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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1 / 1)

二人的房间离太极道场并不远。

此刻正是深夜时分,展子期撑着伞,叶姝举着灯,两人在蒙蒙夜雨中很是显眼。

好在此时也没有人在太极道场逗留,只有几位值勤的师兄在附近巡逻,打过招呼后倒是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前往客房的途中遇见了几个人,身着不凡,似是暗卫一流,形色却是匆匆,像是遇上了什么急事。

展子期在山口上拦住了他们,对上为首的暗卫:“深更半夜,几位兄台这是要往何处去?”

岂料对面竟齐刷刷拔出了兵器相对,杀气腾腾。

“站住!什么人!”

展子期暗惊,却是丝毫未惧。

他将手搭在了剑柄上,不动声色地轻笑一声,暗含警告道:“这句话该我来问你们吧,这里是真武,朋友不管是哪方势力,还是收敛几分的好!”

他当然不惧。此地离太极道场很近,莫说他扬声示警,便是打斗声也会很快惊动巡逻的真武弟子,吃不了兜着走的可不是他。

为首那人忽然上前制止。

“且慢!原来是真武的朋友。退下!不可无礼。”

后半句他是对着属下们说的,说罢继而上前对着展子期一抱拳,“抱歉,伏龙谷办事,如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他话说得还算客气,显是看在展子期和叶姝真武弟子的身份上不想起了冲突,以免节外生枝罢了。

他们……便是伏龙谷之人?

展子期陷入细思。

他曾听谢和光说过沈孤鸿此人气度雍容,看着随和近人,实则却令人不由心生敬畏。

而其随身的伏龙谷暗卫皆是清一色的黑貂披风,面容肃杀,虽不及沈孤鸿本人气度十分,观其外表,却是如出一辙的生人勿近。

“斗胆一问,阁下可是伏龙谷的暗卫?”展子期拱手道,“不知伏龙谷谷主沈孤鸿现在何处?在下有要事想要与相谈。”

“我家家主岂是别人想见就见的。”不料那暗卫却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补充了一句,“何况,连我也不知家主现在何处。”

这句话着实轻慢,就连叶姝也不由皱起了秀眉:“你这人怎么这样——”

展子期却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身后。

他心平气和地上前再度拱手道:“我先前一路追踪,在星罗棋布有些发现,很可能是血衣楼楼主薛无泪在那里布下阵法诱人入局,特来告知,还请通报一声。”

暗卫沉吟片刻,便道:“多谢侠士告知,但家主的确不在此处,而是日前前往开封,至今未归。”

展子期的心刚一沉下去,又随着暗卫接下来的一句话提上了嗓子眼。

“我们正要前往星罗棋布,秦妙手与少侠二人昨日调查命案循着线索到达此处,那薛无泪布下的迷雾阵,只怕是针对少侠而来。”

“幸好家主早有准备,吩咐我们一路跟随,若事有不测便出手救下少侠。”他顿了顿,缓声道,“若二位有意,不妨与我们同去?”

展子期同叶姝对视一眼,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他扬声:“我信阁下,阁下如若信得过我,太极道场有一小道直抵星罗棋布,能节省不少时间,我们可以带路。”

那暗卫微怔,继而行礼笑道:“那便有劳了。”

“客气,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沈逆风。”

到达星罗棋布时,夜色越发浓重。

好在伏龙谷的暗卫们皆训练有素,且随身带着火把,火光照得天地通明,盖过了叶姝手中提灯的星点光芒。

独产那槐树叶的小镇近在眼前,空气中的紫烟却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小镇。

“这烟雾……”

展子期掌心中是一片刚从外面树上摘下的新鲜槐叶,步入迷雾之后,肉眼可见的自叶柄顺着叶脉,原本青绿的色泽渐渐枯黄腐朽。

“果然有问题!”

叶姝的内力和屏息之术比展子期还差些,一不留神吸入几口紫烟,当即呛得脸色发白。

二人跟随伏龙谷暗卫深入小镇,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还是暗卫及时以掌唤醒二人的神志,否则一旦陷入幻境,便在难以自拔的种种恐惧中心悸而亡。

沈逆风拿出一小巧的玉白瓷瓶,倒出两粒丹药递给他们:“这是清心丹,服下之后运功调息,能抵御这迷雾。”

“多谢!”展子期也不多客套,接过药便道了声谢。

服下丹药后,一行人也不敢放松,警惕着迷雾中的步步杀机。

展子期紧紧握着叶姝的手,力道一点也没有泄,唯有后怕。

或许先前的离去是正确的,若是他孤身闯入这迷雾中,怕是凶多吉少。

不远处的地上倒着一女子,展子期当即便认出了她:“是少侠!”

