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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1 / 1)

猗竹园

颜路来上课,

“今日讲黄鸟。”

诗经里有两篇黄鸟,分别在秦风和小雅,前者是秦人哀叹为国效力却陪葬于穆公的子车三兄弟所作,后者……

是言流亡异国者不得其处。

颜路今日讲的是后者。

“……

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与明。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

颜路的声音飘散在耳畔,

荀蕙久违地回忆起了往事。

她的人生不算长,也不枯燥乏味,毫无任何回忆的价值,只是她清楚自己不能沉溺于过往中,那样的话,她什么也解决不了。

她分的清轻重缓急,只是……

黄鸟是特别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首诗了,母亲并不是一个时时刻刻将心事表露在外的人,自从教会了她黄鸟的瑟曲,便再没有提起过这首诗,而天宗又不是会迫害弟子的地方,自然也不会有弟子唱这首不得其所的诗。

但这并不代表,在颜路之前她再也没有听过黄鸟,毕竟,天下之大又岂止天宗?

所以心有黄鸟的人不一定就是不得其所,也不一定就是思念父兄族人,可能他们就是黄鸟里被思念的人。

“咳,”

学生长久的走神,让颜路这个一向温和宽松的老师也不由出声点破。

“听明白了吗?”

他问。

荀蕙回过神来,看向屏风上描绘的蕙兰。

屏风后的颜路即使已经严厉但还是不吓人,并不像伏念那样令诸多弟子畏惧,更别提荀蕙这样什么都不怕的了。

“再闻黄鸟,学生难免想到了一些往事,还望师叔见谅。”

往事?

颜路眉头一皱,若是关雎桃夭蒹葭之类的倒也罢了,小姑娘机敏乖巧善解人意,被人喜欢再正常不过,可……黄鸟勾起的往事……

思虑再三,颜路还是问出了口。

“是我母亲邻居家……”荀蕙顿了顿,说,“一个哥哥,他的妹妹不见了,后来找到一些线索,听说收留那个姐姐的人家对她不是很好,他很担心,便打算去上门把人接回家。”

颜路愣了愣,倒没觉得那里不对,虽然主人公变了,但用黄鸟也没有极度违和。

“后来呢?”他不由发问。

屏风后的少女沉默许久,说出了一个他并不想听到的后事。

“后来我再也没收到过他的消息。”

“……世事无常……”说到这,颜路叹息一声,再没有说什么。

世事无常?

想到那日在桑海街头的紫衣少女,荀蕙心中嗤笑一声,确实够无常的。

阴阳家费心费力算计,谋划多年……

他是要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回得来?

世事的确无常,因为人心足够险恶,因为……利益足够动人!

难得回忆往事的荀蕙并不清楚此刻桑海城中又起了风云。

这次的始作俑者不是帝国这个名义上的大反派,也不是号称问题制造者的阴阳家,更不是罗网这个搅屎棍。

是墨家,嗯,他们又在搞事情,

至于为什么说又……

荆轲刺秦的前事还记得么?

也许很多人不记得,但荀蕙忘不了。

虽然那年她很小,可她清楚地记得,在她鹦鹉学舌般地把这句话传给母亲时,她的失态。

□□的质量很好,并不妨碍显示面具下人的真实表情,就算是三岁小孩都能分清楚。

十多年过去,墨家老巢都被毁了,还在锲而不舍地搞事情,不得不说,墨家确实对帝国“爱”地深沉。

只凭这份深情,荀蕙就知道墨家在桑海蛰伏时,绝不会甘心什么也不做。

她很清楚墨家绝对会搞出点什么事来。

墨家存在了上百年,树大根深,可不是皇帝一把火就能烧干净的。

这个事是个人都能想得到,何况是扶苏?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墨家的消息这样灵敏!

所以在李斯提出在桑海召集罗网时,扶苏即使向来不喜罗网还是同意了李斯的提议。

若如李斯所言帝国内部存在奸细,那……这个奸细究竟是谁呢?

