨十年情> 第39章 情深不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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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情深不寿(1 / 1)

吴委员自庄无恙带了郭惠恩去后,心中怔怔不宁,渐渐天色大明,眼看着太阳从东方升到头顶,内侍开上膳来,虽是山珍海味,却食不下咽。吴枢密去边关驻军区巡视期间,国家军政都由他主持,这天他也不见众文武,整日坐起又睡倒,睡倒又坐起,派了好几批侍卫出去打探消息,直到天色全黑,月亮从宫墙上升起,还是没一个侍卫回报。

他在满镜楼上十分焦急,只得尽往好处去想,向着壁上的《汉宫春晓图》呆呆凝望,突然想到:“这妮子既然喜欢他,定也喜欢江湖人物的服色。待会儿他们回来,他定已劝服这妮子从我。我何不穿上侠客服装,叫她惊喜一番?”于是命内侍取过侠客服装。

可是这里一时半会儿,哪里来的侠客服装?还是一名内侍聪明,奔到戏班子里去拿了一套戏服来,服侍吴委员穿了。吴委员大喜,手握佩剑,对镜一照,自觉十分风流潇洒,忽见鬓旁有几根白发,不免美中不足,急令内侍拿小钳子来钳去。

正低了头让内侍钳发,忽听背后轻轻的脚步之声,一名内侍低声喝道:“祖太后慈驾到!”吴委员吃了一惊,抬起头来,镜中果然现出祖太后吴羡好。只见她铁青了脸,满是怒容。吴委员急忙转身说:“祖太后还不歇息么?”扶着她在床上坐下。吴羡好挥挥手,众内侍退了出去。

隔了好一阵,吴羡好沉声说:“奴才们说你今天不舒服,没去上朝,也没吃饭。我好生牵挂,瞧你来啦!”吴委员说:“孙儿现下好了。只是吃了罐装的油腻食品,有点儿不爽快。没什么,不敢惊动慈驾。”吴羡好哼了一声说:“是吃了果毅山庄的罐装油腻呢,还是大光明会的罐装油腻呀?”

吴委员一惊,支吾回答说:“想是昨天吃了烤羊肉。”吴羡好嗯了一声,又问:“那个果毅山庄的女人在哪里?”吴委员说:“她性子不好,孙儿叫人带出去训导去了。”吴羡好说:“她随身带剑,死也不肯从你。叫人训导,有什么用?是叫谁去开导她?”吴委员见她愈问愈紧,只得含糊说:“是个老年的侍卫头儿,姓晏的。”

吴羡好抬起了头,好长时间都不作声,忽然冷笑了几下,阴森森说:“你现今也三十多岁啦,还要姑奶奶做什么?”吴委员大惊,忙说:“祖太后请勿动怒,孙儿有过错,请祖太后教导。”吴羡好说:“你是党国大元,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爱撒什么谎就撒什么谎。”吴委员知道祖太后耳目众多,这事多半已瞒她不过,低声说:“开导那女子的,还有一个人,是孙儿在河南遇到的学士,这人才学很好……”吴羡好又哼了一声问:“是江苏庄冠群家的是不是?还是大光明会的会长是吧。”

吴委员低下了头,哪里还敢做声。吴羡好嘿嘿一笑问:“怎么,你要杀我灭口吗?”说这句话时,已然声色俱厉。吴委员大吃一惊,双膝跪下,连连磕头,说道:“孙儿若有不孝之心,天诛地灭!”

吴羡好淡淡问:“那不忠不臣之心呢?”一拂衣袖,走下楼去。吴委员忙随后跟去,走得几步,想起自己身上穿着侠客服装,给人见了可不成体统,匆匆忙忙换过了,一问内侍,知道祖太后在武英殿的偏殿,于是加快脚步进殿,说道:“祖太后息怒,孙儿有不是的地方,请祖太后教诲。”

吴羡好冷冷问:“你一连几次召那姓庄的干什么?你在开封又建了什么东西?”吴委员垂头不语。吴羡好厉声喝问:“你们父子真想篡夺盛夏的基业么?嘿嘿,真到了那一步,哀家可就不是你吴家的老祖母,而是盛夏陆家的老寡妇。”吴委员颤声说:“祖太后别听小人胡言,孙儿哪有此意?我父亲长驻塞外,也是为了拱卫我盛夏边疆呀。我对敦煌用兵,也是为了鞭挞不臣,让四海臣服于我盛夏之威。”吴羡好说:“那姓庄的你待怎样处置?”吴委员说:“他党羽众多,手下有不少武功高强的亡命之徒。孙儿之所以一直和他敷衍,就是要找个良机,把他们一网打尽,以免斩草不除根,终成后患。”吴羡好听了,容色稍霁,问道:“这话可真?”

