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你这个样子, 看上去好面熟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就是之前医馆么？”
“是吗？”空濛总觉得不是，因为当时在医馆, 她并没有这种感觉。不过她怎么想也没有想起除了在医馆之外, 还在什么时候见过这张脸, 便当自己见色起意，看谁都面熟了。
苑乘云不知道空濛的真实想法，只是还记得她之前说过的话, 就问：“怎么样？是不是还漂亮？”
“当然漂亮！”空濛双手捧着他的下巴，就在他那俏生生的美丽小脸蛋上啃了一口。把这原本准备调侃她一顿的少年, 给啃得满面通红。最后, 实在是羞涩的没办法, 只好把人推开, 一言不发地清理了面具, 重新粘起来。
空濛笑嘻嘻地盯着镜子, 等等他弄完了假脸, 这才问：“□□徒的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办？”
“过了十五吧。”
捉拿□□徒的公文, 他早就发出去了，却没有立刻行动, 而是派人悄悄监视起来。
除了那些宣扬教义的□□头子之外, 其余受了蒙骗的普通人，也被他记下了名单, 到时候, 正好一网打尽。
当然了，他不是要将普通人也关起来，而是需要经过一番审查, 确保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空濛也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因为除了那些作恶多端的□□头子之外，她怀疑普通的信徒们当中，还有类似于谢了羽那样的情况存在。
毕竟想要让人笃信奇迹，就要让所有人看到希望。所以，贫民们哪怕很容易被收买，也需要用‘神迹’来震慑他们，以确保他们足够狂热和忠心耿耿。
提起谢了羽，苑乘云就不得不问空濛：“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谢家？”
之前她女扮男装，和人家谢姑娘订了婚，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儿，不可能真的把人家娶进门。
所以苑乘云认为，还是早点儿解开误会比较好。
空濛的想法却不一样。
她问：“你觉得要是退了婚，谢姑娘会怎么样？”
虽然两人都明白，当初府尹提出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打算真的把谢了羽嫁过来。但这会儿府尹已经死了，谢了羽身上的麻烦还没有解决，谁知道退婚以后，她会被怎么处置。
在解决她身上的麻烦之前，空濛觉得，保持这个未婚夫的身份，还是很有必要的。
苑乘云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于是退婚的事情，被暂时放了下来。
很快，新年过去，随着锣鼓敲响，社戏开场。
这是正月十五最后一场祭戏，祭戏过后，新的一年，就算正式开始了。
但是这一年，注定不是个好年景。
十五刚过，衙门就火速行动起来，开始大肆搜捕城内藏匿的长寿佛教信徒。
从教长到普通百姓，只要集会超过十日的，全部都被抓了起来关进了大牢。
因为人太多，牢房装不下，还有不少人被关进了东市清空的马圈。
好在大部分人只是被剥光了衣裳进行检查，并没有严刑拷打。
只有少部分人，被秘密关进了死牢。
城内刚告一段落，被大雪封路超过一月的官道，终于再次打通。
不过通了官道之后，传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涌进大批流民，以及带来了皇城失守的消息。
先不说被这个消息炸傻了的城中百姓，就是空濛和苑乘云，都愣了一瞬。
“什么？京城失守？这怎么可能！”
年前还好好的，北蛮人即便天天威胁，只要沣水城和鹿城还在，盛京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失守了呀！
“起先是北蛮日日威逼，朝堂上吵来吵去。有人同意割城，有人同意赔款。”好不容易才见到苑乘云的信使灌了一大口热汤，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他报告：“但是突然间，皇上说要迁都，便马上带着后妃启程南下了，连朝臣们都没有准备，说走就要走。”
皇帝要迁都，皇城也不可能不留人看守。
在启程之前，皇帝颁下圣旨，将盛京交给了西威将军。
结果西威将军一看，皇帝把禁卫军和皇城卫全部带走了，只给他留了不到八千人，当时心就虚了。
北蛮那边呢？
原本就是担心皇帝宁死不降，激起激烈的抵抗，这才今天扫一县，明天占一城，顺便每天耀武扬威地发恐吓信，勒索一些钱财和粮草。
现在一看，皇帝直接跑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于是果断南下，二十天内，就连下三座城池。
至于被皇帝留下镇守京城的西威将军？一看北蛮这势头，便直接打开城门，投敌了。
于是几百年的盛京皇城，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落入了蛮族手里。
苑乘云被气得几乎吐血。
他全双紧握，牙齿咬得咯嘣直响，猛一下站起来，就想往出跑。
空濛赶紧把人拦下，遣退了信使，问他道：“你现在准备去哪儿？去找皇帝算账还是去和北蛮拼命？你一个书生，手下才几个人，不够送菜的！”
苑乘云嘴巴动了动，到底没解释。
毕竟现在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就算自己站出来，没有兵权，没有粮草，也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想要兵马和补给，就得先去见皇帝，可是见了皇帝就能拿到兵马么？
苑乘云表示怀疑，以那昏君的尿性，最大的可能，是把他留在身边，保护他自己的安全。
至于谋杀他的事情？呵！恐怕会被直接选择性地遗忘了。
