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带着些许凉意,老式的房屋前两抹瘦弱的身影极为亮眼。
“小海,路上注意安全啊。”奶奶安乐笑得眼尾的鱼尾纹都显露出来。
天灰蒙蒙的,约莫五点。
安山海看了眼奶奶头上的白发,眸光一暗:“嗯,奶奶我先走了。”
“好。”
身穿黑白校服快步奔向南漪市附中,纤细瘦弱的身影隐入灰蒙蒙的清晨。
她不敢回头多看一眼,怕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直到安山海的背影淡出视野,安乐才关上门骑着三轮车去酒店做保洁。
三轮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蓝色的衬衫洗的有些发白,在还未天亮的时分尤为明显。
她回头看了一眼房子,是老式的二层楼房建筑,外围从一楼到二楼有旋转楼梯。墙壁是红砖所砌,上面有着青苔。
……
安山海足足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才从县内到达市内,后来踩着自行车终于在十点赶到学校。
“报告!”安山海站在八班教室门口大声道。
讲台上的男人斜睨她一眼,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你好,我叫安山海。”
“安山海?好名字,进来吧。”
班主任是一位男老师,约莫三十岁的样子,模样凌厉不怒自威。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些不苟言笑。
“同学们,大家都到齐了,接下来自我介绍的环节就要开始了。”
“我先开头,我叫时锋,是你们的班主任。”
“安山海,你最后一个来第二个介绍吧。”
“好的老师。”
南漪市附中校服的颜色黑白为主调,黄色为辅。
短袖的领口为黑色,袖口和领口有一道黄色的杠,其余部分为白色基调,校裤全黑。
台下的同学们好奇的望着讲台上的少女。
第一想法是,好漂亮。
第二想法是,安静。
宽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单薄,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和手臂。少女的下巴很尖,脸上没什么肉,整张脸白净透亮。
她眸色很淡,眼神紧张的望着台下的众人,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一般轻颤。
“大家好,我叫安山海,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的山海。”
“今年十四岁,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请多多指教。”
说完她弯腰鞠躬,高马尾的发尾刷到了她的脸颊,有些痒。
“啪啪啪……”掌声热烈的响起。
“十四岁?好小啊……”
“还行吧,我刚满十五岁……”
台下小声地议论着。
时锋点点头,“嗯,下去吧。”
她快速看了眼教室,便在唯一空出来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门后靠窗的一个位置,单组。
时间过去的很快,这天很快就结束了。
夜晚,天下起了雨。
晚自习结束,人潮人涌,大多数奔往宿舍。
安山海不需要。
因为她住在靠近南漪市附中的柳麓书院学区房。
不过,这套学区房的住宿是安山海在大雨天向王玉书哭到撕心裂肺才换来的暂住。
若是在学校住宿,每学期要缴纳一千元的住宿费。
安山海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仅仅是一千元就让她拿不出。
无奈之下,只能找到再婚的王玉书。
那天,雨下得很大。
可王玉书死活不让她进门,任凭她在雨中被打湿。
“妈妈…妈妈……”
“你别来找我了,滚!滚啊!”王玉书有些歇斯底里。
安山海望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冰冷。
那个会轻声对她说:“妈妈永远都是爱你的。”
那个会温柔哄她入睡的妈妈,好像消失了。
她固执的不让泪水流下,目光怔愣的看向眼前对着她歇斯底里怒吼的女人。
“你能不能不要来找我了!”
“我真的不想看见你了,能不能滚远点!”
“你能不能远离我的生活!”
“我就想好好生活,我有什么错吗?”
“就是因为你,刘建军才会生气,他才跟我发火!’
“就是因为你!”
雨水沾湿了安山海的发丝,也将王玉书折腾的狼狈不堪。
安山海呆愣的呼唤着王玉书:“妈妈……”
“别叫我妈!”
