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胥的怀里一下子就多出来两只鸡。
他看了一眼这两只昏迷不醒的尚付,抬起头,看看陈鹿雪。
莫名说了一声:“好漂亮啊。”
陈鹿雪:“……什么?”
鸡漂亮?
不就三个脑袋吗,有什么漂亮的?
桓胥急匆匆转身,拿着尚付去厨房了。
里面飘出一阵香料的味道。
秦鸣正坐在外面一边撕墙纸的包装,一边肚子饿得咕咕叫。看见陈鹿雪,他如同看见了救星:“姐,你打猎回来了?你真穿越到上古玄幻世界里抓到三头鸡了?!”
陈鹿雪疑惑地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坐下来:“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就是那个院子的事情呗。”秦鸣回答,盯着她肩上的猴,似乎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你放心,我答应好哥要保密了,这里的事情,绝对不能带出这个旅馆!”
“哎,我也想进去,试试看能不能像小说里一样修仙,可惜哥不让。”秦鸣又遗憾道,“人生真无趣。”
“……一口一个哥叫的倒是亲。”陈鹿雪无语。
“反正姐你自己好好努力吧。要是得道升仙了记得带上你弟我。”
“哦。”
陈鹿雪想,也不知道她们姐弟俩是什么毛病,对这种事情接受得如此坦然。
秦鸣抬手指了一下,提醒:“脸。”
陈鹿雪皱眉:“我脸怎么了?”
他说:“你去镜子前面看看。”
正好回来还没洗手,陈鹿雪便放下书包,去卫生间。
小白猴从她肩上跳了下来,站到箱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有些拘谨地看着秦鸣:“……”
秦鸣也有些拘谨地看着它:“……”
公用的卫生间在二楼走廊尽头。
陈鹿雪一路走,一路看着沿途的七个房间,生锈的数字门牌号和门把手。在昏黄的灯下反射出模糊的金属光。
现在二三层都静悄悄。
这两天的旅馆暂时不营业,改装完后开始接客。前台系统里有预约信息,虽然陈鹿雪不知道这群神奇生物是用什么手段预约房间的。
打开灯,白光照亮简陋的卫生间。
洗手池的镜子里,陈鹿雪定睛一看,她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全是泥点子、迷之树汁草汁、爪痕脏印,可能是无意中被尚付的脏脚刨的。
陈鹿雪:“……”
想起了回来时桓胥看着她说的那句“好漂亮啊”,她一下就火了。
——嘲讽她??
但是……这脸确实也太惨烈了……
就仿佛,她真的成为了疯狂原始人,刚在泥巴坑里和动物森友会们打完滚。
陈鹿雪用清水勉强把脸洗干净了。
有些植物汁液洗不掉,她用指头使劲搓了搓,颜色只淡了一点,留下一片红印。
皮肤本来就白,现在好了,脏是不脏了,就是像被自己扇了几巴掌。
陈鹿雪顶着一脸巴掌印下楼。
一股浓郁的肉香传来。
——黄焖鸡!
桓胥把新鲜出炉的黄焖尚付鸡从厨房里端了出来。秦鸣跟在后面,把碗筷和煮大米饭的蒸锅也拿出来。
满屋飘香。陈鹿雪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两只尚付鸡,刚好煮了一砂锅。色泽油亮,香菇、土豆和青椒红椒做配菜,热气腾腾。
陈鹿雪盯着这锅,忍不住夸赞:“真是黄焖鸡中的黄焖鸡……”
桓胥憋笑:“哇,评价也太高了吧。”
陈鹿雪说:“我是真的夸你,不是像你那样嘲讽别人。”
他不解:“我什么时候嘲讽你了?”
陈鹿雪没理他。
三人围着前台,立刻搬小板凳,大快朵颐。
软烂的鸡肉一抿就脱骨。都是切成块的肉,所以即使尚付长着那么多的脑袋翅膀和腿,真正做成这样的时候,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至于味道……吃起来仍然是鸡肉,只不过味道更加鲜美,肉质也更紧实。
由于饿得太厉害,桌上几乎没怎么说话,就是猛吃。
陈鹿雪盛了两大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这远远超出平常的食量,却一点都没觉得撑得慌。
甚至……神清气爽。
胃里暖暖的。
陈鹿雪明白:这功效不就来了吗。
收拾完碗筷,秦鸣给他妈打了个电话,说在同学家过夜,就留了下来。
按照装修旅馆的计划,开始收拾杂物、贴墙纸、给客房换床品、给各个卫生间换洗浴用品。
不知不觉,一晚上过去了。
天蒙蒙亮,外面的鸟开始叫。
三人面色如常,甚至还很精神。
不是那种喝了咖啡之后强行清醒的亢奋,而是很舒服的感觉,仿佛昨晚并没有在小旅馆里忙上忙下一夜,而是躺在蓬松柔软的床上,完成了高质量八小时睡眠。
果然三头鸡就是不一样。
一直忙活到第二天傍晚,简单的翻修就完工了。
这期间,陈鹿雪又联系了电路师傅,通上了二三层客房的电。
她相信,虽然客人有可能不是人,但是看他们的样子,应该还是需要电的……
杂物被清理掉,乱的地方重新收纳,换了墙纸,扫了地,二三楼走廊换了地毯。客房里,新床品和新洗漱用品也换了,灯也能用了。整个空间一下子亮堂了太多,甚至感觉面积都变大了。
这个小破旅馆终于看起来不那么像收容所了。
大功告成!