不过,比起暂时无法确定的奸细,叛逆分子的嚣张更让扶苏不悦。

那些为护送黑龙卷宗而死的将士也是他的臣民!

“蒙将军,”扶苏叫住了想要立刻行动的蒙恬。

“公子,”蒙恬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身停下。

“追寻黑龙卷宗一事却迫在眉睫,我虽然同意召集罗网,却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话蒙恬同意,罗网是人又不是神仙,指望他们现在就出现在桑海,那确实不现实。

“公子的意思是……”

蒙恬心知此刻的扶苏内心已经有了决断。

“蜃楼已准备就绪,阴阳家诸人也登上蜃楼,再加上有帝国军队护卫,叛逆分子手再长也伸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蒙恬已经明白过来了,公子这是要征召阴阳家的人。

扶苏也确实如他所料,“星魂精通傀儡术和读心术,应能在此次行动中有所建树。”

对于使用阴阳家的人,扶苏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帝国花钱养着他们,给予尊贵的地位,可不是让他们当个吉祥物的!

至于为什么选星魂而不是月神……

星魂本身精通的阴阳术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扶苏信不过月神。

想到这,扶苏沉默一会,他信不过的又何止是月神呢?

蒙恬不知扶苏的心事,他欣然接纳了这个建议,至于星魂本人的意见……

两个人很默契地都没提这个事。

莫名被从蜃楼上叫下来的星魂看着一身戎装杀气逼人的蒙恬以及面无表情,看起和当今越发相似的公子,默默咽下嘴里想要说的话。

他还能说什么呢?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啥也别说,干活吧!

…………………………

艰难地捱完马术课后,天明就被颜路告知荀夫子要见他。

因为知道荀夫子关系着端木蓉的病情,天明也不敢耽误,下了课匆匆赶去了猗竹园。

对于猗竹园天明已经不陌生了,每次荀夫子去墨家出诊都会叫上 他,就连竹园内的侍女姐姐们也经常给他带好吃的点心,甚至有一次他还吃到了烧鸡!

而且还没有烦人的子慕和严厉的伏念,简直不要太好!

当然,以上只是天明自己的想法,并不代表其他人,诸如伏念。

当然,这并不代表天明在荀子面前就无所畏惧了,他可没忘记,最开始在这里下棋的可不是他!

是以,在荀子提到下棋这事时,天明心虚得不得了,但他又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漏了馅,他理直气壮的模样让荀子多想了一下。

这场潜在的风波也就这么过去了!

交代天明拿上玉盒中的碧血玉叶花,荀子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唤来一旁的侍女。

“小姐回来,告诉她,让她最近不要出去了。”

侍女恭敬应是。

交代完侍女,荀子才放心地带着天明去墨家。

毕竟,近来桑海确实不太平。

荀子并不知道对于这件事,他挂念的人比他更清楚。

比起躲避……迎难而上才是她的选择,不,对荀蕙而言,那根本算不上难。

………………

话说星魂从蒙恬处领了任务,第一件事就是要了桑海周边的地形图,在经过细致思考后,圈出了一个目标。

星魂并没有直接告诉蒙恬,而是先派出大司命和少司命去探查。

前者擅长幻术,后者的万叶飞花流足以切金断玉,即使碰到盖聂也能全身而退。

是以荀子在带着天明前往墨家时才会遇到伪装成老婆婆的大司命,并察觉出其内力深厚。

荀子虽然出言点明,但天明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而大司命又不傻,早早地脱离了二人的视线。

天明茫然,此刻的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疏忽会造成怎样的结果。

就像将少司命安排在暗处接应的大司命一样。

少司命如往常一样安静等待着。

意外来的那样猝不及防,突然间,她眼中的世界就失去了颜色。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青衣少年,她难得地思考了一下,或许今天根本不是意外。