看这模样,少侠定是在迷雾阵中待了一段时间,还大量动用内力和眼前的幻象作斗争。

展子期正要上前,却被沈逆风拦下:“勿要靠近她!”

“这……”被沈逆风这么一拦,展子期也停在了原地。

只见少侠紧闭双眸似乎在同什么东西抗争,咬着牙还挥动着手中武器,嘴里还喃喃说着一些破碎的词句,根本听不清。

“呃——”

少侠忍着痛苦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随即脱力倒在地上。

沈逆风见此情形,微微皱眉间却松了一口气,上前扶起少侠,将清心丹喂进少侠口中。

紧接着,他们在不远处又寻到了秦妙手。

林间传来一阵“沙沙”声,接着又出来几个和眼前的沈逆风一模一样打扮的人,看样子是伏龙谷的另一队暗卫也寻到这边来了。

但在一众的伏龙谷暗卫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丐帮打扮的江叙和一袭白衣的苏栾。

展子期和叶姝都有些意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遇上了丐花二人。

“江叙?苏栾?你们怎么过来了?”

江叙也瞪大了眼,向前走了几步,“啊,是展道长和叶姝姑娘。我们本来在隔壁正睡得好好的,哪知伏龙谷的人半夜三更地闹出好大的动静,睡也睡不着。阿栾说定有蹊跷,我们就跟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谁知那么巧这就遇到你们了。”

苏栾披着件外衣打了个哈欠,眸中显然还有几分困倦,却也被这微凉的夜雨打消了大半,她朝展子期和叶姝招了招手,笑道:“展道长,叶姑娘,你们也来了?”

说完,还未等到他们开口,苏栾一眼又看到了沈逆风身旁面色苍白的少侠,颇为惊异:“少侠?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苏栾这一开口,一行人的注意力又放在了刚被解救了不久的少侠身上。

她清清嗓子,抬眸朝他们虚弱地笑了笑:“先前一路追踪薛无泪至此,不想被他困在这里这么久,若不是各位来得及时,只怕我与秦兄这次凶多吉少。”

展子期连忙摆手,眉目有些担忧:“少侠,你真遇见薛无泪了?”

少侠接过苏栾好心递来的水囊,呷了几口,总算缓过气来。

她闻言沉吟须臾,摇了摇头:“说遇见,其实也并未遇见。只怕我一踏入此地,所思所见都只不过是幻觉罢了。”

“只是……这幻境亦真亦假,其中薛无泪的一句话总让我十分在意。”少侠费解地蹙起眉,喃喃低语道,“他说,‘你知道公子羽死了,你不知道公子羽没有死!’”

听得此话,在场之人目目相觑,都不说话,面色平添了几分凝重。

只有苏栾的神色颇为震惊。

难道她的预感……竟是对的?公子羽竟然真的没有死?!

她一时心思复杂,握紧了自己的笛子。

实在想不明白,少侠只好再叹了口气,起身对着伏龙谷的人拱手行礼,开口道:“还未多谢几位出手相救。”

沈逆风也客客气气地拱手回礼,并无半分怠慢。

“奉家主之命,行应行之事,少侠无需言谢。只是家主目前并不在襄州,遂派我们跟着少侠,以防万一。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对了,不知你们家主在哪儿?他现在如何?”少侠倒是没有行踪被人掌握的不适感,随口问道。

她先前已经知晓沈孤鸿前往汴京面圣,却不知下一步音讯,故而相问。

沈逆风却是摇了摇头:“家主因朝廷使者命案一事前往汴京面圣,只是自受圣上之邀进入相国寺后便音讯全无。家主现在的情况,连我们也不甚清楚。”

“进京面圣音讯全无?”少侠显然很是意外,“这是怎么回事!”