吴委员听得祖太后此言,知已泄机,更无抉择余地,心一狠,决意乘此机会一鼓诛灭大光明会,回答说:“三日之内,就要叫那姓庄的身首异处。”吴羡好阴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好,这才不坏了姑奶奶疼你一场。”顿了一顿说:“你跟我来。”站起身来,走向武英殿正殿。吴委员只得跟了过去。

吴羡好走近殿门,内侍一声吆喝,殿门大开。只见殿中灯烛辉煌,执事内侍排成两列,八名大官跪下接驾,吴羡好领着吴委员走到殿上两张椅中坐下。吴委员向下看时,见那八名大官都是皇亲国戚,为首的正是夏宣宗的两个弟弟,合盛中央ZZ局常委、朝阳院副总理陆昶煦,合盛中央ZZ局常委、全国中书府总监陆昶照。往后便是合盛中央ZZ局常委、门下府总经办陆宪教,合盛中央ZZ局委员、大光明殿议政使陆宪玫,朝阳院国务卿兼组织部部长陆启鑫,合盛中央ZZ局委员、枢密院枢密副使陆启銮和陆启鉴,枢密院军务卿兼征东将军、节制华东军区军务、荣昌驸马黄柏绍。

吴委员心神不定,不知祖太后这番布置主何吉凶。

吴羡好缓缓说:“先夫宣宗章帝崩驾之时,遗命全国军务由皇亲国戚九人节制,哀家的娘家也是其中之一。这些年来,边疆连年用兵,宣宗章帝的遗旨一直没能遵办。现在赖祖宗福荫,今上圣明,叛逆已然削平,从今日起,枢密院归你们九人共同主持,务需用心办事,以报国主的恩典。”八人忙磕头谢恩。

吴委员心想:“原来她还是不放心,要分散我的兵权。这次大大落了下风,反正已不想举事,暂时分散兵权也是无妨。眼看她部署周密,我若是不允,她定然另有对付之策。”于是交出其余八大军区的节制兵符,自己只领了华西北军区的节制兵符。

吴羡好手一挥,田文成托着一个盘子上前跪下,盘中铺着一块黄绫,上放铁盒。吴羡好拿起铁盒,揭开盒盖,拿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来。吴委员侧头看去,见卷轴外是夏宣宗亲笔所书“遗诏”两字,旁边注着一行字说:“国家有变,着九位皇亲国戚会同开拆。”吴委员登时脸色大变,心想原来宣宗章帝早就防到日后出现政变、军变啦!他思绪一阵翻江倒海,随即镇定,说道:“宣宗章帝深远谋虑,明见百世。臣只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报效大恩。”

吴羡好把遗诏交给陆昶煦,说道:“你把宣宗章帝遗诏恭送到文成殿,再派两百名亲兵日夜轮番看守。”顿了一顿,又说:“就是有今上御旨,也不能离开一步。”陆昶煦领了慈旨,把遗诏送到文成殿去了。

吴羡好布置已毕,这才安心,打了个呵欠,叹了口气说:“哀家虽然姓吴,但出嫁是宣宗章帝的元后。盛夏这万世的基业,可要好好看着啊!”

吴委员送祖太后出殿,忙召侍卫询问。晏成龙禀告说:“庄会长已送美人回来了,美人正在满镜楼。”吴委员大喜,急速出殿,走到门口,回头问:“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吗?”晏成龙说:“没有。但是奴才等曾遇见大光明会的许多首脑人物,幸亏庄会长拦阻,没出什么事。”

吴委员到了满镜楼上,果见郭惠恩面壁而坐,欢喜问:“长城好玩么?”郭惠恩不理。吴委员心想:“待我安排大事之后再来问你。”走到邻室,命召御林军副统领裴元璨来恒大府听调。

不多时,裴元璨匆匆赶到。吴委员命他率领御林军军士到建德府埋伏,密嘱了好一阵子,裴元璨领令去了。吴委员又命晏成龙率领众侍卫在建德府内外埋伏,安排已定,说道:“明儿晚上我在建德府赐宴,你召庄会长、大光明会所有的首脑和党羽齐来领宴。”晏成龙听了这话,才知是要把大光明会一网打尽,心想那定是有一场大厮杀了,磕了头正要走出,吴委员忽然说:“慢着!”晏成龙回过头来,吴委员说:“让文成殿那个大喇嘛扎西过来!”

待扎西进来磕见,吴委员问:“你来大业城有几年了?”扎西说:“下官伺候常委、委员已二十一年了。”吴委员问:“你想不想回西藏去啊?”扎西磕头不答。吴委员又说:“西藏有达赖和班禅两个活佛,干嘛不能再加第三个?”扎西说:“回委员,这是向来的规矩,自从国师……”吴委员拦住了他的话头,说道:“要是我封你做第三个活佛,去管一块地方,没人敢违令吧?”扎西喜从天降,连连磕头,说道:“委员降恩,下官粉身难报。”

吴委员说:“现下我叫你做一件事。你回去召集亲信喇嘛,预备了硝磺油柴引火之物,等他传讯给你时,”说着向晏成龙一指,又说:“你就放火,从武英殿和文成殿烧起。”