“你说过,你永远都是爱我的。”
王玉书听到这句话时,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像是被固定住了一般。
安山海扯起一抹笑,笑得凄凉:“你随口说的话,我竟然当真了。”
王玉书始终没再看她一眼:“别来找我了……”
滴答滴答,雨越下越大。
安山海在教学楼下呆呆的站着。
那天王玉书终究心软了,让她在学区房暂住。
自从爸爸安修言在安山海十岁离世后,她就一直跟着奶奶。
她从来就没有新书,也没有住宿过。
每学期的学费只用交一千对她来说依旧困难。
安山海到现在都还记得安修言死前殚精竭虑,想尽一切办法为她安排后路的样子。
卡里分给她的每一笔财产的花销分配,安修言吊着一口气认真诉说着她以后的各种安排,穷尽一生的人脉为她安排。
他害怕安山海在他死后没办法好好长大,在死之前想尽所有办法为她安排后路,最后含泪而去。
可到头来,财产到了王玉书手里,她一分也没拿到。
人脉全都成为了王玉书交际的手段。
可惜王玉书没有经商头脑,股份、财产被骗得所剩无几。
安山海没钱去起诉打官司,奶奶安乐也无能为力,一切都只能作罢。
“滴答滴答……”
雨淅淅沥沥落下,在地面形成涟漪。
“拿着吧。”一阵温和轻柔的声音落入她的耳畔。
安山海转头看向身侧。
少年手执一把黑伞递给她。
黑夜中教学楼下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忽明忽暗。
少年长得很高,比安山海高出一个头。
他眉眼低垂望着她,漂亮的五官一半隐匿在阴影中。
安山海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那双眼睛好美,像是悲悯世人的眼眸。
“嗯?不需要吗?”少年歪了歪头。
安山海没立马接,而是反问道:“那你怎么办?”
少年笑了一下:“别担心,我等人呢,他有伞。”
安山海看着那抹笑,觉得奇怪。
明明他笑得温柔又礼貌,可眼里全是疏离与淡漠。
“怎么?不要吗?”
“没有,我要。”
安山海赶紧接过,连连道谢:“谢谢,谢谢,真的很感谢。”
少年轻笑了一下:“没事。”
她看了他一眼,迟疑着开口:“嗯……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身侧的少年挑了下眉梢:“嗯?”
“我要把伞还给你的。”
他笑:“我叫闻深意,高一一班。”
安山海了然,尖子生啊。
南漪市附中的一班和二班都是尖子生班级。
“我会还给你的!”安山海垂眸轻声道。
闻深意垂下眼,她眼帘下垂微微颤动的睫毛落入他的眼底。
“谢谢。”安山海抬眼看向他。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交接。
她淡如清水的眼睛全是他的倒影,双眸仿若秋水剪影。
少年心头一惊,眼里的情绪变幻莫测,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冒出,可那个线头却怎么都抓不住。
他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安山海愣了一下,轻声道:“我是高一八班的安山海。”
“嗯?!”少年的语气带了些震惊。
安山海奇怪他的语气,但是没再说话。
他犹豫着开口:“山海藏深意的山海吗?”
“是……”
少年眼里的情绪翻滚,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张着嘴却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
“深意,走吧。”阴影处一位少年缓缓走来。
他五官清秀,气质却自带透明属性一般,很难让人注意到。
闻深意调笑道:“掉厕所了?我还以为要找汪汪大队救你呢。”
周云深:“……”
“我先走了。”说着闻深意对着安山海扬了扬下巴:“快点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安山海点点头,细声细语道:“嗯。”
周云深看了眼闻深意,又看了眼安山海。
他面色古怪道:“我俩一起打伞?”
“怎么,有意见?”
周云深撑开伞,他道:“两个大男人共撑一把伞,啧,怪怪的。”
闻深意走到伞下,他笑:“怪可爱的?”