不单单是少侠,就连一旁的江叙和苏栾也没有想到,这音讯全无也是太过出人意料。

“就连伏龙谷也打探不出吗?”正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少侠心头不免有些不安,不由环望了四周众人,“你们可有去寻过他?”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见少侠变了几变的脸色,沈逆风出言安抚:“家主胸有成竹之事,从未出现过意外,少侠无需担忧。”

“沈……沈谷主可是有什么计划?”江叙忽然开口。

沈逆风瞥了他一眼,只道:“家主之意是不让我们插手此事,如今之计,唯有等待。”

但这话并未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莫说众人纷纷脸色各异,就与沈孤鸿不对盘的江叙也泛起了隐隐的担忧。

“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少侠沉吟片刻,当即做了决定,“不如这样,我前去找他,若是发生了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也算周全。

只是……叶姝蹙了细眉,不无担忧道:“可是少侠,你方才中毒才刚痊愈,如此奔波真的可以吗?”

少侠摆了摆手:“还是正事要紧,我无妨的。”

下了决定,少侠也没有拖沓,当即找到了另一边的秦妙手,两人嘀嘀咕咕地商议着对策。

这样一来,展子期和叶姝倒是闲了下来。

他们找沈孤鸿本就只是为了这迷雾一事,若是要追查薛无泪,少不得也要和秦妙手做一番商量。

“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这折腾了一宿,我可真是困了。”

苏栾说完这话拍拍江叙的肩。

她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语调也多了几分慵懒:“回去后我给哥哥去一封信,先问一问情况。等你做好准备了,我们再往开封一行。”

江叙回过头似是想说什么,但看着素来注重保养的苏栾此刻眼下隐隐青黑,想起她疲惫地跟着他忙前忙后,不免有几分心疼。

他伸手拂了拂她被细雨沾湿的鬓角,点头道:“好,先回去休息吧……还有,这次真的麻烦你了。”最后一句江叙加上了点郑重的意味。

苏栾古怪地望了他一眼,忽然笑出声:“你这样看着我干嘛?还说这种话……难不成,你还真被我哥哥传染了?”她眉眼一弯,语带戏谑。

江叙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天光乍破,正是黎明。

清晨,开封下了一场雨。

多少亭台楼阁陷入烟雨朦胧中,而不远处的皇城却是自带威严,即使在雨中,也独有一份庄严的厚重感。

苏怀墨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皇城门下,在雨中仰头静静望着面前的皇宫。雨丝落在伞面上,未能沾染上他衣袖半分,袖间玉笛更是温润依旧。

大宋重文轻武,尤重文人风骨。许是他身上的风雅气度,令得附近的守卫一时琢磨不透,倒是不敢轻易驱逐,只能在心底暗暗盼他快点离开。

好在这位年轻的公子并未在此地停留太久,也不曾深入,而是看过一眼后便离去。

他在街边买了一笼包子,拿油纸包好,以碎银结账后往一间客栈走去。

这间客栈离皇宫并不远,立在护城河畔,闹市街区的拐角处,位置很好,闹中取静,装点得富丽堂皇,细节处又不失高雅品味,是京中达官贵人宴请宾客的首选。

有人说这里的幕后老板是一位姓端木的大商人,可谁又能猜到,这竟会和沈孤鸿扯上关系。

苏怀墨收了伞,走进了客栈二楼的一个房间。

蓝铮正倚在窗边,手里还拿着一份情报,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见苏怀墨进门,他笑道:“你总算回来了,看样子这是还给我带了下酒菜?”

只是打开油纸之后,他皱着眉抱怨了一声:“怎么是包子?”

“这是开封有名的早餐,你若是想要烤鸭,恐怕在早上是没有的。”

被怼了一句,蓝铮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晃了晃酒杯,喝了几口。

“你妹妹给你寄了一份家书,在桌面上,你不妨看看,估计是薛无泪的事。”

最后一口酒还没送入口中,蓝铮收到苏怀墨有些抵触的眼神,挑眉笑道:“别这样看我,我没可偷看你的信,只不过猜也猜到了。”

并不理会蓝铮,苏怀墨拿起桌上的信纸仔细看着。

蓝铮揶揄道:“如何,你盯着皇城看了许久,可看出什么花样来?”

苏怀墨并不答他,只是片刻之后问了一个问题:“沈孤鸿进宫面圣多久了?”