扎西大吃一惊,磕头说:“这是宣宗章帝的旧宫,珍贵遗物很多,下官不敢……”吴委员厉声问:“你敢违令么?”扎西吓得遍体冷汗,颤声说:“下……下……下官遵令办理。”吴委员说:“这事只要泄漏半点风声,我把你在京的八百名喇嘛杀得一个不剩。”隔了一会儿,又温言说:“文成殿有一百名紫金卫看守,可要小心了,到时可要把这些兵将一起烧在里面。事成之后,你就是第三位活佛了。去吧!”手一挥,扎西又惊又喜,谢了恩,和晏成龙一同退出。

吴委员布置已毕,暗想这下一箭双雕,把大光明会和朝中势力一鼓而灭,就可安安稳稳的只手遮天了,心头十分舒畅,见案头放着一张琴,走过去弹了起来,弹的是一曲《史明五弄》。弹不数句,铿铿锵锵,琴音中竟充满了杀伐之声,弹到一半,铮的一声,第七根弦忽然断了。吴委员一怔,哈哈大笑,推琴而起,走到内室来。

郭惠恩倚在窗边望月,听得脚步声,寒光一闪,又拔出了短剑。

吴委员眉头一皱,远离坐下,说道:“庄会长和你到长城去,是叫你来刺杀我吗?”郭惠恩说:“他是劝我从你。”吴委员问:“你不听他的话?”郭惠恩说:“他的话我总是听的。”吴委员又喜又妒,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还带着剑?把剑给我吧!”郭惠恩说:“不,要等你做了好人。”吴委员心想:“原来你要如此挟制于我。”一时之间,愤怒、妒忌、色欲、恼恨……百感交集,竟然不想再掩盖狼子野心,大剌剌说:“朕现在就是好领袖,大好人,是胜过汉祖唐宗、洪武泽东的千古大帝。”

郭惠恩说:“哼,刚才我听你弹琴,你要杀人,要杀很多人,你……你是坏极了。”吴委员一惊,心想原来自己的心事竟在琴韵中泄漏了出来,灵机一动,说道:“不错,我是要杀人。你那庄无恙刚才已给我抓住了。你从了我,我瞧在你面上,可以放他。要是不从,嘿嘿,你知道的,我要杀很多人。”郭惠恩大惊,随即说:“我不信你抓得住他,他比你厉害多啦。”吴委员说:“一个土匪头子能比我厉害?哼,就算今天还没抓住,明天呢?”郭惠恩不语,暗自沉吟。

吴委员又说:“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国主也好,是权佞也好;是好人也罢,坏人也罢,你总是永远见不着他了。”郭惠恩着急说:“你答应他为人民谋幸福的,怎么又反悔?”吴委员厉声说:“我爱怎样就怎样,谁管得了我?”他刚才受祖太后挟制分权,满腔愤怒,不由得流露了出来。

霎时之间,郭惠恩便似胸口给人重重打了一拳,心想:“原来这魔鬼是骗他的!早知这样,我何必回来?”一时悔恨之情达到极点,险些晕倒。

吴委员见她脸上突然间全无血色,自悔适才神态太过粗暴,说道:“只要你好好服侍我,我自然也不难为他,还会给他大官做,给他一世荣华富贵。”

郭惠恩一生之中,从没给人如此厉害的欺骗过,她本来还只见到吴委员的凶狠,这时才知道恶人还能这么奸险,心想:“这魔鬼这么坏,定要想法子害他。他虽然本事比这魔鬼大,可是不知道这魔鬼会存心如此歹毒。我一定需得让他明白,好让他不会上了这魔鬼的当。可是怎么去通知他呢?”吴委员见她皱眉沉思,稚气的脸上多了一层凝重的风姿,绝世美艳之中,重增华瞻,不觉瞧得呆了。

郭惠恩心想:“恒大府全是这魔鬼的手下人,谁能给我送信?事情紧急,只有这么办。”便问:“那么你答应不害他?”吴委员大喜,随口说:“不害他,不害他!”郭惠恩见他说得没半分诚意,心中恨极,一个纯朴的少女在大业城住得多日,也已学会了怎样对付敌人,于是不动声色说:“我明天一早要到清真礼拜堂去,向真神祈祷之后,才能从你。”吴委员大喜,笑着说:“好,明天可不能再赖了。”又说:“满镜楼下也有清真礼拜堂,我特地给你建造的。再过得几天,等一切布置就绪,以后你就不用再出去做礼拜啦。”

郭惠恩见他笑嘻嘻的下楼,找到纸笔,写了一封信给庄无恙,警告他吴委员有加害之心,请他即速设法相救,一同逃出去。写毕,用一张白纸将信包住,白纸上写着:“请速送交大光明会会长庄无恙。”敦煌城被天平军摧毁后,很多当地人民被迫来了大业城,这些庄客世代追随郭家,任谁看到这封信都会赴汤蹈火去交给庄无恙的。

她写了信后,心神一宽,想到吴委员背盟为恶,反使自己与情郎有重聚的机会,庄无恙无所不能,要救自己出去,自非难事。想到此处,心头登觉甜蜜无比,整日劳顿之后,靠在床上便睡着了。

