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 (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糖罐爆炸(1 / 1)

“公主,来,跟奴婢念,书简~。简,就是竹片做成的书卷,写字用,可惜奴婢不会写字,否则就可以教殿下了。”

“哎呀粉喜,殿下不开口,你就别费那力气啦!”

锦鹊在外院墙边放好水瓢,拿起铁剪为桃树修下多余的枝丫,内庭圆圆脸的粉喜蹲在我身旁,为我挽好跳出髻外的三两根发丝。

“锦鹊,你说……我们殿下真的不会说话吗?”

“谁说的!”锦鹊用力剪下一刀,“咱们殿下聪慧着呢,等她想开口了,学起来自然是突飞猛进的快。”

粉喜在我身边,圆圆眼睛里流露出惋惜:“那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开口呢?夫人极少过问,仅凭你我二人,怕不能教好殿下啊。”

艳阳浇在花草葱郁的院子,锦鹊拎起剪子一手叉腰,在树下大笑:“粉喜你急什么呀,说不定殿下通读诗文的时候,你早已嫁人啦~~”

“你敢笑话我年龄大!”粉喜不服气地跳起来追出去,穿翠绿夹袄的背影有几分四月天的可亲可爱。

“就是该嫁了嘛,说不定这心里呀,已经有心仪夫郎了呢,打算生几个胖小子啊?哈哈哈……”

“臭锦鹊,坏锦鹊!你别跑!”

“来呀来呀,来追我呀!”

湮雨追云去,风烟逐地走,当年坐在门槛上默默看她们嬉戏打闹的小身影,恍然已换了年岁。

那花那树,待芳菲歇尽,再不堪赏。

粉喜曾教过我的几句飞令,也随世易时移的过往流放,痕迹淡去,与她永眠旧时春光。

我也似乎泯灭在人间,在不同的空坟里,日复一日地枯等。

往事无味,又偏生在一遍遍的品尝中,嚼出些涩苦的味道。

今日又是从黎明坐到傍晚,枝头已无可凋零的枯叶,殿周寂静如荒,连自己的呼吸也听不太清,与外头紧锣密鼓地准备年宴的动静全然相反。

差点忘了明日就到年祭了,也许这是我最后一个安宁夜。

离身丢下捂在手中的丝帕,让余温在桌案上同药汤一起搁凉。

粉喜她啊,在无边无际的深宫里,只有过一个共侍一主的好友,可她并不知道她唯一的好友,是别国派来的杀手;

她也不知道,这个杀手好友唯一杀过的人,就是她。

她成了忠义两难全里那个被抛弃的选项,死在与她无关的家仇国恨之下,直至最后也不知真相。

也好,真相才是一场细煎慢熬,只有活下来的人,最懂画地为牢。

暮夜时分,我轻装出现在羲和宫,很长时日不曾来,估摸已经被罗网又细细翻过一遍。

既然寻求真相,不如将痛苦挖得更深些。

寻常角落定然被罗网探查,要找,也该去他们寻不到的地方找。

“阿珍,你我血脉相承,帮我这一次,如何?”

我对沉默的黑暗如是说,伸手在门旁筑石的尖锐裂缝上用力抹下,不多会儿便有鲜红从掌心争先淌下。

结印默念心诀,以掌抚地,血色的阵法有了生命似的蔓延爬伸出去,在崎岖的地面愈渐扩散疯长。

星点婆娑光斑自法阵内升腾而起,盈盈飘舞绕梁,照见枯败空殿四野,流萤取次飞。

伤口将愈不再出血时,便再在原处划一道,撕开痂痕以维持血阵,循环往复几次后,终还算有所收获,得于枯死桃树下探知到丝缕遗存旧息。

我在暗红的阵芒里不急不缓踱步至树下,带血的手向树根方位临虚一抓,那方正物什便从泥地里破土而出,轻悄飞入手中。

“原来藏在这里。”我忍不住笑,竟不知是何心情。

世事由来行易知难,她从未高看我,又选择将身后事埋在我喜欢的桃树下,其中曲折真意,于她于我,都未免太过残忍。

破空的冷铁自身后袭来,我偏头躲过暗镖,看它钉入树干,心下平静。

“看来胡亥这小子,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了?”转身笑面相迎,周遭昏黑如常。

我摇摇手中老旧的木盒,沉闷的碰撞声从内传出:“东西就在我手上,不来拿吗?”

