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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会(1 / 1)

当夜的沉剑池畔,有两个人影。

失意人月下共饮失意酒。明久许是这几天压抑过头了,关于神刀堂的那些经历,他从没向人大肆倾吐过,于是今日逮住机会,絮絮叨叨地都跟自己的兄长明非坦白完了。

而明久每喝一口酒,就说一句:“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至今仍对当日祈浣峤的选择耿耿于怀。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解决,她为什么要扔下我,为什么要骗我……”

“她不信我,她为什么不信我?”

明非木着脸,“因为你太幼稚。”

明久红着眼睛瞪他。

他继续道:“我说错了吗?幼稚鬼,没长大的小孩子,遇事就会生气,被人抛弃了就躲起来喝闷酒,跟别人哭诉,换了我我也不相信你,难怪她会抛下你……”

明非很少会说这么多,也是酒意上头、心事太多,又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弟弟,他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每数一样,停下来,喝了一口酒,眼神黯然。

明久像被戳到痛处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他大声喊道:“你呢,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之前还写信跟我说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要娶人家,现在人呢?被你气走了!”

“气走了人家后你又自己一个人喝闷酒,还不是心里悄悄惦记着人家?哈,跟个傻子一样!”

明非回了一句:“总好过你,就会赌气。”

“那你还不是和纪姑娘赌气?有本事你去告诉她你爱她啊!你去啊!”

“我没本事,你倒是长本事了?就会在这里喝闷酒,还跟我呛声?”

这两兄弟本是坐在一处喝酒,你一言我一语不知怎的就怼了起来,怼着怼着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扭打做了一团。

不知谁先动了手,谁又先拔出了腰间佩剑。

索性在月色银辉之下,就着无边酒意,痛痛快快地拔剑一战,将胸腔那股郁气散发个干净。

这是太白解决问题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月下一战的这二人本是亲兄弟,又是同门的师兄弟。相似的容貌,相同的剑势,一样有去无回的气场,连出招破招时都自有默契。

一场剑比下来使人眼花缭乱,竟一时分不清是谁占了上风谁落了下风。

但到底是做兄长的多习了几年剑,更胜一筹。

最后一个回合,明非一招挑落了弟弟的剑,霜刃映流光,直直抵在对方喉间,结束了这场战斗。

他淡淡地问道:“现在清醒了吗?”

明久呜咽了一声,他捂着眼,眼圈都红了,死命咬着牙,看来是真的很想哭。

“大哥……”

明非收了剑,没有看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清醒了就去洗把脸,然后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明天起来练剑。”

“大哥……”

“没清醒就进池子里泡一泡,冷静下来再跟我说话。”

“呜……哥……”

明非叹了口气。

他的回应是,给自己唯一的幼弟一个紧紧的拥抱。就像小时候一样拍着他的背,带些笨拙地安慰:“没事,我不笑你,改天我陪你去找她。”

“不就是被姑娘甩了一次吗?你这号丧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大哥我死了呢。”

明久抹了一把眼泪,冷静下来说:“……哥,你这冷笑话不好笑。”

“嗯,那就不笑了。”明非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尘说,“这段日子你先冷静一下,再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走到雪堆边,捡起方才打斗前脱下的外套扔还给明久,“穿上。明早起来跟我练剑,还在这里,不许迟到。”

明久一把接住,胡乱抹了抹脸,从地上爬起来,倔强回道: “我才不会!”