“足有三个时辰。”蓝铮朝他比了三个手指。

“三个时辰?”苏怀墨皱起眉,“音信全无?生死不知?”

蓝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先不管他,若是再过三个时辰还没消息,我们就过去看看。

苏怀墨心中叹息一声,也在他面前坐下,只是一直盯着窗外皇宫的方向。

说来有趣,前日二人尚在争论对沈孤鸿的看法,今天却坐在一起商议如何相助于他。

如今曾对沈孤鸿隐隐忌惮的苏怀墨发自真心地担忧起了他的安危,而明确表达看好沈孤鸿的蓝铮却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坐在房间里喝酒,两人的身份立场却似微妙地倒了过来。

“等久些未必是件坏事,至少还有希望在。那地方杀人不用刀剑,比江湖更复杂,却比江湖更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蓝铮又喝了口酒,宽慰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也有朝堂的法则。那是沈孤鸿要应对的权术,不是我们要做的。”

苏怀墨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朝堂阴谋诡谲的浑水比江湖来得更深,若是没有步步为营的心机和从长计议的心态,当年“龙鳞刺”疑案便是前车之鉴。

但他依旧说:“我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哦?”蓝铮朝他看来。

“沈孤鸿究竟在做什么?”

入京面圣若只是为了求得圣上宽裕,令得江湖有喘息之机,抓住真凶已维护两方安宁,只此一个目的,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吗?

或者说,这真的是沈孤鸿的唯一目的吗?

苏怀墨便再是天真,也不敢去赌一个曾被称为“世子”之人的手段心机,以及他所拥有的野心。

蓝铮并未正面回答,反是抛出一句:“那你觉得沈孤鸿在做什么?”

苏怀墨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蓝铮朝窗外望去,所望的却是与皇宫截然相反的方向——相国寺。

他虽喝了一些酒,眼底却是无比清明。

沈孤鸿在做什么?

他在与人下棋。

而与他对弈之人,正是这天下最为尊贵之人——大宋天子赵恒。

相国寺内却并没有外人想的那样危机在侧,禁军离赵恒和沈孤鸿足有十丈之远,绝不会扰了他们的谈话。

沈孤鸿昨日便入宫见了赵恒,只是到汴京时候太晚,赵恒留他在宫内歇息了一晚,今日一早二人便来了相国寺,同昔年的习性相差无几。

他如何不知赵恒心里的算盘。

只是他并不介意赵恒有所软化的态度以及略显几分刻意的安抚,反之,这正是沈孤鸿想要的情况。

“朕尤忆当年尚在东宫之时,伴读诸人以卿棋力最佳,每每持白先行,宫中莫有能敌者,连朕也常常是手下败将……如今想起,倒觉甚是怀念。”凉亭内,赵恒的眼中多了几分怀念。

沈孤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赵恒几眼,拱手赔礼道:“当年年少骄狂,不识天高地厚,想来实在惭愧,让官家见笑了。”

赵恒摆了摆手,“朕只是一时感叹,卿家过于小心了。少年意气何罪之有?朕由来欣赏。只可惜啊,如今你我都老了……”

“官家正值春秋鼎盛,朝廷上下无不仰仗于圣上。”

赵恒轻笑一声:“不说这些了,今日难得相聚一场,便不谈那些俗事。不如效仿当年,卿持白子,朕持黑子,你我手谈一局助兴?”

早有侍者上前将棋盘布好,并上珍珑黑白棋子,侍奉在侧。

沈孤鸿只扫过一眼,“草民不敢冒犯天威。”

“无妨,你我今日只论旧谊,不拘身份。”

对于这盘棋,沈孤鸿甚至不需要花费太多心神思索棋局走向。

当年赵恒棋力便远不如他,如今则更是不如。当年的东宫太子,如今的九五至尊,经过了那么多的岁月只长了帝王心机,权衡利弊,下棋的水平却未见半分长进。

沈孤鸿并非下不赢这盘棋,而是他明白一个道理:同太子或圣上下棋,无论过程如何,你必是输家,此为为臣之道。

但只需他掌握筹码,稍加引导,便能使面前的九五至尊有心令这盘棋,成为和局。

二人无言间,却听对面之人冷不丁地提起:“当年‘龙鳞刺’一案,卿家心中可是有怨?”