少年年纪不大,十五六岁,如春日的苍竹,让人移不开眼,即使如少司命,看着对方那张好看到极致的脸,也不禁愣了那么一会。

荀蕙也在打量面前的少女,就样貌而言,对方和小灵并不相似,看不出来二人是否有血缘关系。

事实上荀蕙也无意于探究这个,她只知道一件事,眼前的这个少司命有那人留下的印记,这就够了。

天地失色的威力更多地受限于使用者的内力深浅,但用在这里已经足够。

已然聚拢的葱翠树叶簌然落下,但少司命却没有觉得害怕,这和对方用的招术和那人同出一宗无关。

她感受到了少年身上并无杀意,除此之外……

她确实无法挣脱天地失色的束缚。

她看着青衣少年,对方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那样盯着她看,仿佛并不急着做什么。

终于看够的荀蕙收回视线,伸出手指轻轻点向她的额头。

阴阳家五百年前脱离道家自成一派,而道家三百年前又分裂为天人两宗,就只论法,三者也可谓大相径庭,但这并不代表荀蕙就对少司命毫无办法。

她的老师北冥子能解阴阳家咒印,而某条咸鱼又是出身阴阳家。

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随着少年柔软的手指落下,少司命感觉体内那沉重的枷锁在消散……

少司命……不,应该是小衣,

时隔多年再一地感受到了久违的自在,束缚她的桎梏终于烟消云散。

那些被她或遗忘,或压在深处的记忆终于浮出水面。

“哥哥……”

她话音刚落,不禁愣住了,顿时泪如雨下。

乾坤无极,大道阴阳,孤阳不生,孤阴不长。

修炼阴阳术的人,想要成为长老,都要找到与自己相对的另一方,突破生命中的节点。

那个人的出现,正是她实现突破的关键。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她从来没有忘记他。

她想她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叫小灵的少年,无论他是不是她的哥哥。

但……

他到底还是她的哥哥啊……

“他不该来的!”

小衣的眼中满是哀伤,和为少司命时大为不同。

“你觉得他做错了吗?”

小衣不言。

“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因为有了丑,世人才知道美,因为有了恶,世人才分清楚善。

美丑,善恶如此,那对错呢?

“他从没有觉得自己错了。”

至于生死,那是另外的事。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

圣人犹难之,何况他呢?

荀蕙这边进展地顺顺利利,大司命也不逞多让,墨家留守的弟子皆倒在她手上,唯一活下来的那个还是她有意留的。

本来心情甚好的大司命在回到约定地方看到搭档旁边的青衣人时就直觉不对。

待看清了少年的样貌,大司命心神剧震。

荀蕙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她轻轻挑眉,“看来你见过她。”

青衣少年说这话时,神色淡淡,语气亦是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一样。

可他真的表面上那样平静吗?

大司命不信。

但荀蕙可不管她信不信,她留下来也不是为了这个的,她淡淡道,“人我就带走了,回去告诉你们所谓的东皇阁下,我想他知道该怎么做。”

大司命嘴角抽了抽,心说这副不讲理的模样可真的不像她记忆里的那个人。

“足下就这样自信能从阴阳家手下全身而退?”说到这,大司命笑了笑,“若真是如此,又何必挑此时呢?”

话是这么说,大司命没敢动手,对方牢牢锁定了她的气机,那股似有若无的杀意让她寒毛直竖。

荀蕙面无表情,“你当我傻吗?我才多大,能把你们东皇阁下摁在地上打也不是现在。”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很多人没有。

“留你是因为你还有用,”说到这荀蕙看了一眼被她扔在地上的墨家弟子,意味深长道,“不要着急,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大司命没有追,事实上追也无用,只是想到少年临走前的话,她心中有些忧虑。

…………………………

“她是谁?”

小衣问。

“我母亲,她曾是阴阳家的山鬼,和你一样,手上有很多人命。”

“山鬼……”小衣想到了什么,不由沉默?

“看来你也听说过她。”

对此,荀蕙并不意外。

“她,很厉害。”

小衣由衷道,东君焱妃都被抓了回来,而山鬼却多年不知所踪。

“如果你说的是阴阳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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