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意啊，假期别天天玩，我给你买的试卷，准备的题库你要每天做，记得每天按时发给妈妈。”
电话那头白露喋喋不休交代着：“乐器也别忘了学了，钢琴十级考试也快了......”
闻深意捏了捏眉心，满是无力：“好。”
“深意啊，你不会还没起床吧？假期也不能松懈！不然这成绩一个不留神就会往下掉！”
闻深意瞥了眼窗外昏沉的天空，他静默了一瞬：“......好。”
“妈妈告诉过你多少次，人就不能有惰性，一旦偷懒一次，惰性就养成了！”
“好。”
“嗯，先不说了，妈妈还要准备上午开会的资料，别忘了每天的练习和看书！”
闻深意一直没说话，白露没听见他的回答难得有耐心等待。
“妈。”
“怎么了？”
“……你和爸爸，真的不回来吗？”
“嗯，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忙着呢，挂了。”
闻深意目光盯着手机屏幕微微失神，不过一瞬他就起床去做题。
时间过得很快，他写了一天的题有些累，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呼……”
“孙儿啊，你怎么一天天的待在房里啊，出去转转也行啊……”
闻深意回头就看见闻时分步履蹒跚的爬到二楼，微微喘着粗气。
“爷爷，你腿不好，不要爬楼梯。”
闻深意皱着眉将闻时分小心翼翼地扶到楼下：“爷爷，我不想出去。”
他说着曲腿半跪着，抬手帮闻时分揉腿。
“孙儿啊，别天天呆在家里，爷爷给你钱，你出去转转。”闻时分浑浊的双目满是心疼。
闻深意低垂着脑袋认真按压着闻时分的腿，他不回话，反而问道：“爷爷，舒服吗？”
“舒服……”
“那我继续帮爷爷捏腿。”
闻时分年纪大了，年轻时走南闯北留下的老毛病，腿脚经常酸痛。
闻时分一听他的话，立马急了：“天天窝在家里干嘛啊。"
“你去外面转一转，别天天待在家里，以前要你待在家里你硬是要往外跑，现在要你出去又不出去。”
"一天天的待在家里也不知道干什么。”
闻深意近来情绪不太好，他轻笑了一下，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原来爷爷这么讨厌我陪着您啊，那我走就是了。”
说完转身没入冬日的寒冷。
天渐渐灰蒙蒙的，愈发的寒冷。
闻时分张着嘴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等反应过来，闻深意早就走远了。
“孙儿！深意！”闻时分着急的想站起来，可腿上的疼痛只能慢慢挪动，嘴里不停道：“深意，深意，我的孙儿啊……”
闻深意裹了裹身上的黑色休闲棉服，吐出一口热气，寒冷的天气里瞬间形成一道冰雾。
“这么冷，倒是不下雪……”
闻深意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儿，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向安山海家。
小心翼翼地靠近安山海家，闻深意犹豫了一下，便倚靠在门前一棵桂花树下。
他抬眸认真看了下，房子是老式二层建筑，墙壁上青苔蔓延，墙漆似乎有些掉漆。
房子四周有些小块的菜地，拢上薄膜保暖种了菜，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房内灯光冉冉，暖意浓浓。
“安山海……”闻深意轻声呢喃，看了会便打算离开。
“闻深意？”
闻深意猛地转头，只见安山海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她眼底升起一股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闻深意眸光落在她身上，微微歪着头没立即回答。
只见安山海身上裹着厚厚的棉服，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下巴削瘦。白净透亮的脸微微泛红，鼻尖带着些许红晕，想必是冷的。
可她的一双眸子却灿若星河，眼角内敛，眼尾长而翘，眸色很淡。目光扫来时淡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你，透着一股子冷艳。
闻深意眼底升起一股笑意：“昨天我们才见，你忘了？”
安山海顿了一下：“我，我当然没忘。”
“这是你家？”闻深意随意问道。
“嗯。”她似是回答的轻描淡写，可眼神却紧张的不敢四处张望，下意识的把两只手上的袋子攥紧。
安山海第一次觉得窘迫。
她怕闻深意嫌弃。
好奇怪，人原来真的有虚荣心。
安山海内心想着，回过神来有些鄙夷这样的自己。
闻深意没注意到她内心的想法，只是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他道：“挺不错，看得出来挺热爱生活的。”
“啊？”
“你和奶奶把家打理的很温馨，每个地方都看得出来你们在认真生活。”
安山海犹豫道：“...真的吗？”
闻深意认真点了点头。
看见他的动作，安山海微微笑了下，笑意落入他的眼底。
闻深意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向她走近，他道：“安山海，你怎么每次见我都这么紧张啊？”
“我没有的。”
树下少年少女固执的站了一会，谁也不肯多说。
“重吗？”闻深意倏地开口了。
那袋子将少女的手勒出了两道红痕。
他刚问出口便不由分说地接过她手里的两个重担，手指上火热的温度瞬间席卷了安山海的感官。
“我……不重。”
闻深意笑笑：“帮你提会。”
安山海无奈：“我家就在眼前。”
闻深意目光柔和，他道：“我知道。”
“那......”