朦胧间听得钟声响动,睁开眼来,天已微明,忙起身梳洗。服侍她的侍女知她不许别人近身,只是在旁边瞧着,见她忽然神采焕发,都代她欢喜。郭惠恩把书信暗藏在袖,走下楼来。抬轿的内侍已在楼下侍候,众侍卫前后拥卫,将她送到了西长安街清真寺门口。

郭惠恩下了轿,望到伊斯兰教礼拜堂的圆顶,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受,俯首走进教堂,只见左右各有一女子和她并排而行。她抬起头来,认得是果毅山庄的庄客,心中一喜,正要把捏在手里的书信递过去,和右面那人目光一接,不禁迟疑,缓缓缩回了手。又向左边那人一望,也似有异。她低声问:“你们是恒大府派来看守我的吗?”那两个女子并不回答,显然正是了。

她一阵失望,转过身来,只见身后又跟着八名大内侍卫,而那些敦煌人都被隔得远远地。她快步向寺中教长走近,轻声说:“这封信无论如何请你送去。”教长一愕,郭惠恩将信塞入他手中。突然间一名侍卫抢上前来,从教长手中将信夺了去,在他胸口重重一推。教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众人愕然相顾,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教长怒喝:“教堂圣地,你们干什么?”那侍卫在他耳边低声喝道:“别多管闲事!我们是恒大府的。”教长吃了一吓,不敢多言,便领着众人俯伏礼拜。

郭惠恩也跪了下来,泪如泉涌,心中悲苦已极,这时只剩下一个念头:“怎地向他示警,让他堤防?就是要我死,也得让他知道堤防。”

“就是要我死!”这念头如同闪电般掠过脑中:“我在这里死了,消息就会传出去,他就会知道。不错,再没旁的法子!”

但立即想到了伊斯兰教《可兰经》的教诲:“你们不要自杀,真神安拉是怜悯你们的,谁为了过份和不义而犯了这严禁,我就把谁投入火窟。”伊斯兰教教主穆罕默德的话在她耳中如雷震般响着:“自杀的人,永坠火窟,生生世世,不得脱离。”她并不怕死,相信死了之后可以升上乐园,将来会永远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可兰经》上这样说:“他们在乐园里将享有纯洁的配偶,他们得永居其中。可是如果自杀了,那就是无穷无尽的受苦!”

郭惠恩是伊斯兰教信徒,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全身冷得厉害,但听众人喃喃诵经,教长正在大声讲着乐园中的永恒和喜悦,讲着坠入火窟的灵魂是多么悲惨。对于一个虔信宗教的人,再没比灵魂永远沉沦更可怕的了,可是她没有其他法子。爱情胜过了最大的恐惧。她低声说:“至圣的真神安拉,我不是不信你会怜悯我,但是除了用我身上的鲜血之外,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让他逃避危难。”于是从衣袖中摸出短剑,在身子下面的砖块上划了“不可相信魔鬼”六个字,轻轻叫了两声:“无恙!”将短剑刺进了那世上最纯洁最美丽的胸膛。

大光明会群豪这日在厅上议事,阮横波刚从广东回来,正与众人谈论南方各地英豪近况,忽报晏成龙来拜访,庄无恙单独接见。晏成龙传达恒大府的号令,说是吴枢密刚从边疆回京,当晚要在建德府赐宴,命大光明会群豪一齐赴宴,届时吴枢密和吴委员亲自与会,因怕皇亲国戚疑虑,是以特地在宫外相会。

庄无恙领令谢恩,心想柔柔定是勉为其难,从了吴委员,是以他对大光明会群豪加倍热心起来,这次宴席连吴枢密也会过来,那定是吴委员要在席上发难了,心中说不出的又喜又悲,送别晏成龙后与群豪说了。众人听得吴委员信守盟约,即将建立不世奇功,都很兴奋。菩真、杜静芳、王万户、雷安瑞等人吃过官府不少苦头,对吴委员的话本来不大相信,这时见大事进展顺利,都暗暗诧异。只是庄无恙为了中兴大业,割舍对郭惠恩之情,都为他难过。

庄无恙怕自己一人心中伤痛,冷了大家的豪兴,当下强打精神,和群豪纵论世事,后来谈到了武艺。菩真说:“会长,你这次在古城学到了天鉴神功,露几手给大家瞧瞧怎样?”庄无恙说:“好,我正要向各位印证请教,只怕有许多精微之处没悟出来。”向苏亦川说:“请你吹笛。”苏亦川说:“好!”