此时酒壶里的酒已经饮尽,明月悄然遁入云间,沉剑池边雾气腾腾。

走在前面的明非忽然停下脚步。

借着山道两旁昏暗的灯光,他取出了怀里的珠簪,悄然凝视了不知多久,再沉默着收回去。

纪柔……

双盟建立之后,江湖上又迎来一段平静日子。

当然也只是表面上平静,背地里的波涛暗涌却是不为人所见的。

但无论江湖如何,天香谷位于东越幽谷深处,又有高山与闽越旧城作为天然的屏障,只要不刻意卷入武林风波之中,总是享有一段真正的宁静祥和的。

于是在这样的宁静下,谷中姐妹们开始筹划起了第二年花朝节的那场花会。

天香花会每隔三年一次,是天香谷乃至武林难得的盛事,自然要郑重对待。

节目排练到了一半,却被一场意外不得不打断了。

谷主梁知音再度病倒。

这一病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短短几天竟将她的精气神都带走了一半。病好之后她虽还是闲来无事时坐在轩中,看着花海,看看谷中的弟子。

但任凭谁都有所预感,梁知音时日无多了。

这几日,在外远游的弟子都陆续回到了谷中,而原本留守的师姐妹也都大门不出,推辞了所有的邀约。不为其他,只为多陪伴年迈的师尊,度过最后一段美好的时光。

林弃霜跪在梁知音床前,握着她的手:“师尊……”

幽谷七梅之一、心思缜密生杀果断的“天元星”此刻竟难得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她像是幼时学艺期间,对着师尊一遍一遍地保证:“天香谷会好好的,我会照顾好师姐妹们。”

“我不是想说这个……”梁知音拍了拍她的手,气若游丝。

“弃霜,你如今过得好吗?”

弥留之际,她的眼神依旧是宽容慈爱的,只是或许还有一些遗憾。

林弃霜下意识攥紧了手指:“……我过得很好。”

回过神来,她对自己的师尊说:“我喜欢待在天香谷,与师姐妹们一道,为她们谋划。”

窗外,如今天香谷中正是繁花似锦,如此宁静安逸,师姐妹们各得其乐,有多少是出于梁知音的庇佑,又有多少是林弃霜的努力经营呢?

林弃霜几乎是一字一顿,认真道:“这样的生活,正是我想要的。”

当年她立誓终身不嫁,不是一时之气,也不是因为白云轩的叛走,时至今日乃是深思熟虑过的决定。

女子一生未必要嫁人才是幸福,她们也有更广阔的天地,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喜爱的生活。

而无论如何选择,都理应被人敬慕,不可轻辱。

天香谷的宗旨便是如此。

守护这里,也是林弃霜的愿望。

对于林弃霜的决定,梁知音只是慈爱地笑道:“那便很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微不可闻。她的目光渐渐放空,盯着床上的帷帐好似陷入了什么回忆,唇边露出了微笑,恍若回到了少女时期。

“师尊……师尊……”林弃霜一连唤了好几声。

梁知音没有应她。

或许是午后的风有点凉了,林弃霜将师尊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被子里,再细心地将被子掖好。

过了一会儿,她从房中走出来,似是望着窗外景色恍惚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放下了门帘。

唐青铃轻手轻脚地走入了房间。

昔日性情活泼的“飞灵伞”如今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手里捧着一碗尚带余温的桂圆莲子汤。

她见了林弃霜走过来,下意识放低了声音说:“师姐,宇文师姐将甜汤熬好了,让我送过来,就放在这里晾一下。”

唐青铃皱了皱脸,带了些小苦恼:“等师尊什么醒了,让她喝一点吧,多少也要喝一点东西啊。”这几日梁知音茶饭不思,饮食甚少,令包括她在内的许多弟子都很是担忧。

这次林弃霜定定地看向她,待她说完才僵着脸缓缓道:“师尊走了。”

唐青铃一时没听清,呆呆地回望她:“……什么?”

