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入耳，酒楼里不配有歌姬。
大多这些人都是自己从外面找来，带进来的。
听音阁那边似乎还很热闹，显然人还没走。
宋清看过去，还看吗？
宋婉郑重点头，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
那走吧！
落座后，这边明显热闹非凡，饶是宋清都觉得这儿有点吵了。
她敢说，要是她们在这边大声聊天，对面也不会注意到她们。
既然这样，她也饿了，便也让下面的人准备了一桌菜，边吃边看，甚好！
这段时间相处久了，宋婉是非常喜欢宋清的，肉眼可见的亲昵。不然，就刚才捂嘴抱人那种动作，便能治她一个大不敬。
但她没有，显然也没放在心上。
她长居大长公主府，平日里没什么交好的姊妹，宴席上的那些贵女大多也都是奉承她。真心交好？她都不敢奢望。
宋清没有谄媚、没有奉承，多的都是客套与平静。她刚开始是不解的，为何这个妹妹变化这么大？
或许，没有爹娘的孩子就是会一瞬间成长，她自幼时便想明白了。明月妹妹虽然想明白得晚，却变化得快。
同病相怜不过如此了……
但即使她态度亲昵，这位妹妹也依旧这么待她，她的沉稳和气度让她看到外祖母的影子。
她的外祖母，云朝的大长公主便是一位这么说一不二的坚韧女子。
她渴望成为这样的人，也在朝着这样的目标前进。
显然，宋清变成了她的另一个标杆。
推杯换盏间，窥见其性，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酒过三巡之后，那边的交谈也就更加热络了起来。
“白斐兄，佳人在侧你怎么也坐怀不乱啊，这儿又没有外人，不必拘束。”几杯黄汤下肚，这人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了。
宋婉看着宋清认真道：“坐怀不乱，真君子！”说完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宋清：“……？？？”就一句，就开始夸了？
人家还没说啥呢！
“诶，你们不懂，白斐兄洁身自好，从来不用外面的人。”说完嘿嘿一笑，“前几日我去其府上做客，便看到了他的几位通房，个个貌美如花，伶俐得不行。”
“那你是怎么见到那些丫头们的？”问到点儿上了，做客哪有让通房见客的，其中……必有内容啊！
那人又是快活一笑，“这就多亏白斐兄割爱了，我用了两个，甚好，甚好！哈哈哈…”
“白斐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快乐的事儿竟然不叫上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想当初你要我家的小铃铛我可是很痛快就给你了。”
没等那什么白斐说话，宋清和宋婉二人已经黑人问号脸了。
宋婉嘴里的羊肉都没嚼完，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她。与此同时，打脸的声音清脆悦耳。
气氛凝滞，宋婉不语，且没脸再言，只是迅速低头，嘴里嚼着滋味上好的羊肉。
宋清也不想再听，只是这隔音太差，透过丝竹声都能感受到外面的那股扑面而来的油腻与恶寒。
她停了停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青菜，解解腻。
稍后，一道儒雅的声音传来，只听其声，确实像是个懂‘洁身自好’的：“既如此，不日我办场宴会，大家过府一叙，可好？”
宋婉开始低头扒饭了，碗筷的敲击声清脆快速。如果不是知道她碗里没饭的话，宋清可能真的觉得她只是饿了。
“来，喝点水吧！”宋清给她重新倒了杯温水，推至其手边。
宋婉心如死灰地抬起头，满脸写着‘瞎了眼了’的颓靡。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现在知道了。”不爱出门玩，原来是喜欢在家嗨。这名声好得不像话，人为因素占大多数。
难怪她一听就觉得虚伪，比起伪君子她更愿意面对真小人。又当又立的，没得恶心人。
那边的交谈还没结束，但她们一致认为都没必要再听下去了。
正当她们起身的时候，便听到有人说：“白斐兄如此约束，莫不是还想做驸马不成？可那县主身份是不错，美，倒不及其妹美。”
“这话从何而来？宋府二小姐我也见过，县主与其也并无如此大的悬殊啊！”