“但我想你陪我聊聊天。”
闻深意眼皮耷拉着眼眸下垂，神情似是有些受伤：“安山海。”
“嗯？”
“陪我聊聊天呗。”
“就在这陪我聊会，好不好？”
安山海无声笑了下：“好。”
“你想聊什么？”
闻深意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
安山海略作思考状，她说：“那让我来猜猜......”
“心情不好？”
闻深意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他笑着询问：“表现得很明显？”
安山海歪头看着他：“我觉得很明显。”
闻深意垂下眼想了一瞬，他犹豫着开口：“是因为笑得没有平时灿烂吗？”
安山海也始终看着他，认真道：“那倒没有。”
“那你怎么确定的？”
“感觉，这东西说不准。”
闻深意半开玩笑道：“其实我平时，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开心。”
安山海淡如秋水的眼睛望着他，她道：“对，我也有那种感觉，感觉你没有那么开心。”
闻深意一愣。
换做平时,他开玩笑对着身边的朋友说这话，一个个都会打趣他装什么。
可今天，却不一样了。
心底一股异样的情绪升腾，却让他四肢百骸舒适至极，仿若春水流过。
闻深意心情泛着平静，他不禁感叹：“好奇妙啊。”
“什么？”
“被人理解的感觉，真的好奇妙啊。”
闻深意静静注视着安山海，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明明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泛着烦躁，可每次见了安山海总会安静下来。
他总会被她身上那股恬淡安静的气息抚平。
“平时换做我对兄弟们说这些话，肯定都会要我别装。”闻深意笑着摇摇头，带着几分无奈。
安山海清眸流转，不紧不慢道：“心理学上说，如果一个人特别爱笑，说明他的内心深处很悲伤。”
说着她看向闻深意，声音很轻：“所以，闻深意，你在悲伤什么？”
少女清淡的声线裹挟着冷风，直击他的心脏。
他垂下眼，似是有些自嘲。
对啊，他在悲伤什么？悲伤母亲总爱一个人躲着哭？悲伤父亲母亲各玩各的四处留情？悲伤父亲母亲不爱他？
这些好像都不够悲伤吧，到底在悲伤什么呢？
他脑子里莫名闪过白露总喜欢一个人缩在角落掉眼泪，然后哭着说：“深意啊，你要努力，妈妈就靠你了，你要努力......”
还有父亲冷漠的神情，漠不关心，似乎他只是一个继承的工具，可有可无。
闻深意没回答安山海的问题，反问：“那安山海，你在悲伤什么呢？”
“你平时也挺爱笑的。”
安山海有些心虚，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调侃道：“我能悲伤什么啊？我挺好的。”
“是吗？”
安山海没说话。
她在悲伤什么？她的悲伤说不清，只能多笑，试图用笑容驱散悲伤。
真爱笑还是假爱笑，这都不重要，关键是能骗过别人，更重要的是骗过自己。
“好了，就聊到这里吧，一直拉着你跟我受冻也不太好。”
闻深意轻声道：“快回去吧，你的手也注意保暖，每次都那么凉。”
“哦，好。”
他轻咳了几声，耳尖泛红，别扭道：“今天谢谢你哦。”
安山海在一旁看见他的反应，不免失笑。
“不坦诚，可就不像你了呢。”
“也是。”
“这个帮你送进去。”
闻言，安山海犹豫了一会，她深吸一口气：“你不要嫌弃就好。”
闻深意笑了：“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我小时候还天天吃不上饭呢！”
安山海心情舒畅了些，她咧了咧嘴：“怎么，穿越到文革了？”
“……”
闻深意无语：“怎么了，就不允许孩子过个穷苦日子啊？”
“当然行。”安山海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
“我帮你把东西放厨房？”
“行。”
“那我走了？”
“注意安全。”
闻深意点点头，转身就走。
“哎，乖乖，这是你朋友吗？带朋友回家也不知会奶奶一声，来，奶奶今晚多做几个好菜，好好招待招待……”
门口安乐背着锄头走回家，手里拿着一颗大白菜，身上的红棉袄沾了点泥土。
“奶奶不用……”闻深意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安乐笑得眼尾的褶皱异常明显，她自顾自地往厨房走，似是喃喃自语。
“哎呀，小海终于带了朋友回来了，我还怕别人嫌弃小海不想跟她交朋友呢，这么多年了，是我多虑了，等会多烧几个好菜……”
