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夏昭一直默不作声。
她默默计算着自己的成绩。
语数外138、120、147，物化生70、85、90，总分650，和秦述差了将近六十分。
按照“多考一分，干掉千人”的话来讲，她和秦述之间有着几万人的差距。
夏昭算了算她的数学物理和秦述的差距，有点窒息。
夏昭啊夏昭，你怎么敢的？
就你这个水平，居然还信心十足地给一个数学将近满分、物理满分的人划重点！！！
简直是班门弄斧，这比喝醉酒在他面前说胡话还要丢人！
路口变成了红灯，夏昭没有注意，仍闷着头向前骑，被秦述一手握住了车把。
他的手劲儿着实不小，裹着夏昭的手死死扣住了车闸。
车轮和沥青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前面两米处货车呼啸而过，秦述惊魂未定：“昭昭，看路！”
夏昭这才回过神来。
她很小声说了句“谢谢”，又动了动仍然被他按着的手，委屈地瘪了瘪嘴：“疼。”
手被捏疼了。
秦述并没有道歉。他面色苍白又冷淡，克制着心里的担忧与一丝怒气，已经无力维持以往在她面前温和的模样：“路上不能走神。”
说完，见变回绿灯才松开手。
他现在和平时太不一样了，但夏昭没觉出什么异样，如果是她爸妈看到她这样，肯定表现得比秦述现在还要凶。
夏昭明白这种凶是身边人关心她的体现，也忍不住把平日里对付她爸妈的一套拿了出来。
“我就是觉得很丢脸。”她的眉梢和眼尾都下垂，看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和她并排骑行的秦述语气听起来似乎好了一点：“为什么这么觉得？”
“就是很丢脸。”夏昭郁闷极了，“你成绩那么好，我还不知深浅地借你笔记帮你复习。”
秦述：“可是，这不是因为一开始我找你帮忙你才这么做的吗？”
夏昭的气焰顿时嚣张了一点：“是这样，你成绩那么好了干嘛还要找我。”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埋怨，可说话时又带着轻微的鼻音，所有更像小女孩赌气需要人哄。
已经到小区了。
错题已经整理完，今夜没有什么需要去写的作业，他们停在了需要分别的路口。
夏昭拨弄着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低着头不说话。
路灯下，秦述看到他们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他说：“因为我当时的确很需要你。”
“我的确没学过那些书，你的笔记很全，很适合我这种没学过的人打基础。”秦述声音放得很轻，“我也确实不清楚自己在一中能排到什么水平，不是故意想瞒你什么的。”
夏昭其实并没有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耍些无伤大雅的小性子，看秦述这样就更想得寸进尺：“那你要补偿我。”
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毕竟上周秦述刚请她吃了烧烤，于是又反悔：“算了。”
秦述却不想算了。
他思忖着让她无法拒绝的补偿：“帮你补习数学和物理好不好？”
夏昭想着他148的数学成绩和满分的物理成绩，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抬头偷偷看他：“真的呀？”
秦述没有回答，只对着她勾起小指。
拉勾。
夏昭脸颊上的酒窝又浮现了出来，飞快地勾了一下他的小指：“小秦老师带我冲击数物高分！”
小秦老师深感荣幸。
回家后，他把成绩给秦立明发了过去。秦立明有点不知道如何表达喜悦，给他发了个大红包。
过了一分钟，又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真好。”秦立明似乎是在加班，电话那头有些乱糟糟的，“考得真好。”
秦述没有太多喜悦，只感觉有些放松，问他：“在加班？”
秦立明应了声，说：“你小赵哥想和你说话。”
小赵哥是秦立明老板的儿子赵临。
秦述是初中认识的赵临。那时候化工厂做设备升级，秦述几乎是和秦立明一起听的相关课程，暑假就一起去工厂给秦立明打下手。
赵老板把自己在清华读计算机的儿子也拎过来帮忙。
赵临不情愿极了，他当时正在和一起竞赛保送的几个同学搞创业，忙得焦头烂额。而且他也没专门了解过设备升级，其实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为了从自己老爸手里拉投资，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打算做做样子。
然后，从高中开始搞信息竞赛拼死拼活才拿到报送资格的赵小爷，对着已经有一定水平的才上初中的秦述点起了烟。
他很沧桑地问：“你就是小说里那种七岁的天才黑客吗？”
秦述觉得这人有点毛病，很无语地说：“我只是接触的早一点，又恰巧学东西比较快。”
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
