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一出现,陈鹿雪觉得,她自己可能多少也沾点。
——清醒一点!这一看就是诈骗啊!
就算送猫那也是诈骗啊!
说不定等合同签完,她就会被大青蛙一棍子打晕,绑起来卖到东南亚,以海外电诈客服小妹的身份度过余生。
更惨的话,还会被嘎腰子。
陈鹿雪看了一眼手机,心想,国家反诈中心app怎么还不给她打电话。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签?”大青蛙目光炯炯地问,“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哦!”
“喵~”大肥猫说。
陈鹿雪没理大青蛙,而是和肥猫对上了眼神。
……嗯,好可爱。
可爱得她心脏砰砰直跳。
脸蛋像狸花猫,琥珀色大眼睛,耳朵和脖子上有像狮子一样的鬣毛。体型超级壮实,抱起来怎么也得有二十斤吧,跟个大白菜桩子似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
和大肥猫对视,陈鹿雪莫名觉得她变平和了。
怒气值-1-1-1。
“你还是先给我开个房间吧。”陈鹿雪说,“我现在肯定决定不了,得想想。”
她打算这样糊弄大青蛙。等明天一早,拍屁股走人。
大青蛙笑了:“好!”
大青蛙在前台倒腾,要了身份证,扫了脸,登记入住信息。
“你姓陈啊。”他说。
“我不能姓陈吗?”陈鹿雪回答。
可能是语气太凶,给大青蛙又整成悲伤蛙了。
“能……没说不能……”
然后悲伤蛙给了陈鹿雪一把钥匙。
“我带你上去。”他把肥猫像抱煤气罐一样扛在肩上,伸手,“客官请。”
陈鹿雪冲他假笑了一下,以示礼貌。
主要是给猫面子。
小旅馆总共就三层,楼梯是小县城常见的水泥台阶,木头栏杆,极其狭窄。
悲伤蛙脑袋在里面卡了三回,挤不进去。
他只好尴尬地把头套摘了,还回过头无事发生般笑了一下:“我一般不这样的,真的。”
看的人更尴尬。
陈鹿雪盯着他,光线昏暗,看不清脸,只看见被头套搞得乱糟糟的黑发,跟鸡窝一样。
二层依旧昏暗且潮湿。楼道甚至不是感应灯,地上铺着草率的花地毯,也不知道这个小旅馆有多少年没装潢过了。
陈鹿雪敢肯定,这旅馆除了她自己,应该没别的客人。
到了【093】的门前,大青蛙老板说:“就是这里了!”
陈鹿雪:“好。”
“好好休息吧。”他说,“你一定要记得想喔?”
“想什么?”
“合同的事情。”
陈鹿雪:“好吧。”
……
终于把他送走了。
插进钥匙,旋转,打开房门。门锁嘎拉嘎拉响,都是锈斑。
陈鹿雪用手电筒打着光,找灯的开关在哪里。结果没找到开关,倒是找到了一箱蜡烛,贴心配备打火机。
……什么年代了,不用电灯用蜡烛??
就算这是不知名县城不知名小区的不知名小旅馆,也不至于这样吧??
她花了钱的诶!
大青蛙收了她五十块钱呢!
“……哎。”
陈鹿雪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没办法,她不是爱迪生,不能现场发明灯泡。她也不是法拉第,不能发现交流电,把这破旅馆的电路通上。
反正就一晚,凑合吧。
只好把蜡烛点上了。
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破旧小房间。一张破旧的床,一张破旧的桌子,破旧的窗帘半挂不挂,遮住破旧的窗户。
主打一个复古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观感。
外面是熟悉的小区,这点倒是没什么变化。
身上穿着的还是肥肥大大的校服。陈鹿雪看了一眼这个床,索性脱下来,垫在床上,然后躺着。
想了想,不放心。
陈鹿雪去检查了一下窗户的锁。锁上的。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陈鹿雪又在桌子后面找到了把扫帚,横插在门上。
这是她能做的所有安保措施了!
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白天高考用脑过度,九年义务教育的担子彻底卸下来,陈鹿雪感觉身体被掏空,困得要死,一闭眼就能睡过去。
她吹灭了蜡烛,躺在校服上,脱掉鞋,蜷缩着身体。
辗转了一会儿,陈鹿雪又打开手机,给表弟秦鸣发了条微信。
【:(哭哭)】
【:他们又吵架了……】
【:帮我跟姑姑说一下,明天我可能会去你家】
等了两分钟没回复,陈鹿雪实在扛不住,眼睛一闭,睡过去了。
……
黑甜觉,一丝梦都不会做的那一种。
挺好。
静谧又安心,一觉到天……
“去你妈的!!!”
一声气沉丹田的浑厚国骂,如惊雷震响在耳畔。
陈鹿雪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
“?”
旅馆墙壁如纸薄,好像是隔壁的住客。
前面这一声还好点,紧接着,可能是在打电话,那个住客开始连环骂,言辞粗鄙不堪,极其流畅,全是屏蔽词。
陈鹿雪听来,大概是:
“我操****,你他妈就是*****没有***,***跟个***似的****,我操**你****,不如******,***!”