“师尊她……过世了。”

唐青铃瞪大了眼睛,带着不可置信。

她甚至松开了手。手里的瓷碗就直直砸到她脚边发出了一声脆响,四分五裂,里面的甜汤也撒了一地。

林弃霜看向周围的师姐妹们。

白鹭洲的眼睛红了;左梁雨将身转了过去偷偷抹眼泪;谢巧樱用手捂着脸,蹲下来,像是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了小声的啜泣。

而她的这个动作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样,房间里纷纷响起了哭声,年纪较小的几个师妹更是放声大哭了起来。

梁知音是含着笑走的,八十九岁,无疾而终。

她一生桃李满天下,走的时候膝下几个弟子都围绕在身侧,并不孤单。

或许她会想起桑柴子,想起天香谷的花海,想起自己平静又波澜壮阔的一生,所以临走时嘴边才会噙着一抹笑。

纵有遗憾,也算圆满。

次年东越春暖花开之时,林弃霜继任谷主之位,天香花会如期举行,向八荒广发请柬。

苏栾再踏入天香谷时显得十分惊讶。

她揉了揉眼睛道:“我记得上次来时见这边架子塌了一片,旁边的青砖被火烧过,万蝶坪的花田被踩踏得厉害,七色海遍地都是碎石……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经恢复到让人看不出来了么?”

“好多人啊!哎,怎么来了那么多江湖人?”

江叙倒不是第一次来,他很习惯地向苏栾解释:“这天香花会,不但是天香谷的盛事,还是全江湖的盛事。”

“我以前和江山师兄他们来过一次,那时可比现在还热闹。”

“你来过?”苏栾一挑眉,将手搭在他肩上兴致勃勃地说,“那你倒说说看,你是喜欢天香谷的歌舞?还是喜欢天香谷的姑娘们?”

“呃……”江叙左右望望有些尴尬。

平心而论,天香谷在花会上表演的歌舞都十分出色,天香谷的姑娘们也很漂亮。但饶是直男如他,也是知道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是万万不能提别的姑娘好。

他憋了好久只好憋出一句:“还好?我觉得天香谷的花海比较好看。”

苏栾噗呲一声笑。她促狭地眨眨眼睛:“是吗?可是我还是觉得天香谷的姐姐们比较好看,你是不是眼光不行啊?”

我眼光不行会看上你吗?江叙愤愤地想。

一边有说有笑地聊着,他们穿过万蝶坪的花海,沿着小路走到了七色海。

苏栾进了天香谷不说如鱼得水,却也比旁人自在些。她本就出自移花宫这等风雅之地,与天香谷的一众师姐妹们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

没过多久,苏栾便在七色海与排演剑舞的天香弟子聊了起来,好像就着笛音与乐舞的话题聊得热火朝天。

江叙觉得自己好像被孤立了,站在空地上取出葫芦闷闷地灌了一口酒。

后面他甚至隐隐听到姑娘们那边传来笑声,其中有几个还在拿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江叙!”苏栾忽然喊了他一声。

江叙正要抬起头来,唇上却贴上了一处柔软。

这熟悉的触感像是……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耳边是天香谷弟子善意的、打趣的笑声,眼前是苏栾放大的脸,还有她攀着自己的臂膀的手。

一个轻轻掠过的吻,江叙却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由面红耳赤。

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只能用当下被搅成一团浆糊的大脑勉强思考了一下,大概猜出苏栾忽然的举动可能和她们的聊天内容有关。

他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问:“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反正是你不能听的话题。”苏栾背过手去吐了吐舌头,脸颊却是红红的。

午后的阳光照耀得她的每一根发丝好似都在发光。

苏栾笑道:“对了,我上次来多得一位叫沈清清的师姐关照,很是投缘,不知她如今可在谷中?”

一旁的天香弟子摇了摇头:“清清师妹去年嫁到神威堡去了,燕云路远,眼下还在回来的路上。”

“啊……”苏栾闻言先是有些失望,忽而又兴奋了起来,“清清姐嫁人了吗?神威堡……可是那位韩将军?什么时候的事?”