张晶珠笑吟吟的奔进内室,把金笛取了出来。王怡丹笑着说:“好啊,把人家的宝贝儿也收起来啦。”张晶珠脸一红不作声。

自那日张晶珠被蔡锦昂击断左臂,一路上苏亦川对她细加呵护,由怜生爱,由感生情,这才是一片真心相待。张晶珠一往情深的痴念,终于美满收场,自是芳心大慰。

两人这一日谈到那天在甘凉道上客店中初会的情景,张晶珠说很羡慕他用金笛点倒警员的本事,抱怨师父不肯传她点穴功夫。苏亦川笑着说:“杜师姑总不便在你身上指点,也不能让你摸她。穴道认不准,怎么教?等将来咱俩成了夫妻,我再教你吧。”张晶珠笑着说:“那么我倒错怪师父了。”苏亦川也笑着说:“要我传你点穴功夫,那也可以,但你得磕头拜师。”张晶珠笑着说:“呸,美得你。”从那日起,苏亦川就把使笛打穴的入门功夫先教会了她。张晶珠把金笛借来练习,因此这些日子来那支金笛一直在她身边。

庄无恙随着笛声舞动掌法,群豪围观参详。菩真说:“会长,你用这掌法竟打倒了蔡锦昂,我用剑给你过过招怎样?”说着仗剑下场。庄无恙说:“好,来吧!”挥拳向他肩头拍去。菩真一剑斜刺,不理庄无恙的手掌攻到,径攻对方腰眼。庄无恙侧身绕过,笛声中攻他后心。菩真更不回头,倒转剑尖,向后便刺,部位时机,无不恰到好处,正是冥王剑法中的绝招“望乡回顾”。庄无恙身子一侧,翻掌拿他手腕。

菩真明知这一剑刺不中,但没想到他反攻如此迅捷,脚下一点,向前蹿出三步,手腕一抖,长剑又已递出。旁观群豪,齐声叫好。两人虽是印证武功,却也丝毫不让,单剑斜走,双掌齐飞,打得紧凑异常。

正斗到酣处,忽然胡同外传来一阵漫长凄凉的歌声。群豪也不在意,却听那歌声越来越近,似是成千人齐声唱和,悲切异常,令人闻之坠泪。

莹萍忽然说:“这……这好像是……是伊斯兰教的悼歌啊!”好奇心起,奔出去打听,过了一会儿,从外面回来,脸色灰白,脚步踉跄,走近庄无恙身边,颤声叫道:“公子!”

菩真收剑跃开。庄无恙回头问:“怎么了?”莹萍说:“柔……郭惠恩死了!”群豪一齐变色。庄无恙只觉眼前一黑,俯伏摔了下去。菩真忙掷剑在地,伸手拉住他臂膀。

王怡丹忙问:“怎么死的?”莹萍说:“我问一个大哥,他说是在清真礼拜堂里祈祷之时,郭惠恩突然用剑自杀。”王怡丹又问:“那些人还说什么了?”莹萍说:“他们说:祖太后不许她遗体入城,交给了清真寺。他们刚才将她安葬了,回来时大家唱歌哀悼。”

众人大骂吴委员残忍无道,逼死了这样一位善良纯洁的少女。王怡丹一阵心酸,流下泪来。庄无恙却一语不发。众人怕他心伤过甚,正想劝慰,庄无恙忽然说:“道长,我学的掌法还没使完,咱们再来。”缓步走到场子中心,众人不禁愕然。

菩真心想:“让他分心一下以免过度悲痛,也是好的。”于是拾起剑来,两人又斗。群豪见庄无恙步履沉凝,掌法精奇,似乎对刚才这讯息并不动心,互相悄悄议论。张晶珠低声在苏亦川耳边说:“男人家多没良心,为了国家大事,心爱的人死了一点也不在乎。”苏亦川吹着笛子,心想:“会长好忍得下,倘若是我,只怕当场就要疯了。”

菩真顾念庄无恙遭此巨变,心神不能镇慑,不敢再使险招。两人本来棋逢敌手,功力悉匹,菩真一有顾忌,两招稍缓,立处下风。只见剑光掌影中,菩真不住后退,他一招不敢疾刺,收剑微迟,庄无恙左手三根手指已搭上了他手腕,两人肌肤一碰,同时跳开。菩真连叫:“好,好,妙极!”

庄无恙笑着说:“道长有意相让。”笑声未毕,忽然一张口,喷出两口鲜血。群豪尽皆失色,忙上前相扶。庄无恙凄然一笑说:“不要紧!”靠在莹萍肩上,进内堂去了。

庄无恙回房睡了一个多小时,想起今晚还要见吴委员,正有许多大事要干,如何这般不自保重,但想到郭惠恩惨死,却不由得伤痛欲绝。又想:“柔柔明明已答应从他,怎么忽又自杀,难道是思前想后,终究割舍不下对我的情义?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无变故,决不至于今日自杀,内中必定别有隐情。”思索了一回,疑虑莫决,于是取出从果毅山庄带回来的布衣,穿着起来,那正是他在冰湖之畔初见郭惠恩时所穿,再用淡墨将脸颊涂得黝黑,对莹萍说:“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莹萍待要阻拦,知道无用,但总是不放心,悄悄跟随在后。庄无恙知她一片忠心,也就由她。

大街上人声喧阗,车马杂沓,庄无恙眼中看出来却是一片萧索。他来到西长安街清真礼拜寺,径行入内,走到大堂,俯伏在地,默默祷祝:“柔柔,你在天上等着我。我答应你皈依伊斯兰教,决不让你等一场空。”抬起头来,忽见前面半丈外地下青砖上隐隐约约的刻得有字,仔细一看,是用刀尖在砖块上划的几个字,虽然已被人磨去,但是仍有痕迹,依稀是“不可相信魔鬼”六个字,字痕中有殷红之色。