话音将落,果然有几个耐不住性子的闻声而动,莽莽撞撞就冲出来。

黑衣白剑的,从四围夹击而来,无一不是在即将近我身时倏然动弹不得,我一挥手便全震飞出去。

地上残存的法阵在消失前耗尽了它最后一丝用处,而我在甩手间祭出袖中剑。

门板上灰紫的毒蛛悄声爬过,更多装束相同者纷纷出没,粗略一算,也有十人之多。

敌手接二连三扑来,我迎刃相接,刀光攒动间我感知到这几人的杀手等级并不高,况且罗网的剑象我也算知根知底,说起来,还颇有些相似呢。

我自幼观摩阿珍练剑,后来又去了宜春宫,看胡亥习武,耳濡目染地将他们的招式学了来。

摧花折叶,都是极佳的杀人取命之术。

他们急于夺得木盒,每一个人都破绽百出,我没有这样好的耐心,移步穿梭间飞快翻出剑花无数,电光火石里直取近旁两人项上首级。

饮血的鱼藏发出阴寒森冷的嘶吟,借幽夜掩映,大开杀戒。伴随一剑穿心的动听刺入声,又一人倒在我脚下,没了声息。

跨过尸身,我面色自若地向剩下的人走近。

来都来了,就一个也别走了。

他们面面相觑,突然互相点头变换站位,布下杀阵。

两个速度上乘之人取面攻身,我一跃而上,转手以剑格挡化力,错开二人,正前再来一人挥劈长斩,横剑相抗时不免被击退几步。

适时斜后又来两人攻之不备,顺势俯身避过一剑,回身接取另外一剑,火星乒乓四溅地过了几招,错身去者折返刺回,我借压剑之势挑身侧旋上跃,凌空踢开一人一剑。

落定在小石桥上,我发丝未乱:“真难缠。”

为首那人似是他们中的指挥者,不与我多言,提剑再来。我无聊地望了望天,足下轻蹬。

“铮——”

寒铁相撞,将二人同时弹开,又迅速飞掠逼近,缠斗在一起。

直到其他人也全部加入战局,不断变幻的队形配合默契,我才有所顾忌地攻防相兼,且战且退。

三人一齐冲上来时我终于寻到机会借桃树避闪,让过致命一击,屈膝欲飞身再战,却冷不丁被轰然倒地的枯树砸中后脚踝,堪堪半跪下去。

剑插在泥中,我回头看一眼拦腰斩断的桃树,站起身来掸去膝上尘土,脚踝仍卡在树下无法抽出。

声东击西玩得不错,只是——

“有点烦了。”

他们看准机会群起而攻,白刃从四面八方降落,我不慌不忙合掌,将五内阴阳脉数全部灌注于剑身,起势等待最后一击。

云开月明时,一瞬风吹草动惊醒神思。

抬眼处光影轮换,恍惚是一抹浮扬的猩红迷了视线。只此一截,却如铺天盖地奔涌而来。

运息在脑穴中汇聚丛生的乱流在短暂的停顿中平息。

原来不是夜深了,是他广阔背影在遮盖。

任前方打斗不休,局势翻转,任风是风,月是月,天地的一切好似与他无关,凭他威制四海地为一人挡在身前,气节如焰,燃尽寒夜。

纷乱的声响很快消失,我知道影密卫控制了局面,然后只剩下抽空杀意的寂静。

他发带的末梢还在我眼前飘来荡去,起落的幅度令人心安。

“抓活的。”他背对我,言语挥斥掷地。

我疲倦探身上前,抬手环过他的肩背,鱼藏赫然横于脖颈,他没有动,但僵硬的脊背出卖了他。

实在累得不行,我声音很小:“别动。”

剑锷在咽喉分毫处,他分明轻易可以反抗,但他没有:“殿下。”

“别动。”我重复一遍,左手从他垂下的臂间穿过,环抱住他腰身,防止他有所动作。

“为什么?”他发问。

我没有回答,许久才淡淡从他肩后露出双眼:“诸君还不动手?”