“唉,相交一场,我竟没赶上为她送上一份贺礼。”想到这里,她略微懊恼地轻敲自己脑袋。

“正是去年九月,对象是神威堡的韩弋霄。”天香弟子笑道,“只可惜婚期太赶,的确没来得及宴请江湖上的朋友,如今想想确是憾事一桩。”

对于沈清清的婚事过于仓促一事,她显然也有些耿耿于怀,只是婚礼已成双方都不介意,谷中姐妹也不好多说,此刻便不提了。

毕竟江湖儿女,也不必拘于俗礼,二人心意到了便是。

“我虽没见过韩将军,但能得清清姐倾心相待,想必也是位豪杰人物了。”苏栾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笑看着江叙,意有所指,“唔……比某人可好多了?”

江叙嘟囔:“你说便说,干嘛又埋汰我啊……”腰间被苏栾拧了一下,力度不是很大。

与天香谷的姑娘们聊了一会儿,但为了不影响她们继续排练,苏栾最后还是拉着江叙告辞了。

“趁着花会还没开始,你们倒是可以在谷中走走。只是不要走太远了,花会很快就要开始,错过了开场节目就不好了。”临走前一位抚琴的师姐好心提醒道。

江叙抱拳一礼:“多谢师姐提醒。”

花朝节,谷中正是花草繁盛之时,景色也最为美丽。

唯有在这个时候,天香谷才会广开大门,迎接江湖上的来客。

但也并非意味着宵小之徒便有机可乘,因为静立一旁的天香弟子一定会用手里的伞剑告诉你,天香谷究竟凭何立足武林江湖,谷中弟子又是为何“只可敬慕不可轻辱”。

人人都在往谷中走,天香谷的姑娘们在忙来忙去,为了花会而张罗。却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穿着天香谷入门弟子的粉色衣裙,独自站在谷前的入口处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黄昏时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竟有些失落之感。

正巧走到离天香谷口不远处的苏栾,一眼瞧见了在谷口前站着的小姑娘。

她停下脚步,拍了拍江叙的肩,“哎江叙,你看那小姑娘怎么一个人站在那儿?”又四处看了看,“是在等什么人吗?”

“看样子还挺小的,会不会是迷路了?”江叙挠了挠头。

二人对视一眼,决定上前问个究竟,若真是迷路也好将她带回去,否则遇到什么危险就不好说了。

他们来到小姑娘的身旁,还是苏栾率先开了口:“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小姑娘闻声回头,却发现是两个陌生人,“……你们是天香谷的客人吗?”

“是啊,我们都是谷外来的。”

小姑娘歪着头看着他们,似是分辨了一下,“这位大哥哥,应该是丐帮的人?我曾经见过和他穿着一样衣服的人。至于这位姐姐……哎呀,我认不出来。”她沮丧地摇了摇头。

苏栾唇边笑意,指着自己轻快地说:“我啊,我可是东海移花的弟子,你看我手上的玉笛便知道了。”她还转了转指尖的玉笛,上面花形的吊坠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质地莹润。

“大姐姐,你是从东海那边来的么?”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眸中似是有些艳羡。

“海是什么样子的啊?听说我们东越也有海,可是师姐从不肯让我出门看看,说我还小……”

她踮起脚尖:“听我爹娘说,长乐滩每次落潮的时候,上面都会有好多好多贝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栾微微躬下身来,含笑着与她答了几句,江叙就在一旁抱手看着,时不时插上一嘴。他们攀谈了一会儿,气氛倒也融洽。

直到一位稍年长一些的天香师姐急匆匆地出现在转角处,她的目光环顾四周,见到场上三人,尤其是那个小姑娘时眼神微微一亮,出声喊道:“静若!”