庄无恙一惊,低头细看,见砖块上有一片地方的颜色较深,突然想到:“难道这是柔柔的血?”俯身闻时,果有鲜血气息,不禁大恸,泪如泉涌,伏在地下嚎哭起来。

哭了一阵,忽然有人在他肩头轻拍两下,他吃了一惊,立即纵身跃起,左掌微扬待敌,一看之下又惊又喜,跟着却又流下泪来。那人穿着男子装束,但秀眉微蹙,星目流波,正是郭惠允。

原来她今日刚随凌霄双客赶来大业城,要设法相救妹妹,哪知惊闻妹妹已死,匆匆到礼拜寺来为妹妹祷告,见一个布衣跪地哭泣,叫着柔柔的名字,因此拍他肩膀相询,却没想到是庄无恙。

正要互谈别来情由,庄无恙突见两名侍卫走了进来,忙一拉郭惠允的袖子,并肩伏地。两名侍卫走到庄无恙身边,喝声:“起来!”两人只得站起,眼望窗外,只听得叮当声响,两名侍卫将划着字迹的砖块用铁锹撬起,拿出礼拜寺,上马而去。

郭惠允问:“那是什么?”庄无恙垂泪说:“要是我迟来一步,柔柔牺牲了性命,用鲜血写成的警示也瞧不到了。”

郭惠允又问:“什么警示?”庄无恙说:“这里耳目众多,我们还是伏在地下,再对你说。”于是重行伏下,庄无恙轻声把情由择要说了。

郭惠允听完经过,又是伤心,又是愤恨,哭泣说:“你怎地如此糊涂,竟会去相信恒大府的人?逆臣贼子本来就是狼子野心、朝令夕改,你好糊涂啊!”庄无恙哽咽说:“是我害了柔柔!我……我恨不得即刻随她而去。”

郭惠允心想他本已伤心无比,觉得责他的话太重,于是柔声安慰说:“你是为了要救天下苍生,不愿放过这渺茫的一线机会,也不能怪你。”过了一会儿,问道:“今晚建德府之宴,还去不去?”庄无恙切齿说:“吴泽轩也要来的,我去刺杀他,为柔柔报仇。”郭惠允说:“对,也为我爸爸、哥哥,和无数死难的敦煌人民报仇。”

庄无恙问:“你在夏军夜袭时怎能逃出来?”郭惠允说:“那时我正病得厉害,夏军突然攻到,幸而我的一队卫士舍命恶斗,把我送到了凌霄阁。”庄无恙叹气说:“柔柔曾对我说,我们就是走到天边,也要找着你。”郭惠允禁不住泪如雨下。

两人走出礼拜堂,莹萍迎了上来,她见到郭惠允,十分欢喜,说道:“大小姐,我一直惦记着你,你好呀!”郭惠允这半年来惨遭巨变,敦煌城全军覆没,父母兄妹四人全丧,从前对莹萍的一些小小嫌隙,哪里还放在心上,柔声说:“你也好,你长高啦!”莹萍见她不再见怪,很是高兴。

三人回到双柳子胡同,凌霄双客和群豪正在大声谈论。庄无恙含着眼泪,把在清真寺中所见的血字说了。凌万然一拍桌子,大声说:“我说的还有错么?恒大府那个小杂种当然要加害咱们。郭惠恩这女孩儿定是在里面得到了确切消息,才舍了性命来告知你。”众人都说不错。肖素云垂泪说:“我们二老没儿没女,本想把她们姐妹都收作干女儿,哪知……哪知……”再也说不下去了。凌万然叹气说:“这女孩儿虽然不会武功,却大有侠气。难得,难得!”众人无不伤感。

庄无恙说:“待会儿建德府赴宴,长兵器带不进去,各人预备短兵刃和暗器。酒肉饭菜之中,只怕下有毒物迷药,决不可有丝毫沾唇。”群豪答应了。庄无恙说:“今晚不杀吴泽轩,解不了心头之恨,但要先筹划退路。”凌万然说:“中土和江南是不能再住的了,大伙儿去西北吧。”群豪久在江南,离开故乡实在有点难舍,但吴委员奸恶凶险,人人恨之切齿,都决意扑杀此獠,远走异域,却也顾不得了。庄无恙命雷安瑞率领徐先锋、陈一帆、石春峰、阮横波在城门口埋伏,到时候杀了城门守军,接应大伙出城西去,命莹萍率领大光明会会员,预备马匹,带同弓箭等物在建德府外接应;又命苏亦川立即通知大光明会在大业城的会员,遍告各省大光明会会员,总坛迁往西北,各地会员立即隐伏,以防官兵收捕。