“所以就这么干看着？”
“为今之计，只有等了。”空濛眉头紧锁，无奈地说道。
“等什么？”
“当然是等世家的反应。”
沣水鹿城接连被夺，连京城都落入敌寇手里，如果北蛮再继续南下，就到了余州府和杭州府的地盘儿。
秦家和柳家甚至包括接壤余州地处陇西的叶家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些雄踞一方的大世家大豪门，一直以来把皇室当成戏台上的猴子耍，这下猴子跳下舞台，让他们直面蛮族威逼，想来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装痴卖傻了。
苑乘云一愣，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世家出手，必先废除皇室……”今上年长，已经不适合成为傀儡，只能设法除去，再扶持幼主，然后挟天子令诸侯。等到天下大定，这幼主失去了作用，也就到了禅位让贤的时候了。
只是……
苑乘云到底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也为敬朝征战多年。
哪怕在他心底对皇帝有诸多不满，甚至时不时也冒出要逼皇帝退位的念头。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尤其，他的姨母，兰贵妃还在宫里。
苑乘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空濛见状，也不打扰，只是默默出去，把门关好，而后回了自己院子，和彩蝶一起等待来自吴氏的消息。
“夫人肯定会没事的，她身边有得用的人手，必会好生保护她的。”彩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安慰起来。
话刚说完，就见吴右从门口进来。
显然也是听到了京城失守的消息，一来就问：“表妹，小姨她可有来信？”
“暂时还没有。”
之前大雪封路，天寒地冻，信鸽也容易迷路，收不到信也是理所当然。
空濛担心吴氏，现在就想回去找人，但是又不知道她究竟是留在了京城，还是已经南下，是以不敢贸然行动，以免中途错失。
吴右闻言，叹道：“不然，咱们兵分两路去找人？”
“再等一等！”空濛正色道：“如果三天后，再等不到消息，咱们就动身。”
空濛信得过过自己留给吴氏的人手，更信得过叶安世的为人。
那家伙尽管自视甚高又是个大沙文，但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不会什么事都不管。
京城，可是敬国都城，对于那个野心勃勃，满身都写着老子想当皇帝的少年来说，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政治资本。
就是，自己得小心一点儿，千万别和他碰上了。
既然决定了好去找吴氏，空濛就只能加紧步伐，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金沙府和蜃城的事情处理完毕。
当初之所以会来府城，就是为了贿赂府尹，批给自己建庄园的土地。
现在，府尹换成了兰白月，这件事就不值一提了。
蜃城毫无作用的城墙，也早在年前被明令停止修建，被征召的劳役，也全部都已经遣散放了回去。
苑乘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府城的□□全部清理干净，再尽量购粮招兵。
屯粮征兵是个长期任务，暂时不能着急，但清理□□的任务，却迫在眉睫。
原本苑乘云的打算，是用三个月的时间，将□□一网打尽，正好那时春耕结束，自己安排完了一切重要事宜，就可以离开金沙府回京。
哪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事态发展太快，根本没有留给他那么多时间。
他只得快刀斩乱麻，把清理□□的事情，压缩在十天之内。
至于其他的一切，就交给兰白月了。
于是，原本就因为盛京陷落的消息而人心惶惶的府城百姓，在纷乱的流言中，把长寿佛教徒和外族蛮人联系到了一起，一个个吓得形似鹌鹑，再也不敢隐瞒任何消息。
原本被信徒们藏匿家中的长寿佛教教徒们，纷纷被交出来，全部落到了苑乘云的手里。
苑乘云夜以继日，经过两轮审问，就把硬骨头们直接砍了。
狗急跳墙的教长被逼得无路可退，居然借着成叔成婶的踪迹，摸到了空濛面前，想要威胁她送他出城。
不过好在，还没有等松手，就被人捉住了。
救了空濛的人，是那个形迹可疑，专门跑来给她卖过马的男人。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空濛满心防备。甚至在心里猜测，他是不是也是某个被洗了脑的家伙。
然而，等他救了空濛之后，看着手握匕首，随时准备攻击的空濛，无奈地说道：“抱歉，请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
见空濛不信，男人只得叹一口气，说：“我的名字，是顾长荣，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不过我想，你既然已经到了蜃城，说明对这个名字，多少还是有印象的。”
顾长荣？
空濛马上就从柳崇德和小胖子裴焱森的叙述中，想起了这个名字。
顾长荣，顾家旁支嫡公子，出了名的克妻达人，老婆未婚妻死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再也没有人敢把女儿嫁给他，于是遇见带着崽儿的空濛之后，很轻易地说服了家族，将她一个出身小官宦人家的二婚女娶进了门。
俩人婚后生了一对双胞胎，嗯，文武全才。
再后来，支持了继子的造反大业，没有等到继子登上大位，就死了。
死后还被封皇帝封太上皇，反正哀荣享尽。
总之，是传说中的，前世的空濛的第二个老公。
“呃……”
这个身份，还真是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