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鹿雪握笔的手一紧——
管不了那么多了！
人生是旷野，山海在呼唤！
签了！
她一笔一画，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简体中文，陈鹿雪。阅卷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字体。
在一片甲骨文中，显得尤为亲切。
“喵～”菲菲凑在旁边，嗅了嗅纸的味道，然后伸出肉肉的爪子，在上面拍了两下。
陈鹿雪把合同推到了桓胥的面前。
“……”桓胥平静地接过了合同。
“好。很好。”桓胥一板一眼说，“至此，合同就生效了……嗯。”
说完，他捂住嘴，回过头。
陈鹿雪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肩膀一耸一耸，心想，这是什么毛病。
再次转过身时，桓胥脸上挂着两道泪痕。菲菲看着他，疑惑地：“喵？”
桓胥欣喜地抹着眼泪：“菲菲、菲菲……咱们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
这话一出，陈鹿雪总觉得她已经被坑了。
接下来，是店长交接仪式。
桓胥把一大圈钥匙交到了陈鹿雪手上。巨沉，叮铃哐啷响：
“这是旅馆房间的钥匙。上面有房间号标签。”
桓胥又递过来一个小钥匙圈：
“这是大门、后院和厨房的钥匙。”
桓胥伸手，展示前台侧边墙上的便利贴：
“这是wifi密码、客户信息账本密码、和公众号账户密码！”
陈鹿雪：“公、公众……”
“这是你的猫。”完全没给提问的机会，桓胥把菲菲一把塞进陈鹿雪怀里。
然后站到小旅馆中心，张开双臂：“这是你的店！”
又一把拉开厨房的门：“这是你的喷火狗！”
灶台下面的大黑狗不忘：“哦哦？嗨。”
“还有你的前台，你的金鱼缸，你的楼梯，你的花地毯、你的小电驴！”
“最后还有……”
看向陈鹿雪，桓胥有些犹豫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
陈鹿雪一愣：“你什么。”
“……就是我。”
“我知道，但是你什么啊？”
他低眉顺眼，解释：“转让之后，店里的东西就都是你的了，那我肯定也是你的……”
陈鹿雪：“……”
“而且我没有工作，也没有学上，就住在这里，你得养我才行……”
陈鹿雪：“？”
“你能跟菲菲一起吃猫粮吗？”陈鹿雪敷衍问道。
“不能哦。”桓胥摇头，真挚道，“我很好养的，你给我点饭吃就行了。”
……
真是捡到宝了。
陈鹿雪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他一边去，坐在了前台的沙发椅上。
于是桓胥就从善如流地退到了一边，抱着菲菲蹲在她腿边，眼巴巴抬眼看着她。
沙发椅软绵绵的，还有腰枕，舒服倒是挺舒服的……
按照便利店上的众多账号密码，陈鹿雪打开电脑，成功登录上了小旅馆的网络、客户信息、账本，和微信公众号。
一眼看过去，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忽略客户大概率不是人的话，就是普通的旅馆账号。
“嗯？”陈鹿雪看着旅馆的账本系统，有些惊讶，“嗯……”
气消了一半。
因为她发现，这个小旅馆竟然是在盈利状态的。
这个月过去一半，赚了一千三百块钱。还是能用的人民币。
虽然说不多吧……但是在T市这样的小城，生活还是能过得去。
陈鹿雪心中默默盘算着这些数字，靠在沙发椅上。
桓胥捏着菲菲的爪子，举起来挥了挥：“怎么样？”
陈鹿雪笃定得出结论：“要大改。”
“搬家吗？”
“不是。”陈鹿雪摇头，“你的所有客户要不就是早知道这个地方，要不就是从后院里面来的，所以，我们旅馆的受众非常固定，地理位置很合适，这个没有问题。”
桓胥把下巴垫在菲菲脑袋上，连连点头：“嗯嗯。”
“但是，这个旅馆本身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陈鹿雪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投诉信息，“就连猴都投诉过房间布置肮脏简陋，说明旅馆的居住条件已经低到了人猴共愤的地步。”
桓胥：“哦……”
“再说餐饮。明明有厨房，还有喷火狗，却不给客户提供早餐和送餐服务，实在是损失了很大一部分利润来源。”
桓胥：“啊～！”
“所以，现在既然旅馆转让给了我，我是不会甘心保持现状的。”陈鹿雪说，“我现在就要改。”
桓胥用菲菲的爪子敬礼：“遵命！”
菲菲无语：“喵……”
但是……要怎么开始第一步呢？
今天店里没什么客人。看预约信息，最早的还排在后天。
也就是说，现在小旅馆还有两天不到的时间，来紧急升级一下。