他分派已毕,向凌霄双客和杜静芳说:“如何诛杀元凶首恶,请三位前辈出个主意。”凌万然说:“那不容易?我上去抓住他脖子一扭,瞧他完不完蛋?”杜静芳笑着说:“他既存心害咱们,身边高手一定带得很多,防卫必然周密。凌大哥扭到他脖子,他当然完蛋,就只怕扭不到他脖子。”菩真说:“还是万户用暗器伤他。”凌霄双客在开宝寺塔上见过王万户的神技,对他暗器功夫十分心折,当下首先赞同。

王万户从暗器囊里摸出当日丁俊兵所发的三枚毒蒺藜来,说道:“只要打中一枚,就让他够受了!”莹萍见到毒蒺藜是惊弓之鸟,不觉打了个寒噤。庄无恙说:“我怕那姓丁的还在大业城,有解药可治。”王万户说:“不妨,我再用鹤顶红和孔雀胆浸过。他解得了一种,解不了第二种。”杜静芳对王怡丹说:“你的飞刀和我的金针也都浸上毒药吧。”王怡丹点头说:“咱们几十枚暗器齐发,不管他多少侍卫,总能打中他几枚。”庄无恙见众人在炭火炉上的毒药罐里浸熬暗器,想起和吴委员的三次交心,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又想到吴委员的阴狠毒辣,怒火中烧,拔出短剑,也在毒药罐中熬了一会儿。

群豪使用的兵刃暗器都不喂毒,今番事在急难,诛杀元凶,再也顾不得江湖上的规则道义了。

下午三点左右,众人收拾定当,饱餐酒肉,齐等赴宴。过不多时,晏成龙率领了四名侍卫来请。群豪各穿锦袍,骑马前赴建德府。晏成龙见众人都是空手不带兵刃,心下暗暗叹息。

到门外下马,晏成龙引着众人入建德府。下首已摆开了三席素筵,晏成龙肃请群豪分别坐下。中间一席庄无恙坐了首席,左边一席凌万然坐了首席,右边一席杜静芳坐了首席。

佛像之下居中独设两席,向外两张大椅上铺了锦缎黄绫,显然是吴枢密和吴委员的座位了。杜静芳、王万户等人心中暗暗计算,待会儿动手时如何向他施放暗器。

菜肴陆续上席,众人静候吴委员到来。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门外走进两名内侍,庄无恙等认得是田文成和段炼柯两人。

内侍后面跟着一名大官,却是前任河南省军务都统治张博华,不知何时已调到大业城来了。张晶珠握住身旁苏亦川的手,险些叫出声来。田文成忽然叫道:“枢密院公文到!”张博华、晏成龙等当即跪倒。庄无恙等也只得跟着跪下。

田文成展开文书,宣读说:“国家推恩而求才,臣民奋励以图功。尔庄无恙等公忠体国,武艺出众,宜锡荣命,特赐庄无恙建武将军之职,余人枢密院另议,优加录用,赐宴。枢密院军务卿兼帝都军务经略使张博华陪宴。”跟着喝道:“谢恩!”

群豪听了心中一凉,原来吴委员如此狡猾,竟是不来的了。

张博华走近庄无恙身边,作了一揖说:“庄建武,恭喜,恭喜。庄兄得枢密使如此恩宠,真是异数。”庄无恙谦逊了几句。张晶珠和苏亦川一起过来,张晶珠叫了一声:“爸!”张博华一惊,回头见是失踪近年、自己日思夜想的独生女儿,真是喜从天降,拉住了她手,眼中湿润,颤声说:“晶珠,晶珠,你好么?”

张晶珠说:“爸……”可是话却说不下去了。张博华说:“来,你跟我同席!”拉她到偏席上去。张晶珠和苏亦川都知他是爱护女儿,怕一会儿动起手来她受到损伤。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分别就坐。

田文成和段炼柯两人走到中间席上,对庄无恙说:“庄建武,将来你做了大官,可别忘了咱家啊!”庄无恙说:“决不敢忘了二位。”田文成手一招,叫道:“来呀!”两名内侍托了一只盘子过来,盘中盛着一把酒壶和几只酒杯。田文成提起酒壶,在两只杯中斟满了酒,自己先喝一杯,说道:“我敬你一杯!”放下空杯,双手捧着另一杯酒递给庄无恙。

群豪注目凝视,均想:“吴泽轩没来,咱们如先动手,打草惊蛇,再要杀他就不容易。这杯酒虽是从同一把酒壶里斟出,安知他们不从中使了手脚,瞧会长喝是不喝?”

庄无恙早在留神细看,存心寻隙,破绽就易发觉,果见酒壶柄上左右各有一个小孔。田文成斟第一杯酒时大拇指捺住左边小孔,斟第二杯酒时,拇指似乎漫不经意的一滑,捺住了右边小孔。庄无恙心中了然,知道酒壶从中分为两隔,捺住左边小孔时,左边一隔中的酒流不出来,斟出来的是盛在右边一隔中的酒,捺住右边小孔则刚刚相反。田文成捧过来的这杯从右隔中斟出,自是毒酒,心想:“吴委员果然歹毒!若非柔柔以鲜血向我示警,这杯毒酒是喝定的了。”

他拱手道谢,举杯作势要饮。田文成和段炼柯见大功告成,喜上眉梢。庄无恙忽然将酒杯放下,提起酒壶另斟一杯,斟酒时捺住右边小孔,杯底一翻,一口干了,把原先那杯酒送到段炼柯前面,说道:“段领班也喝一杯!”段炼柯和田文成两人见他识破机关,不觉变色。庄无恙又捺住左边小孔,斟了一杯毒酒说:“我回敬田领班一杯!”

