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知道她不懂，耐心解释，“我家也是当地世宦大族，只是人口衰丧，到我这里，只剩我一人了。兼祧是一个子男承继两家香火。在我家同宗找一房兼继香火，并非难事。”
陈菲冰恍然大悟，“这就意味着可以娶两个妻子？”她疑惑道，“可是这样，我记得和本朝的律法礼法相冲啊。”
贾雨村微笑，“是。一子两祧，本就与礼法律法相冲突。于礼法而言，与孤枝不立的承继观念违背。于律法方面，在本家和承继之家各娶一妻，与一夫一妻冲突。为礼法两全，民间自有对策。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我是两个人，一个在本家生活，一个在过继之家生活，两者互不相扰。”
陈菲冰惊叹这种操作真666，“那如果两个妻子发生冲突呢？”
毕竟虽然在法律层面权利分开，但实际仍在一起生活。两个平妻一个老公，真的很难不冲突。
贾雨村挑眉，“长官处理这类民案，依据婚娶时间或宗房长幼规则，以妻、妾名分区别对待，如此解决一夫两妻的事实。”
陈菲冰简直要鼓掌了，“果然法律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是得靠传统解决。”
贾雨村揉了揉她的头，叹息一笑，“我今日和你说这些，是想请你放心，我并非见色起意，或者心血来潮。我有想过若我不在，你该如何生活下去。娶你为妾，终究还是奴婢，少了保障，我不愿百年之后，你连我家祖坟都进不了。当然，若我官运亨通，有生之年替你争个诰命，先委屈你为妾室也无妨，只是，官场前进，太难了。”
陈菲冰沉默，脑子急如电转，这和原文有些出入啊。原文中娇杏是被扶正，贾雨村如今提出来的兼祧，娇杏可是平妻身份。难道是她的一番操作让剧情有了变动？
想到春桃如今生死未卜，她有些慌张，她现在经不起一点变动。
这种变动，对造劫的上天而言只是修改剧情，对芸芸众生却是灭顶之灾。
看她神色微变，贾雨村柔声安慰，“不要怕，有我和夫人呢。知会金家也可书信，只是我想带你们去京城散散心，让萱萱回家看看，正好面议也尊重些。至于回胡州兼祧，不必担心，只要族众共议命继就可，这个很好操作。”
陈菲冰咬唇，“多谢郎君厚爱。我……我……”她我了半天，想不出好的理由拒绝，毕竟放在这个时代，一个男子愿意委屈自己，将妾操作成平妻，简直是天大的福分。
贾雨村想不通她为何这样犹豫，知道她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劝慰她，“我并非滥交好色之人，你放心。”
陈菲冰只得说，“郎君，我知道你待我好。这个事……不急。”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一年半之后，金夫人会染疾下世。既然这是注定，她为何不搏一搏？她已经在细节上微微操作，比如让金夫人多喝些调理、提高免疫力的汤剂，时刻关注金夫人是否生病，检查她饮食是否安全，进餐要少油少盐少油腻高蛋白，逼着她每天运动一小时，搞得金夫人又是抱怨又是嘲笑，“你盼我长命百岁做甚？老爷十分爱你呢，我若去了，你自会被扶正，傻丫头，偷着乐罢。”
这话说的陈菲冰登时脸色变了，众所周知，石头记里的人都是乌鸦嘴，爱立flag。
她真是十分慌，因为金夫人说准了。她忙推金夫人，让她赶紧呸呸，又去庙里请了香，还让金夫人再三发誓，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方觉安心。
金夫人没想到这个宠妾真的十分重视她的安危，私下曾对贾雨村道，“娇娇是真的很赤诚呢，待我我看比待你还要真。”
贾雨村内心颇为不悦，因为夫人说的是真的，那小妮子，待萱萱十分真诚用心，待他却是虚与委蛇，阳奉阴违，十分可气。
明明是他抬了个小妾进门，怎么倒像给夫人找了个姐妹？他如今且靠边站了。
他总不能和夫人争风吃醋，说出去不免太下脸。
今日他又借簪子事敲打一通，她非但不觉得错，还敢蹬鼻子上脸，撒娇卖痴，但他真的挺吃这一套。
他真想狠狠操她一顿，让她分清主次，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
想古来大丈夫被一女子拿捏，不过如此，他终于明白何为拜倒石榴裙下。
是甘之如饴，心甘情愿的。
如今他提出平妻，她丝毫不心动，反而十分抗拒，他真真是无奈了。
