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什么安排？”
沙发上的周云深语气慵懒，带着倦意。
他歪头问着正在泡茶的闻深意。
如今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早已结束，寒假到来。
闻深意用开水泡了杯铁观音递给周云深，淡淡的茶香弥漫开来。
他自己却拿了瓶鸡尾酒。
“去看看爷爷，多陪陪他。”
闻深意单手拿着罐装鸡尾酒，食指弯曲，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拉环轻轻往上扣。
“噗呲——”
鸡尾酒被打开，他仰头喝了口，冷白的脖颈处青筋微微凸起，喉结上下滚动。
一旁的周云深喝了口茶，茶香在鼻尖弥漫，却依旧比不上闻深意身上的茶香。
他嘴角带笑：“今天怎么转性了，不喝茶？”
闻深意又喝了几口鸡尾酒，摆摆头：“尝个新鲜，还是茶好喝。”
说着起身给自己泡了杯君山银针：“嗯，还是这个好喝。”
周云深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铁观音，他面色复杂：“我喝乌龙茶，你喝黄茶？”
闻深意笑得灿烂：“君山银针快没了，我舍不得给你喝。”
“去你妈的。”
周云深也没在意，闻深意对他本就不吝啬。只是君山银针性凉，他体质不太适合喝。
“铁观音美容减肥，看我对你多好。”闻深意嘴角挂着笑。
周云深哼哼笑了几声，手指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茶杯。
两人安静的品着茶香，清脆的敲击声尤为明显。
一旁的闻深意懒懒掀起眼皮，斜睨他一眼：“你他妈闲的？”
周云深：“......”
“我他妈那是有事问你。”
闻深意双手搭在膝盖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问，我看看问题有多爆炸性。”
“我还没想好怎么问，要不我们去外面边玩边说。”
闻深意只觉得好笑：“不去，你怕寂寞吗？要不要我叫个人陪你？”
周云深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怕你不开心吗？”
闻深意垂下眼没说话。
“咳，那个，叔叔阿姨呢？”周云深吸一口气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可内心却在咆哮：他问出来了！
闻深意眸光似是在随意打量着手上的茶水，比周云深想象的淡定。
他道：“关我什么事？”
“你觉得他们会回家吗？”
“只要把年级第一给他们就算完工了。”
周云深没说话，手指轻叩了下茶杯：“其实叔叔阿姨很爱你的，深意。”
闻深意饶有兴致的看向他：“来，说说看，我看你怎么编？”
“莲子心中，自有深深意。”
“莲子虽苦，又何尝不是“怜子”之意呢？”
“我想叔叔阿姨给你取名深意，自有这个道理。“
闻深意沉默着没说话。
周云深又喝了口茶。
“叮叮叮——”
闻深意手机铃声响起，他看都没看直接接了起来。
“妈。”
“哎，深意啊，这次爸爸妈妈不回来了，忙着跑生意呢，寒假去陪陪爷爷也行，我让李叔送你。”
“嗯。”
“对了，钱不够的话跟爸妈说。”
“够。”
“对了，期末考的怎么样啊？”
“第一。”
“那就行，儿子你要认真学，妈妈年轻的时候不听劝早恋，耽误了前程，你可万万不能这样啊，妈妈就是个教训。”
“好。”
“那不说了，我们还忙着呢。”
“嗯。”
安静坐于一旁的周云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了。
只见闻深意面无表情挂断了电话，他道：“云深，我先去准备了，下午就坐车找爷爷了。”
周云深缓缓点头，似是有些无奈：“好。”
“今天小年快乐。”
闻深意笑：“小年快乐。”
街道上人来人往，周围红色的丝带，灯笼眼花缭乱。
闻深意坐在车内望着窗外的人潮涌动，车快速驶向桐伊县，他只觉得内心无比孤寂。
“好了，少爷，到了。”李叔将行李放下。
李叔是他们家的专属司机，平时父母不在家，偶尔接送闻深意，工作惬意工资待遇也不错。
闻深意笑笑：“谢谢李叔了。”
“哪儿的话。”李叔说了两句便开车走了。
“爷爷，我来了。”闻深意冲着眼前的房子喊道。
房子是二层楼房，白色的墙砌，对称式建筑，房子外有着几片小花圃，外围有着一层围栏。
“哎哟，我孙儿来看我了。”
闻深意听着这洋溢着喜悦的声音，拉着行李就往房子里钻。
“爷爷，你好好坐着，我去买菜做饭。”
闻深意给闻时分泡了杯庐山云雾，安抚着他坐下。
闻时分笑着喝了几口：“不行，你来了我当然要好好给你露一手，你好久没吃爷爷做的饭了吧……”
“爷爷，你也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吧，就让我来做，有机会你来，别跟我抢了。”
说着闻深意不由分说地往菜市场走。
他挑了些肉类，蔬菜和奶制品，便提着袋子回家。
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县城里的小路很安静，油柏路周围有着一望无际的田野。
闻深意心情难得宁静，正想着要不要去超市买点什么。
倏地一阵碎碎念落入他的耳畔，却让他心头一凉。
“今晚一个馒头就可以了，这段时间吃馒头省的钱可以给小海买点好的饭菜，嗯，今晚一个馒头可以了……”
她似是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
闻深意顿住了，从他身侧擦肩而过的老奶奶头发花白，发丝凌乱。
她踩着的三轮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若下一秒就要散架掉。
身后的闻深意默默看了很久。
他下意识摸了摸裤兜，却发现什么也没有，眉头一皱便去超市买了包烟。