赵老板对这个连设备升级都不会做的儿子的创业不抱希望，并没有给予太多帮助。手里存着不少钱的秦述却被赵临说得有些心动。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深思熟虑拿出了自己可以接受亏本的一部分存款，在赵临拍着胸口说要让他做公司最小股东时存下了所有聊天记录。
秦述冷静地想，如果以后赵临创业失败，他就拿着聊天记录去举报他诈骗未成年人。
不过好在赵临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他借出去的前反而翻了数十倍。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再响起时就是赵临唏嘘地感慨：“了不得啊秦述，比我在一中时强多了。”
秦述：“你为什么没在北京工作？”
赵临噎了一下：“不是，我歇几天也不行吗？再工作我就要英年早秃了。”
秦述伸手捋了一把自己浓密的头发：“如果今年你让我亏钱了，我就去……”
“举报我诈骗未成年人。”赵临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你给我的压力比其他股东还大。”
他继续长篇大论：“小小年纪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和你这么大时最大的快乐是每天拿五块钱在校门口买煎饼……哦对了，卖煎饼的阿姨现在还在吗？”
秦述回忆了一下校门口的小吃一条街：“已经开第二家分店了。”
“挺好。”赵临很满意，继续问自己以前班主任的情况：“老李怎么样？我好久没去看过他了。”
李青山当初带的第一届学生就有赵临。
秦述：“似乎有白头发了……不过一中再年轻的老师都有白头发。”
学生压力大，老师压力更大。
赵临怒斥：“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也让老师省点心！”
秦述皱了皱眉，“冲我吼什么，我可是好学生。”
赵临对“好学生”三个字表示不屑，问他：“成绩那么好，那你这学期还继续搞信息竞赛吗？”
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五月份就要决赛，一直顺利的话暑假能拿到保送名额。
秦述想了想今天承诺夏昭的话，笑了笑：“不继续了。”
他话里有轻微的愉悦流淌，赵临问：“怎么，难道恋爱了，舍不得女朋友？”
秦述否认：“高中不会恋爱的。”
怕影响双方成绩。
这下赵临更纳闷了：“那你干什么，享受每次考第一碾压别人的乐趣？早竞赛早保送，早读大学早来给我打工……”
秦述终于体会到了刚才赵临被他噎住的感受：“……我是不会去给你这种资本家打工的。”
赵临稀奇道：“怎么，你以后不想学计算机了？”
凡是学计算机，就几乎逃不过给资本家打工的命运。
“也不是。”秦述说，“可能会倾向于人工智能方向，看这几年的具体发展趋势吧……反正和你的公司调性不太相符。”
赵临嘿嘿一笑，悠悠道：“咱们可真是比亲兄弟还有默契。”
秦述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跳。
“你也知道，在线教育的市场已经被我们几个公司瓜分完了。”轻微的碰撞声传来，似乎是赵临放下手机喝了口水，“但我们团队还年轻，一个比一个有追求，打算开拓一下新业务。”
秦述的沉默取悦了他，赵临得意极了：“小伙子，和你哥比你还是嫩了一点……”
秦述面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
和糟糕的成人世界相比，一中的学习压力简直不算什么。
秦述也不是一个期待长大的人。他有时更想回到小时候，村子还在，他和昭昭一起放学回家，路上猜测奶奶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不过现在，也很好。
他也愿意让现在的生活持续得久一些。
第二天到校时，等级分已经贴在了宣传栏上。
秦述的物化生三门都被折合成了100，也没比原始分高上多少。而原始成绩比他低将近十分的皓月等级赋分后只比他低了一分，位列年级第二。
夏昭的等级成绩也高了些，班级排名前十五。
新出炉的年纪第一刚进教室就迎来了众人的注目礼，就连吴嘉木也憋着股气感概了一句：“够牛的。”
冯子俊与有荣焉地搭上了秦述的肩膀：“和你们正式介绍一下我秦哥的光荣事迹，初中每次都能把我这个第二甩出去几十分，即便他每周只上……”
秦述抬脚抵住了他的椅子腿，用力。
冯子俊本来就没坐实，此时不由得趔趄了一下：“唉！”
秦述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肩膀，虚情假意：“坐稳一点。”
冯子俊反应过来，闭上了自己想要炫耀的嘴。
稳重一点，稳重。
刚抱着答案卷来盯早读的解老师把冯子俊的狼狈尽收眼底，对着他扬起微笑：“怎么，这是知道自己这次语文没考好，见到我后两股战战坐不稳了？”
语文成绩一向不好的大多数1班同学开始真情实感地两股战战。
解老师不是很凌厉却杀伤力极强的目光投降了秦述。
“还有咱们新任的年级第一秦同学。”她温柔地问，“你知道年级前十只有你一个语文成绩没上125吗？”
秦述：“……”
现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