“怎么会有你这么邋遢的神仙。”陈鹿雪把橡胶手套一丢,擦完了最后一块地砖。
桓胥拿着鸡毛掸子,无辜道:“其实我不是神仙。”
“我管你是什么,你是妖怪也不行。”她说,“人怎么可以这么邋遢啊。”
他说:“因为我受过情伤。受过情伤的人都会比较颓废。”
“……”陈鹿雪直接白了他一眼。
秦鸣在门口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门外停下了一辆小电驴。
上面的女人摘下帽子和手套,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看见秦鸣,连忙:“阿鸣!”
“哦,妈。”秦鸣说,“那、那我们走吧……”
女人笑道:“走什么啊,你姐姐还在这里,我不得来看一眼啊。”
陈鹿雪有些诧异,看了一眼桓胥:“是我姑姑。”
桓胥摇摇头,唇角温和:“没事。”
女人推开旅馆的门,走了进来。
姑姑高高瘦瘦,是个美人。只不过小城审美比较滞后,她就像其他人一样,纹了细细的眉,烫过的头发扎起来,穿着紧紧小小的薄棉袄,蹬着过膝高跟长靴,一脸单纯的喜气。
陈鹿雪小时候,对着那张糯米团般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亲戚们都说,她以后肯定最像她姑姑。
侄女像姑姑,很正常的。
“姑姑……”陈鹿雪说。
桓胥直接打招呼:“您好。”
“哦哦,你好你好。”姑姑看了一眼桓胥,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礼貌性笑笑。
然后,她又向陈鹿雪道:“鹿鹿啊,我听阿鸣说,你在这里上班啊?”
“嗯。”陈鹿雪点头。
“那你晚上呢?不回去了?”姑姑又问。
“嗯。”陈鹿雪磕巴道,“我、有、员工宿舍。”
姑姑只好:“哦……那还挺好的。”
说完,她便一拽陈鹿雪的手腕:“过来过来,姑姑有话跟你说。”
陈鹿雪被她拽到门外。
“我听阿鸣讲,你又跟你家爸爸妈妈犯不痛快了啊?”姑姑问。
陈鹿雪:“我没吵架。是他们俩吵架,我不想听,我就跑出来了。”
“诶呦,我的宝贝啊。”姑姑揽住陈鹿雪的肩,搂在怀里,“那你也不能一个人瞎跑啊?前天阿鸣跟我讲的时候都快半夜了,那时候你就一个人在外面啊?”
陈鹿雪点头:“嗯。”
“他们两呢?也不找你?就让你跑?”
“嗯。”
“那到现在,可你打电话了?”
“没。”
姑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沉默片刻,开口:“那真是挺畜生的。”
“你妈妈脑子一直都有点问题我知道。你爸爸也就由着她来?”
陈鹿雪默不作声,用脸颊贴着她薄棉袄的布料,冰冰凉凉的。
“你刚高考完,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不至于搞成这样啊。”姑姑说,“以前你要上高中的时候他们两个闹离婚,害得你后面几年都没怎么见过妈妈。好不容易复婚了,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就行了?哪有高考完把自己女儿赶出家门的?这不神经病吗。”
“一共也就你这一个大宝贝女儿,天天这么对待干什么呢?”
陈鹿雪嘴角一抽,嗓子眼酸痛,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涌出来。
为了不让姑姑看到,她别过脸,冷着脸流眼泪。姑姑的棉袄布料挺防水的,眼泪跐溜一下就滑走了。
姑姑双手扶着她的肩,推开她要跟她说话,陈鹿雪连忙把眼泪眨干净了。
……肯定是眨不干净的。
见她哭,姑姑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来,给陈鹿雪擦眼泪,还顺便给她擤了个鼻涕。
“那……你现在就在这里打工?”姑姑问,“里面那个小帅哥是你同学?”
陈鹿雪摇头:“……是老板。”
可能这个回答有些超出理解范围,姑姑只好:“哦,这样啊。”
“别的倒是没关系。你现在放假,打打工也好。只不过晚上还要在外面住,安不安全呢?”
“安全吧。”陈鹿雪说。
——只要她不在山上遇到老虎应该就安全。
“要不你下班之后到姑姑家睡?正好我下班,骑电动车来接你?”
陈鹿雪又咬牙,忍住一波眼泪:“不用的。”
“那这样吧。你天天要跟阿鸣保持联系,有什么事情直接跟姑姑讲也行。”她说,“我家这么漂亮的一个大宝贝,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知不知道?”
陈鹿雪点头,嘴角忍不住一抽一抽往下撇:“嗯。”
“橘子阿鸣给你了吧?”
“给了。”
又问了几句家常,姑姑也只好放开陈鹿雪:“那行,那我就先带阿鸣回去了。”
陈鹿雪:“姑姑再见。”
姑姑骑上小电驴,陈鹿雪看着她弟那么健壮的一个大小伙子,别扭地坐到他妈的后座上,忍不住笑了。
“等我回去打电话再问问你爸。”姑姑说。
“姐再见。”秦鸣说。
陈鹿雪点头:“再见。”
傍晚,小电驴呜的一下,便消失在旧小区的暮色中。
在门口呆呆站了一会儿,陈鹿雪回过头,一脸撞进了猫肚子。
软乎乎,热烘烘。
是桓胥正举着大肥猫。她无意识嘟着嘴,把菲菲搂进怀里,继续吸。
“喵~”菲菲说。
桓胥问:“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闻言,陈鹿雪抬起脸:“……”
“它是胐胐。”
陈鹿雪仍旧:“……”
完全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这句废话。
“很久很久以前,我在霍山上面捡到了它的祖先。我父亲不让我养,所以我就把它的祖先寄养在了别人家里。”桓胥摇摇头,一脸忧伤,“大猫生小猫,小猫生小小猫。兜兜转转,结果还是到我手上了。哎,命运啊。”
陈鹿雪把胐胐紧紧一搂,宣布主权:“现在可是我的!”
桓胥笑起来。
“嗯。”他说,“现在是你的。今晚搂着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