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来了。
陈鹿雪抽搐着嘴角,走到声音方向的墙边,抬手叩了叩墙:“能小点声吗?别人不用睡觉了?”
声音消失了一会儿了
“***那好吧***,**也只好****听你的了,对不起啊,我们山膏就是***,**!”
……
是怎么做到又粗鲁又礼貌的。
他刚刚说什么?
山膏,山高?
陈鹿雪怀疑,这可能是某个她没听过的高中,或者鬼火混混组织之类的。
总之,那个声音小多了。
陈鹿雪皱着眉头,疲惫且恼怒,一头栽了回去。
很快,再次睡着。
这回,陈鹿雪莫名做梦了。
她不知为何穿着草裙,手里拿着标枪,一脚踩进了湿漉漉的沼泽,摔得浑身泥。
抬起头,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宽广平原,开满了野花,远处群山连绵,金色祥云,红日当空。
云端全是各种各样叽叽喳喳的鸟。
——那是真的好多鸟啊!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喳喳喳喳喳喳渣!!”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梦里,疯狂原始人陈鹿雪说:
“吵死了,你们能不能闭嘴啊?”
鸟并没有闭嘴,声音越来越大。
陈鹿雪骤然睁开双眼。
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而这些鸟叫……
不是做梦。
是从隔壁传来的。
陈鹿雪把校服一穿,从床上跳起来,扔掉插在门口的扫帚,一脚踹开房门。
她攥着拳头,咬住牙关,穿过狭窄的走廊,站在【090】的门口。
“咚咚咚!”她像恶魔降临一样敲门。
“砰!”门没开,陈鹿雪干脆一脚怼上去。
结果,门就这样被踹开了。
……质量是真的挺堪忧的。
陈鹿雪开口:“你们谁……”
“……”
“?”
房间里,三十多只鸟骤然安静下来,和陈鹿雪面面相觑。
这样啊。
原来她还是在做梦,没醒呢。
陈鹿雪毫不犹豫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在心中默念,“醒来、醒来”,然后狠狠掐了胳膊一把。
……
巨痛。
陈鹿雪再次与群鸟对视:“……”
五颜六色,形态各异。有的站在床上,有的站在窗台,有的站在中间的陶土大水缸边缘,纷纷看着她。
所以,这是一个住满了鸟的房间。
养鸟人呢?笼子呢?还有没有人管管了?
这时,一只青色长羽大鹦鹉开口了:
“你这样不太好吧?”
陈鹿雪:“我……”
“这是我们订的房间,你这样踹门闯入,我们完全是可以报警的。”
逻辑超级清晰的鹦鹉。
“是吗,那你们天没亮瞎鸟叫我就不能报警了?”
陈鹿雪反驳。
对。她反驳了。
她在做什么?
她跟一只鹦鹉吵起来了。
说完这句话,陈鹿雪抿了抿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背靠在门上,呼吸急促,心中乱如麻线。她想,睡也睡醒了,这个地方看来是不能再待了。
回到房间,把手机钱包装好,陈鹿雪背上书包,咚咚咚下楼。
天已经快亮了,她要退房。
——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走到楼下,前台还是没人。
大肥猫也不在,灯依旧是开着的。
直接走肯定不行,还有二十块钱押金在老板那里。陈鹿雪舍不得。
她只好叫:“老板?”
“老板不在。”一个温和的男声说。
“哦,谢谢,那我再等会儿吧。”陈鹿雪回答。
说完这句话,陈鹿雪:“?”
哪来的人?
一抬眼,她才看见楼梯后面,有个西装男正站在那里。
好浮夸啊。她家这小县城,除了卖保险的,谁穿西装?
陈鹿雪又一看,发现他腋下架着公文包。
好吧,说不定真是买保险的。
西装男又说:“你是高中生啊。”
陈鹿雪:“是啊。”
“刚高考完啊?”
“嗯。”
西装男:“考得怎么样?”
陈鹿雪:“不怎么样。”
西装男没什么看法:“哦。考完就行。”
等了一会儿,西装男从楼梯下面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焦急地低头,抬起毛乎乎的手,看了一眼表。
也是这时,陈鹿雪才看到他的脸。
“……”
“你……”陈鹿雪瞳孔地震,“你……啊??”
西装男抬起头,不解:“我怎么了吗?”
陈鹿雪完全怔住了。
只见,西装男的脸上,像猴子一样长满了棕色长毛。
马、马喽?
神农架野人??
猴子成精了???
过量的震惊,陈鹿雪甚至没想起来夺门逃跑。
西装男其人文质彬彬,提着公文包,带着大手表,脸上甚至还有副眼睛。一副城市文明人的样子。
“哦,你说我的脸啊。”西装男指了一下自己,“这个没关系,出去就没有了。”
陈鹿雪:“出哪去?”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他看了一眼之后,口里疾呼“完了要迟到了!”,抬腿就往门外冲。
西装男跳上了门外一辆小电驴,嗖的一声,没影了。
只留陈鹿雪站在原地凌乱。
……
原来还是没醒啊。
身后传来声音:
“怎么醒这么早?是睡得不好吗?”
陈鹿雪回过头。
——是大青蛙。
这次,大青蛙没穿玩偶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