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一些家装小视频，陈鹿雪决定，先用旅馆里的资金买点现货，比如收纳箱、墙纸、床上用品、洗漱用品等等，让房间看起来像人住的。然后再叫修电路的师傅来，好歹把房间的电通上。
这样，应该可以在两天之内抢救一下这个小旅馆惨烈的现状。
“先去一下大卖场吧。”陈鹿雪说，“得买点东西。”
桓胥点头：“好，我跟着你走。”
说完，他一下子就把陈鹿雪的书包背在了肩上，兴冲冲就要出发。陈鹿雪伸手：“手机给我。”
看到屏幕上一大道裂痕的手机，陈鹿雪才想起来，她大半天没看消息了。
忽地就将人拖回了现实。
虽然说……她确实是在离家出走的状态……
但是也做不到真的一点不慌。
屏幕一亮，五个未接通话映入眼帘。
然而，并不是爸爸妈妈打的。
……陈鹿雪不知道是希望他们能打来，还是宁愿他们当作自己不存在。
不过，即使打来，她也不想再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妈妈恳求和好了。
她不会再那样做了。
以前妈妈批评她，她会极力证明，自己并不是妈妈所说的那样不堪的人。
而现在，陈鹿雪站在咆哮的女人面前，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冷冷的，淡淡的。
她只会想……
她应该算是很乖的小孩了吧。
她既不做恶事，也不说脏话。循规蹈矩地完成着这座小城中碌碌青年的每一天。
为什么总是要那样批评她呢？
就连同这次……
她只是不想听爸爸妈妈吵架而已。
犯了弥天大错的却又变成了她。
——只是想逃而已。
这是高考完的人都会犯的一个错。
他们总会觉得，考完了，就从旧日的生活里得到了解放，跨入一个崭新的生活。可以做一些往日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在爸妈吵架的时候夺门而出。
然而，小城往往是不允许人逃跑的。
陈鹿雪觉得，自己已经结束了最为紧张的、让家里鸡飞狗跳的高中生涯，就这样离开一段时间，说不定会变得好点……
所以，还是先不回去了吧。
桓胥站在一边，看她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等到陈鹿雪的手指再次开始滑动时，他一把将菲菲扛在肩上：“来吧，我们把小猫也带上。”
陈鹿雪抬头：“不让上公交车怎么办？”
于是，菲菲“喵”了一声，顺着打开的书包拉链，钻了进去，只探出个大胖脑袋。
“这样呢？”桓胥晃了晃书包，笑着问。
陈鹿雪看了他一眼，眼神扫过，对上大肥猫的，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这猫是真聪明，能处。
这五个未接通话，两个是姑姑的，三个是她表弟的。
陈鹿雪这才想起来，昨晚她昏睡之前，确实给表弟发了消息。
【：啊，又怎么了啊？】
【：你没事吧姐】
【：（小猫抱头尖叫）】
【：那我跟我妈说了嗷】
这是昨晚陈鹿雪睡着之后他回复的。
然后到了早上，表弟又回了几条：
【：姐姐姐你什么时候来？】
【：？？】
【：为什么我妈打电话过去，舅妈说让别管啊……】
【：我妈说让我带橘子给你吃】
陈鹿雪：“……”
怎么就变成橘子的事情了？
桓胥把小旅馆的门锁了起来，陈鹿雪还在盯着消息，机器人般跟着他下了水泥台阶。
在小旅馆待着的这段时间，中途还探了个险，颇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她都快忘了，其实出门就是自家小区。
下午两点，太阳挺好的。
计划是走去附近的公交车站，然后坐车去大卖场。
桓胥一路叽里呱啦，但是陈鹿雪心不在焉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走，没怎么听，所以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上公交时，菲菲一下子就把脑袋钻进了书包。
扫码上车，桓胥走在前面，陈鹿雪看着他无比娴熟的动作，觉得说不上哪里怪。
今天是周六，车上人还挺多的。桓胥单肩背着书包，眼疾手快，给陈鹿雪指了个位置：“快！冲过去！”
陈鹿雪一边心想着“什么人啊”，一边坐了上去。
想了想，她还是给表弟秦鸣回拨了个电话。
过了几秒钟，电话接通了。
陈鹿雪：“你不是说你送橘子吗？橘子呢？”
只听那边键盘一阵噼里啪啦：“我打不通你电话，所以我就带着橘子去网吧了。”
陈鹿雪：“未成年人不能去网吧。”
秦鸣：“我知道，我不是去网吧。”
“？你刚刚不是说你去的吗”
“我不是为了去网吧，姐，我是为了等你，然后打一下游戏。”
陈鹿雪：“……”
他是怎么做到把废话用讲道理的语气说出来的。
桓胥问：“谁啊？”
陈鹿雪无奈：“我弟。”
他莫名：“哦，这样啊，你弟弟啊……”
陈鹿雪打算干脆让他把橘子放旅馆门口，结果桓胥拿过手机：“等着，我和你姐找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