似乎想到什么，他上下打量她，一丝危机感袭来，眼神意味不明，“娇娇，实话告诉我，你该不是看上我夫人了罢？难道也要义结金兰效美人香？”
陈菲冰脑子没转过来，“什么美人香？”
贾雨村凉森森道，“自然是，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
宵同梦？？？
陈菲冰尖叫，“我性取向很正常！正常！我正常不正常你不知道吗啊！要不要我现在证明给你看啊真的好气！”
贾雨村看她炸毛，心情突然十分愉悦，手指覆上她的嘴唇，阻止她咒骂，他轻笑，语气有点委屈，“连丫头们都议论呢，娇杏姑娘十分爱夫人。”
？？？
陈菲冰黑人问号脸，嘴里说不成话，把她急得眼睛直眨。
贾雨村俯她耳边，嘴唇有意无意滑过她肌肤，惹得她如花轻颤，“以后离夫人远点，她们就不会嚼舌根了。”
其实并没有人议论，只是他突然恶劣了一把，就想收拾收拾她。
陈菲冰怀疑这个狗官在诓她，但她没有证据。细思自己所作所为，还真有魔镜嫌疑。她有些愧疚，不知道自己有无给夫人带来困扰，改天得言语试探下。
蕊儿送来药泥，另又拿来一食盒，打开看着丰丰盛盛，松熏荔枝肉，冬笋煨火腿，鲥鱼豆腐，玫瑰软香粉饺，九丝虾仁汤，配了一壶冰杏茶。
叶儿绿萤布菜，蕊儿福了福道，“夫人说了，不劳姑娘想吃什么，她直接定了。姑娘向来粗糙，吃什么都可，只是如今有伤，还是多吃些高蛋白的补补。请姑娘安心养伤，家中一切不必操心，也不用每日请安了。夫人若有空，时常来和姑娘说话。夫人还说，她新得了荼靡碧香酒，等月夜晴好，一同坐在东院蔷薇架下浅酌。”
陈菲冰听到高蛋白，噗嗤笑了，这是她常挂嘴边的话。她对着蕊儿微微点头，“代我谢过夫人。还请夫人每日保重身体，莫太操劳，注意劳逸结合，饮食作息运动一如从前，我这几日身子不适，就不过去伺候了。等我伤好，亲自下厨做几个小菜，一起约饮。”
蕊儿福了福，“奴婢记下了。”
“上完药，吃饭。”他如此吩咐。
陈菲冰忙按住衣衫，“让叶儿来就好。”
虽然她脸皮厚，但上药一直被盯着后背，她也是会害羞的。
贾雨村自顾自端了水，强行拉扯开她捂着的手，解开衣衫，用帕子替她清洗伤口，取了清凉止痛的药泥敷上，又用纱布一层层裹好。
她的一张脸从瓷白到羞红，轮番交替，只是不敢看他。
“你还记得谁踢了你吗，长什么模样？”
张如圭这个混球，肯定是怕他兴师问罪，故意隐瞒娇娇被踢。
那群衙役，下手极重，她一个娇弱女子，想必当时要痛死。
陈菲冰听他口气不善，忙解释，“他们不小心踢到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低着头，并不曾看到是谁。没有关系，就当强身健体了哈哈哈。不要为难他们，说来还得谢谢他们救我呢。”
贾雨村冷哼，替她穿好衣衫，又仔细瞧她脖颈，顺手抹了些药泥，“不许和夫人去饮酒。”
陈菲冰啊了声，委屈唧唧，“可我答应夫人了啊。”
贾雨村拒绝，“离夫人远点，不许私下亲密结交。等哪日我闲了，自会陪你们。”
陈菲冰嚷嚷，“大哥，你上班时候哪天回来不天黑？”
贾雨村替她顺毛，“我早点回来。”
说完又仔细瞧了瞧她脖颈，心疼道，“得好一阵子恢复呢。”
陈菲冰见他不快，忙安慰他，“就是看着唬人，其实不疼。”
听如此说，他俯她耳边，轻声细语道，“我倒想是我掐的。以后试试，我轻些，你说好不好。”
他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额上还有细密汗珠，这汗珠是为她清理包扎伤口累的，还是夏日炎热，她不得而知。
大概今晚的烛火太过摇曳，他的神情有些怜惜温柔，这张俊脸让她再次怦然心动，甚至紧张的微微颤抖，她不敢再看，索性闭上眼睛。
他这话太羞耻了。
她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刚手太重，把我弄疼了。”想了想又补充道，“特别疼。”
她避开他的问题撒娇，贾雨村轻笑，“那便是同意了。”
确实，他手略重，疼是让她长长记性，以后不许逞能。
陈菲冰起身，僵硬地走到桌边，“我要吃饭了，你吃不吃。”
“吃。”
用完饭，陈菲冰再次提出要去牢里。
贾雨村取了帕子擦手，又用茶漱口，这才开口，“牢里腌臜。我替你问过了，倭人确实掳了春桃和封夫人关在摩诃山，由一个小头领浅野长重看着。他们想把春桃送给谢清和。你知道谢清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