刚拿出一根烟想点燃，却又怕闻时分嗅到气味，便放了回去，提上菜回家。
可闻深意刚走没几步，便愣在了原地。
他眯着眼睛望着不远处。
一位风卷残烛的老奶奶在风中凌乱，她身侧那熟悉的三轮车还摆在一旁。
老人身侧有道黑白校服的瘦弱身影，好像风一吹就倒。
“安山海……”闻深意眸光一沉。
不远处，安山海面色兴奋：“奶奶！我回来了！”
她不过背了书包回来而已，毕竟她去的时候也没带多余的东西。
安乐眼里止不住泪水涌出，年迈的身体微微发抖。
“不是说明天回来吗？怎么……”
安山海原本在学校一切平静，即使被欺负受委屈也没掉过一滴眼泪，但此刻见到奶奶，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疯狂涌出眼眶。
“我想你了，所以我提前回来了，我兼职了几天就忍不住回来了，奶奶，我想你了……”
安乐干枯的双手轻轻地擦了擦安山海的脸，她忍着哭腔轻声道：“小海啊，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都瘦了……”
“没有奶奶，我在认真吃饭……”
安乐是在县城做环保，一个月工资1500，有的时候加上拾荒，运气好一个月2000。
安山海一个月生活费原本她只要400，一块钱两个馒头，午餐最便宜的饭菜10块，加上生理期用品和卫生纸一些，她一个月下来只需要400元。
但是安乐不愿意，原本要给她1000，可安山海死活不肯，怕奶奶生活费用不够，最后只接了600。
如今在学校五个月，除去车费，奶奶给的钱她还剩900左右。
“奶奶，你，你要好好吃饭啊，我不要那么多钱，我只要400就够了……”
闻深意怔怔地看着远处的一幕，一股凉意从脚尖渗透。
他自认为生活节俭，一个月生活费十万，不似圈子里那些少爷小姐月生活费百万起步。
“四百块……”闻深意低声喃喃自语。
“小海，走，奶奶带你去菜市场买你喜欢吃的菜……”
“奶奶，我省了900，兼职了十天赚了600，现在有1500，用这个钱……”
话音刚落，安乐又在哭：“说了要你好好吃饭，你怎么……”
她随手擦了擦脸：“小海，你好好吃饭好不好，奶奶真的会很心疼……”
“不用这个钱，用奶奶的，你这个钱存着，到时候和同学们一起玩的时候，你也有钱，也可以请他们……”
“明天奶奶带你去买几件衣服……”
看着往他这边走来的两人，闻深意吓得赶紧躲进不远处的一个商店。
他知道，现在和安山海见面，她会崩溃的。
安山海不想见到他。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如此。
闻深意没有立即回家，反而在离家不远处的待了一会。
回去的路上，有一个小小的看台，闻深意踏了上去。
他倚在栏杆上，眼里的烦躁不加掩饰，掏出烟一根接一根抽了起来。
“只希望爷爷不要闻到吧……”
落日的光辉落在他身上，半张脸隐匿在烟雾当中，只能模糊的窥见轮廓。
“哎，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少抽烟啊，对身体不好！”
安乐提着菜瞅见栏杆之上的少年劝道：“这么小就抽烟是有什么心事吗？”
闻言，闻深意瞥了她一眼，无所谓道：“不想活了。”
安山海刚好从商店里买完东西走来，就听见奶奶和他的对话。
安山海：“……”
安乐心头一惊：“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胡说什么！”
“快下来，不安全！”
看台之下，安山海怔怔地望着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眨了好几下眼睛。
闻深意眼眸下垂对上安山海的视线，他笑了一下：“安山海，好巧。”
安乐一愣，转头看向孙女：“乖乖，你认识他啊？赶紧去劝劝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说出不想活的话……”
安山海耳尖泛红，她别过脸：“奶奶，我……”
“你这孩子，别扭什么呢？奶奶去了怕引起他的应激反应，你去劝劝他，说话细声细语些……”
“……好。”
“奶奶先回家把菜烧好，你快点回家啊。”
“嗯。”
闻深意在上方抽着烟，看的失笑。
安山海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边，细声细语询问：“我能站这儿吗？”
闻深意愣了一下，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席卷他四肢：“可以。”
“这里不是我开的，谁想来都可以。”
安山海倚靠着栏杆：“那不一样，还是得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闻深意无声地笑了下。
“你心情不好啊？”
“嗯……”
闻深意吸了口烟，见安山海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继续抽着烟。
安山海望着猩红的火光，瞥见他隐匿在烟雾里的侧脸有些迷离。
她问：“烟是什么味道？”
“呛人。”
“我能试一下吗？”
闻深意一愣，随即语气严厉道：“不行，女孩子抽烟伤身体，你不许试！”
安山海声音清冷：“哦。”
“那你为什么抽？”
闻深意没回答她，他话锋一转：“你不是上来安慰我的吗？”
“嗯？”
闻深意轻笑了下：“怎么还想试试抽烟呢？”
安山海眸色清淡，她望着落日：“我劝你，你就能停下了吗？”
闻深意失笑，不说话。
“没必要。”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问你烟的味道。”
闻深意好久没说话，半晌抛出这么一句话。
“安山海，和你聊天很舒服。”
“是吗？”
闻深意低头抽了口烟，他的笑容蒙上了一层迷雾：“被人理解真的很幸运……”
“毕竟，没人能做到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