三人不由回头。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真叫我好找。”

叫静若的小姑娘抱着布娃娃,闻言揉了揉眼睛,抬头轻声说:“师姐,我想找爹娘,他们上次说还要来看我的,可都好久没来了。”

“今天是花朝节,挽阳姐姐的好朋友都来看她了,我想我爹娘也会来的……”

那天香师姐微微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啦好啦!先回去吃饭吧,今晚做了你爱吃的菜,先吃完饭了再说……乖啦,白鹭洲师姐正四处找你呢。”

静若小姑娘一步三回头,望向谷口的方向,然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天香师姐目送她蹦蹦跳跳地离开之后,叹了口气,才走到苏栾面前,行了一礼:“方才静若师妹麻烦姑娘照顾了。”

“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苏栾连连摆手,她似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道,“呃,对了,敢问那孩子的爹娘是怎么回事?”

天香师姐犹豫了一下,望着场中的两人皆不像什么坏心,还是解释道:“静若的父母,本是青龙会投诚八荒之人,后来都在那一战中死在了荆湖。”

她一边说着一边再度叹气:“那孩子年纪还小,又从小被歹人掳走,辗转入了天香谷,好不容易与父母相逢,如今却又……我们到现在都不知该如何告诉她这件事。”

闻言,苏栾沉默了下来。

直到江叙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好似忽然回过神来,将腕间的手链摘了下来。

那是一串由海边贝壳串成的手链,精致小巧。

“劳驾师姐替我将这手链送给静若吧。”苏栾说,“只当是一点心意,哄她开心。她刚才还在问我,大海是什么样的,长乐滩上是不是真有许多贝壳。”

天香师姐最终还是替静若收下了这份礼物,向苏栾表示感谢,并回赠了她东越的特产鲜花饼。

别过天香师姐与静若,江叙陪着苏栾在天香谷中继续四处走时,却觉得她兴致不是很高。

虽不知道苏栾为何心情低落,不过江叙也看得出这郁结的情绪有关静若,索性问道:“阿栾,怎么了?你和静若……”

闻言,苏栾少见地叹了口气,拉着江叙在路边的一方长凳上坐了会儿。

静默片刻后,她才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静若的父母死于荆湖那一场大战,她又是年幼失了父母……”

“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和哥哥,也是从小便失了父母,后来被大总管收养,但是大总管他……”

尽管苏栾有些语无伦次,反应一向不太灵敏的江叙这次也听懂了她为何而不高兴。

经历过相似的事,便有了感同身受这回事。

江叙挠了挠头,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将苏栾带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心里的郁结之气能够散出。

也让她能够有依靠的地方。

苏栾倚着他的肩,轻声笑了起来。

她是幸运的,虽失了父母,可顶头有两个哥哥为她撑起一片天,移花宫上下都很是宠着她。

现在,她还遇见了江叙。一个无论怎样都纵着她的人,她也要对他很好才行。

静若入了天香谷,天香的姐妹们都很是温柔,所以,静若也是幸运的。

苏栾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直起身,拉着江叙的手腕就向前方走去。

“走吧!花会要开始了,可不能迟到了。”

江叙愣了愣,笑着点点头,跟着她向前去了。

天香位列八荒之一,与其余门派皆是交好。如今花会之际,天香谷又是换任掌门,八荒纷纷派人前来道贺,却独独缺席了神刀。

众人也是交头接耳:“奇怪,这次神刀堂怎么又没来人?”

当即有闲散的江湖人嗤笑道:“上次诛杀公子羽时没来,这次的天香花会还是没来,细数起来,近年武林大事,神刀堂竟是一个都没参与!”

“这般龟缩不出,神刀该不是被除名八荒了吧?”

“你说谁被除名八荒了?!”

那人一滞,见是一年轻的太白弟子,不服地回嘴道:“神刀堂再如何,也与兄台你没关系吧!”

明久顿了顿,冷笑一声:“怎么没关系?谁要说神刀堂坏话,便先出来与我在外头较量一场,大家剑上见分章!”

“不过别在这里,也免得到时血脏了天香谷姑娘们的地!”