田文成突然飞起右足,将庄无恙手中酒杯踢去,大声说:“拿下!”大殿前后左右,登时涌出数百名手执兵刃的御前侍卫和御林军来。庄无恙笑着说:“两位领班酒量不高,不喝就是,何必动怒?”

段炼柯喝道:“枢密院吴枢密命令:大光明会叛逆作乱,图谋不轨,立即拿问,拒捕者格杀勿论。”

庄无恙手一挥,清风双子已从人群中穿梭纵到田文成、段炼柯背后,各伸右掌,拿住了两人的项颈,两人待要抵敌,已然周身麻木,动弹不得。庄无恙又斟一杯毒酒,说道:“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王怡丹和樊硕壮各拿一杯,给两人灌了下去。他二人是祖太后的亲信,众侍卫与御林军见他二人被擒,只是呐喊,不敢十分逼近。

群豪早从衣底取出兵刃,菩真身上只藏一柄短剑,使用不便,纵入侍卫人群之中,夹手夺了一柄剑来,连杀三人,当先直入后殿,群豪跟着冲入。

张博华拉着女儿的手,叫道:“在我身边!”他一面和晏成龙两人分别传令,督率侍卫们拦截,一面拉着女儿,防她混乱中受伤。苏亦川见状,长叹一声,心想:“我与她爸爸势成水火,她终究非我之偶!”一阵难受,挥笛冲入战团。

张晶珠忽然右手使劲一挣,张博华没能拉住,被她挣脱。张晶珠叫道:“爸爸保重,不孝女去了!”反身跃起,纵入人丛。张博华大出意外,急叫:“晶珠,晶珠,回来!”她早已冲入后殿,只见苏亦川被五六名侍卫围攻,形同拼命。张晶珠叫道:“师兄,我来了!”苏亦川一听,心头一喜,精神倍长,刷刷数招一轮急攻,张晶珠仗剑上前助战,将众侍卫杀退。两人携手跟着王怡丹,向前直冲。

这时火光烛天,人声嘈杂,庄无恙等已冲到文成殿外,一看之下,甚是惊异。只见数十名喇嘛正和一对紫金卫恶战,眼见众喇嘛抵敌不住,晏成龙却督率了侍卫相助喇嘛,把紫金卫赶入火势正旺的殿中。庄无恙怎知吴委员与祖太后之间勾心斗角的事,心想这事古怪之极,但良机莫失,忙传令命群豪越墙出去。

张博华与晏成龙已得吴委员密令,要将大光明会会员与文成殿中的紫金卫一网打尽,但二人一个念着女儿,一个想起庄无恙的救命之恩,都对大光明会放宽了一步,只是协力对付文成殿的紫金卫。过不多时,一百名紫金卫全被杀光烧死。文成殿中大火熊熊,将夏宣宗的遗诏烧成灰烬。

群豪跃出墙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建德府外无数官兵,都是弓上弦,刀出鞘,数千根火把高举,数百盏孔明灯晃来晃去,射出道道黄光。庄无恙心想:“他布置得也真周密,唯恐毒药毒不死我们!”转眼之间,菩真与凌万然已杀入御林军队伍。四下里箭如飞蝗,齐向群豪射来。郭惠允大叫:“大家冲啊!”群豪互相紧紧靠拢,随着菩真与凌万然冲杀。但夏军愈杀愈多,冲出了一层,外面又围上一层。

菩真剑光霍霍,当者披靡,力杀十余名御林军,突出了重围,等了一阵,见余人并未随出,心中忧急,又翻身杀入,只见七八名侍卫围着樊硕壮酣斗。樊硕壮全身血污,杀得如痴如狂。菩真叫道:“莫慌,我来了!”刷刷刷三剑,三名侍卫咽喉中剑。余人发一声喊,退了开去,菩真问:“你没事么?”忽然呼的一声,樊硕壮竟挥棒向他砸来。菩真吃了一惊,侧身让过。樊硕壮连声狂吼,连叫:“大家都给你们害啦,我不要活了!”狼牙棒着地横扫。菩真叫道:“樊硕壮,是我呀!”樊硕壮双目瞪视,突然撇下狼牙棒,叫道:“道长,我不成了!“菩真在火光下见他胸前、肩头、臂上都是伤口,处处流血,自己挥剑开路,咬牙说:“你伏在我背上,搂住我!”蹲下身子,樊硕壮依言抱着他头颈。菩真只觉一股股热血从道袍里直流进去,当下奋起神威,提剑往人多处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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