“……”
周云深没说话了。
安山海看了会雨夜中少年的身影,便匆匆打伞去停自行车的位置。
殊不知,雨夜中的身影为她回了一次眸。
雨夜里,她一手撑伞,一手骑自行车漫行。
快到柳麓书院的时候,眼前却又出现两抹熟悉的身影。
安山海想到她举着伞骑车的模样心里有些尴尬,还是装作淡定一般,单手骑着自行车路过两人。
“单手骑车?挺厉害啊。”周云深淡淡道。
安山海脸上布上一层红晕,只觉得尴尬到脚趾扣地。
“闭嘴,别说了……”
闻深意看向安山海,两人对视一秒。
他眼里闪着笑意:“别吓着她了。”
安山海微微抿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骑行速度。
“胆子真小……”闻深意轻声呢喃。
周云深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才缓缓开口:“哎,深意。”
“怎么了?”
“我说,你老这么帮助别人,怎么都不想想自己啊?”
闻深意笑:“你懂什么?这是攒福缘,说不定哪天我落魄了,上天念着我的善良网开一面。”
“你就扯吧,帮就帮了,哪来的那么多理由。”
“啧,三好学生,懂吗?”
周云深有些无奈:“从小到大,你总帮别人,别人打架也要上去劝架,最后自己落了一身伤。”
“我记得初中那次你为一个男生出头,然后你俩一起被揍。”
闻深意有些汗颜,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咳咳,好了,别说了,我那时候身体还没发育好!”
“你看,我现在打架哪次输过?”
周云深:“......”
他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行行行,你老六了,先不提这些了。”
“这次你把伞借给这个女生,要是没有我,你是不是打算淋着雨回去啊?”
闻深意笑笑:“这不是有你吗?”
说着他逐渐收敛了笑意:“而且,你不觉得我帮的那些人怪可怜的吗?”
周云深好半天才开口:“众生皆苦,苦难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你要挨个都帮吗?”
闻深意没说话了。
“你又不是佛祖,悲悯世人那是它该做的事。”
周云深劝慰道:“都说我佛慈悲,你就别发大善心了,到时候害了你自己。”
“可是没有众人的苦难,哪来的我佛慈悲呢?”
闻深意漫不经心道:“没有人天生值得苦难,佛祖也不是天生慈悲。”
周云深一愣,片刻后认同的点点头:“也是,全靠衬托。”
“我这不是看你同情心泛滥怕你以后吃亏吗?”
“笑话,谁能让我闻深意吃亏?”
周云深无奈道:“是是是,京圈小少爷。”
“你是不是欠的慌?”闻深意真想踹他一脚:“别给我玩尬。”
“被人听到了不得笑掉大牙。”
闻深意生于帝都京北市,高中在黎都南漪市读书。
......
两人一路闲聊,刷卡进入小区。
“呼,终于到了。”闻深意随意耙了下头发,他道:“你在一楼,那我先走了啊。”
“嗯。”
刚走到电梯前,闻深意就愣住了。
“安山海?”
安山海也有些震惊,但不多。
她抢先一步道:“谢谢你的伞。”说着她微微俯身表达谢意。
闻深意接过伞,调侃道:“还想看你明天去我班级还给我呢。”
安山海别过脸不看他,耳垂微微发烫,目光紧紧盯着电梯数字,已经降到了“3”。
闻深意见她不说话,微微俯身向她靠近:“你住这儿啊?”
安山海顺着声音回头,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好几步。
闻深意后退了些,他笑了下:“胆子这么小?”
安山海脸有些泛红:“没有。”
电梯门刚好开了,她赶紧溜了进去站在角落。
闻深意紧随其后,按了六楼。
他转头看了眼安山海,道:“几楼?”
“哦,六楼。”
“谢谢。”
闻深意眸光闪烁了几下,但也没说话。
见她那么害怕,便主动拉开了距离。
很快,便到了六楼。
他们住的房间在对门。
“你,你住这儿?”两人异口同声,都有些吃惊。
闻深意轻笑:“看来,我们挺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