“小海，你快去给你朋友热杯牛奶，这么冷的天……”
“小家伙，等着啊，奶奶现在就做饭。”
说完安乐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深意，奶奶做饭很干净的，只是刚刚从田里挖过来一颗白菜的时候，不小心染了泥土，你别在意！我这手也会洗干净的！”
闻深意笑得灿烂：“奶奶，我不介意。”
“麻烦奶奶了。”
安乐笑着连连点头走进了厨房：“好好好，我马上就做饭啊。”
闻深意望着她那一头凌乱的白发，心里五味杂陈。
眸光看向安山海，却发现她一脸淡然轻轻笑着。
安山海眼尾弯弯轻声道：“闻深意，我奶奶做饭很好吃的，也很干净，你能留下来吗？”
她声音清淡温柔，却带着微不可察的祈求。
闻深意只觉得这笑容像是能灼伤他的灵魂，他道：“安山海，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
“我没那么多讲究。”
“我也没那么金贵。”
说着他顿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安山海的发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是你的朋友。”
安山海眼眶微微泛红，她从小到大装作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表现得平淡安静，伪装的坚强。
但今日，眼前的少年将她的防御击溃不堪。
她有些哽咽：“我就是担心，担心你会和他们一样嫌弃……”
安山海到现在都记得。
初中时期，她兴高采烈的带着一群小伙伴回家，奶奶那天花了很多钱去买了肉和菜做饭。
可那群孩子始终觉得安乐一双手黑黝黝的做饭脏。
安山海强压住情绪，她道：“我其实很想和你做朋友……”
闻深意认真注视着她，眼里含笑：“巧了，我也是。”
他抬手擦了擦安山海眼角的泪水，微微俯身直勾勾地对上她的视线。
“安山海，这次，你终于不躲我了。”
“每次见我要么低着头，要么很紧张，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想和我接触呢。”
安山海红着脸别开他的视线：“我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没有。”
闻深意轻笑着拉开两人的距离，也不再逼问她。
“我们要去帮帮奶奶吗？”
安山海微微垂眸，帮他热了杯牛奶，纸袋装的牛奶放进热水烫一烫。
“不用，奶奶从不让我做饭。”
安山海似是在沉思一般，每次她要进厨房，奶奶总会赶她出去。
“小海啊，你以前从小过的生活奶奶没办法满足你，但是也不会让你下厨的。”
“女人这一辈子要是没出息，就只能在厨房待一辈子了，你可不能学奶奶！”
……
“不做饭挺好。”闻深意随意道。
安山海“啊”了一声，只见闻深意看着她：“怎么了？不会做饭又不羞耻。”
安山海点点头：“确实。”
“奶奶是怕我以后一辈子待在厨房。”
“不过奶奶教过我必要的几道菜做法，毕竟做饭是生存技巧。”
一旁的闻深意看过来，抛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奶奶好爱你。”
“啊？嗯，我也爱奶奶。”
闻深意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出神，一直没说话。
他沉默半晌，忽然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打破沉默：“我会做饭。”
“啊？”
闻深意勾了勾唇角：“男人会做饭，情敌少一半。”
安山海：“……”
“有的时候，你的脑回路我跟不上。”
“大概是我思维比较跳脱？”
“也许吧。”
闻深意和安山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安乐忙前忙后的身影上，脸上的羡慕不言而喻。
“有人为你操心真好啊。”
闻深意的感叹落入安山海耳畔，她看了他几眼最终道：“总会有人为你操心的。”
“是吗？每次都在期待呢，可每次都很失望。”
“学会降低期待，说不定会好点。”
……
“小海，快来帮奶奶端菜。”
“好～”
“奶奶，我也来帮你。”
“行嘞，大家快吃饭吧。”
三人在暖意浓浓的房子里认真吃着晚饭，只是闻深意心底时不时担心着闻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