沈孤鸿执棋的手一顿,淡然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呼延家世代蒙受皇恩,岂有怨言?”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自然到任何人都找不住把柄。

赵恒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一声:“唉,此案盖因小人作祟,蒙蔽先帝,陷害忠良。朕登基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有半分懈怠,思及此更是寝食难安。”

他望向沈孤鸿,似是感叹:“今日沉冤昭雪,也算还了呼延家忠义之名。”

“在下替呼延一族谢过官家恩典。”

“如今呼延家只剩下一人,卿既是当年先帝亲封的忠孝王世子,也是朕属意的忠孝王府之主人。”

棋盘之上,帝王却不动声色地抛出了试探的筹码:“卿……可有意入朝为官?”

是世子,还是钦犯,都不过是眼前之人的一句话而已。

自古圣心难测,有伴君如伴虎之言。君臣之间,也不过是一场博弈,稍有不甚,一步踏错便是倾家灭族之祸。

而沈孤鸿显然对此游刃有余。

他只是起身婉拒:“承蒙官家错爱,只是在下久居江湖,无意于朝堂之事。于朝廷无功,于社稷无益,不敢领受官家好意。”

“纵观朕朝堂之上,尸位素餐者不过尔尔。卿有大才,奈何不能用之啊。”赵恒摇了摇头,示意他坐下继续下棋,只是目露惋惜,“千金之子,如何可流落于江湖?”

忌惮是真忌惮,惋惜也是真惋惜。

沈孤鸿却道:“江湖众人虽起于草莽,却也无不心向家国,其中也不乏有侠心侠骨之人,四下奔波,只为黎民苍生。”

他复又坐下,往棋盘上继续下了一子,“天下万民,无不为圣上所用。所谓民心所向,朝廷与江湖皆是如此。”

“哦?”赵恒似是被他这番言论挑起兴致,“那何为民心所向?”

“唯‘安定’二字而已。”沈孤鸿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更想说“太平”。

可龙鳞刺一案中,呼延显正在狱中留下了“何惜一死报太平”,“太平”二字于现在的赵恒,无异是龙之逆鳞。

这逆鳞,就算是他沈孤鸿,也触不起。

沈孤鸿抬眼,赵恒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眉头却是彻底地舒展开了。

这一关,算是过了。

可他入宫的目的却不止于此。

沈孤鸿从很早就知道,想要维系朝廷与江湖之局,想要实现心中抱负,光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和天下第一的武力是不够的。

这一点公子羽总是看不透。

想要去获得一些东西,必须倚仗一些东西。想要站稳脚跟,在江湖便借朝堂之势,在朝堂借江湖之势。

呼延一族曾被打为叛逆抄家灭族,而今虽然平反,在京中势力却也几经全无。

伏龙谷避世太久了,久到江湖已经快要遗忘了这个名字,忘了沈家曾经的声名。

朝廷使者上真武山一行,是为威慑;恢复忠孝王之名,为呼延家平反,是为加恩。先威慑,再加恩,恩威并施,乃帝王心术。

赵恒打的什么主意,沈孤鸿一早已心知肚明。无非是想用他,作为一枚朝廷安插在江湖的棋子,将诺大江湖势力收入囊中。

而沈孤鸿也自有自己的打算,那顺水推舟又何妨?

如此一来,朝廷与江湖两方势力,其一已得,而其二……

他亦自有打算。

沈孤鸿自幼习武耳力极佳,如何听到不远处房檐上瓦片的轻微响动?

先是有人纵身一跃入到院中。那人的身手显然不错,但轻功却稍逊了些,立足不稳,身形一晃很快被发现。

随即便是大内禁军统领的高喝。

“大胆刺客!抓起来!”

“我不是刺客……”

底下是禁军训练有素的调动音,与盔甲摩擦的响声,交织成的一片骚动。

凉亭内,沈孤鸿捏起一枚棋子,在指腹间摩挲了片刻。白色棋子微凉,他的唇角却露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忽而起身,一撩下摆行了一礼:“请皇上息怒,来人是我在江湖中的朋友。此番不明实情,乃是担忧我之安危而来,冒犯圣驾实属无心,还望皇上海涵。”

“都退下。”

许久之后,只听赵恒道,“既是卿家友人,那便召进来吧。”

棋子一落,便成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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