他这神色是得了祈浣峤几分神韵,原本开朗居多的脸上冷下来时眸中带着厉色,配上出鞘半寸带着森森剑气的长剑,倒是很能唬人。

背后议人本是有亏在前,何况还是像神刀堂这样的武林大派,先前这几个人议论几句不过仗着此处没有神刀堂的人,过过嘴瘾。若真有叶开傅红雪那般的人物在,谁敢作声?

但眼下既然有了明久出头,情况又大不相同。先不说他看着年少却不似个好捏的软柿子,单看与他同行的还有个稍年长些的太白弟子,显然是他师兄般的人物,也抱剑在一旁立着。

一个已然不好惹,真动起手来,两两加起来,显然更是个硬茬子。

那江湖人讪讪地坐下,“这……大好的日子,还是别打打杀杀的好,给天香谷面子。”

他这时候倒是闭口不言前话了。

明久冷哼了一声,却是没说什么,径直找好一个地方坐下。

众人都道他是年轻人脾气大,也不觉他一个使剑的为神刀堂出头有什么不对,只是背地里不免嘟囔了几句八荒果然同气连枝,外人连说都说不得……不过这太白与神刀还能有何关联?

倒是明非期间瞥过来一眼,他心下倒是明白,不过却不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拍了拍明久的肩。

“消停点,这里是天香谷的花会,不是太白。”

这又不是在太白沉剑池边那阵子,明久虽因祈浣峤的事有些炸毛,但在外头对这位兄长却是顺从,对此不情不愿地点头:“知道了哥。”

明非点点头,补上一句:“要打出去打。”

明久:……

不愧是你。

明非则是下意识扫过了一眼席上众人,果然没有见到他想见之人。

他方才在人群之中见到了移花宫的苏栾和她身边一位丐帮的年轻人,两人说说笑笑关系很是亲近,而与苏栾交好的纪柔却没有来。

花会开场是在黄昏时分,林弃霜上任谷主,于是这次的花会,全权由林弃霜主持。

宴席的角落坐着一玄衣女子,腰间佩着一长一短两把唐刀。

原本以她的容貌气度,在天香的花会上应是很打眼的,但她坐的位置太过偏僻,几乎无人会注意到这个角落,她也就落得清静,取杯斟了酒,放在桌面上却不喝。

倒是左看右看的苏栾瞧见了她。

“姐姐一个人来么?可介意让我拼个桌?”

女子抬眸望了她一眼,答道:“随意。”

于是苏栾便真的随意了。

她这个人向来自来熟,想一出是一出,对看得上的人更是亲切。何况这穿黑衣的小姐姐长得又美又飒,举手投足间气场更是令苏栾不由升起结交之心。

聊了一会儿,女子似是忽然侧了侧头,目光望向一个方向,“你的朋友来找你了?”

苏栾一回头,原来是她许久不回座位上,江叙找了过来。

“他算是什么朋友……”

苏栾脸微红小声嘟囔了一句,分明就是心上人……

她随即又绽开一个笑容,“是啊,我得回去了,谢谢姐姐陪我说那么久的话。”

那玄衣女子摇了摇头:“不必如此,下次莫要一个人跑出来,江湖上并不安全,哪怕是天香谷召开的花会,往年也是出过闹事的。”

苏栾自是笑嘻嘻地应了,并没有说她是移花弟子,若真有这样不长眼的流氓地痞,谁该担心还真说不准。

“对了,尚不知姐姐叫什么名字?”

“裴湛。”

苏栾颔首,朝裴湛挥了挥手,“湛姐姐再见!”

当花灯次第燃起、自天香女子轻柔的手中放飞时,那满天的灯火衬着沉沉夜幕,宛如璀璨星子,又似一场飘渺的梦。

灯下映着一谷的繁花,映着台上风华正茂的天香女子,映着她们美丽的身姿,以及掌下锋利的伞剑,都令人印象深刻,一如当年盛景。

灯如流水花如雪,美人如玉剑如虹。

梁知音去后,林弃霜继任天香谷掌门,二代幽谷七梅又演绎了新的一代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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