言罢,被影密卫羁着的那几个黑衣杀手纷纷挣开钳制,决然横剑一抹脖,一个接一个倒下,没了声息。

至此,我才慢慢收剑,解了对章邯的制衡。

他立即转身来看我,眉目间已有愠怒:“为什么?!”

一场混乱了结,我竟凭空生出些轻松,笑答:“自然是因为本宫心善,不忍见他们沦落到影密卫手里经受严刑拷问。”

他体现出些许气急败坏的不能接受:“那……那你方才杀人的时候才不像什么良善之辈!”

“可算说对了。”我忍不住笑颜更盛,“我心眼很坏的,就是不想让你得逞呢~~”

“你!!”他气结。

看他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又不能奈我何的样子,我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压也压不住。

胡亥不愿放过我,而我该是应当放过他。

这段毫无益处的纠缠,算还清了,待今夜过后,两不相欠。

我举过怀里的长木盒,逗他:“我找到了好东西,要不要看?”

他正在气头上:“不看。”

“真不看?”我打开盒盖,掏出里面用锦帕包好的简书。

他一偏头:“不看!”

强忍笑意,我慢条斯理展开一尘不染的竹简,正是阿珍字迹不错。

通读满篇卫文,上扬的唇角顿了顿,再从头仔细读来,已全然了解,合卷后依旧言笑相欢。

卷上字句铺张的内容消息,本该避之不及,又只能坦然心绪,终须是命。

“真不看,就没机会了哦。”竹简再包入长绢,我顺手抽出他腰间的火折子,点燃帕子,丢在羲和宫正殿的门边。

竹简滚着手帕咕噜噜停在立柱脚下,火种很快爬上干燥的木墩,愈烧愈烈。

“殿下真是越发嚣张了。”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章邯,似乎已经被我气到没了脾气,幽幽看我,“纵容犯人自裁便罢了,竟还在末将眼睛底下空殿纵火?”

我想了想:“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我干的?”

他头疼扶额,我耸肩蹲下身去推压在脚上树干,轻言巧语:“将军何必介怀?我不过是见了旁人的人情罢了。”

尝试多次均是失败,笨重的树枝纹丝不动,我有些犯了难。

身后大片的阴影铺罩,未等我反应过来,章邯一脚踹开枯木,俯身扯过我的手臂勾上他后颈,另一手抄过我腿弯,狠狠地抱起来,离开羲和宫。

“好一个只见人情不见人。”他不知为何恼火,动作重了些。

我不舒服地乱动以求挣脱:“你做什么?我自己能走!”

“殿下上次为掩护盖聂,假装晕厥躺在末将怀里时,可比现在温顺多了。”他刻意凑在我耳边,放低声。

我缩了脖子,心虚地噤声不动。

他瞥眼看见我搭在他肩上的手,掌心血淋淋的,神情忽然更加不悦:“殿下很会妨碍末将的公务,该如何补偿?”

我拿不准他的意思:“你想如何?”

“依殿下之见,”他未直接回答,倒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在陛下眼中,是殿下更受宠,还是末将更重要?”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嘛:“是你又如何?”

“那殿下猜,若是末将请陛下将你赐给我,陛下会如何选择?”

我瞪大眼睛,扭头极用力地咬上他肩膀:“你妄想!”

开什么玩笑?!我宁可死,也不做他人手中玩物!

他似乎笑了,手中把我抱得更紧,我松开嘴巴,又搞不清状况了。

这人也忒奇怪,分明刚才还凶神恶煞的。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