“恐怕，他说的不是宋府二小姐吧，京郊匆匆一瞥，那宋家三小姐才是惊为天人呢！只是可惜，已经名花有主了。”
“名花有主又如何，不过是一普通举子，在这京城什么身份没有，最多的便是这举子了。汲汲营营一辈子，哪里抵得上我们一根手指头。到时候，我们招招手，那嫁入寒门的三小姐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听说那举子还是个有本事的，很得四皇子赏识呢！”
“这算什么，在这京城谁不知道……对吧？”皇帝有太子，有宠妃瑜贵妃生的三皇子，四皇子哪里能排得上号呢？这话不好细说，在场的人却心知肚明。
“那倒也是，若是那举子没了，这美人……”淫邪的笑声不绝于耳。
宋婉勃然大怒，正想拍桌骂人的时候，恍惚间她听到了利剑出鞘的声音。
定睛一看，哦吼，宋明月已经抄起墙上摆放的舞剑正准备踹门出去了。
那剑恐怕并不能够伤人，一摆设罢了。但宋婉有理由相信，她这次出去了不会空手而归的。
一个箭步，熟悉的操作又来了，只是她们身份置换，她变成了那个劝她不要冲动的人：“冷静冷静，你方才还劝说我利弊，这会儿你自己倒控制不住了。”
不过，这群人简直不要太离谱，在别人的场子就敢胡言乱语，显然这些人并不把宋明月放在眼里。
一个已经出嫁的庶女，确实算不上什么威胁。
从宋家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了，这个女儿早已沦为弃子。饶是后面她有难，安平侯估计也不会出面的。
故而，他们才敢大放厥词。
刚才那群纨绔也同样不屑女子，对比这一堆，宋婉忽然觉得刚才那些人还稍微好一些儿。
啊呸，什么玩意儿，她堕落了。
这些人不行，统统不行。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拦住眼前这个。
一旦暴露不止大长公主府会在风口浪尖，月升楼和宋明月也难辞其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她有意护着他们，却也做不到万无一失。
她顶多被说几天，这都还好，可宋明月很有可能就会遇到生命危险。
那帮权贵发起疯来，手段一个比一个狠。吃人不吐骨头，你反倒还要谢谢人家不杀之恩。
亏了亏了，这事做不得。
人，她一定得拦下。
趁着对方还没注意，宋婉拉着身边的丫头和宋明月身边的丫头，好几个人才把人制住。
还别说，劲儿可真大。四五个人呢，差点没制住她。
好不容易将人带走，宋婉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雅间暖阁里，宋婉是好说歹说，嘴都说干了，也没见眼前人冷静下来。
宋清的不冷静并不吵闹，只是那种杀意与狠劲充满了整个暖阁，任是谁在这里面待久了，都会觉得——寒到心里去了。
几个深呼吸，宋清终于算是按住了内心的那股躁动。
好多年了，再次听到对她不敬的话，她的大脑是平静的，就是那本能的猎杀反应已经形成了一种深入灵魂的肌肉反应。
根本不用大脑发出指令，他们自己就会形成一种意识，然后准备反击。
因为从前，只有立即反击，那些人才会怕她。她才能在腥风血雨里，站稳脚跟。
在宋清自我调节的这几息，宋婉也只是乖乖地坐在一旁。那股气势与威压太瘆人了，她刚才都觉得，她要是再多说一句废话，自己有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宋清缓过神，看到屋子里的人都低头不语，看向宋婉，宋婉也只是沉默地喝着手里的茶。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这些人都陆陆续续看完了，结果……显而易见。只是这次的名单已经是在京中的才俊里面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上佳，若是再重新筛选一遍拟定出新的人选，这需要时间！
宋婉有时间，但大长公主就不一定了。
前段时间因为那凉州的事情，大长公主从朝中回去后又大病了一场。
具体其身体状况如何，她不清楚，但这么弱的抵抗力，她有理由相信，大长公主这么撑着就是为了想看到宋婉能托付个好人家。
强弩之末……不过如此了！
宋婉也是想到了什么，心一狠，道：“不行那就再往下找。”门第相近的没有了，那就再降降等次，再次一级的家世也是可以的。
“大长公主不会想看到这个局面。”弱势之家护不住一个身份贵重的县主，嫁到家世一般的人家，就相当于宋婉自折身价，甘愿被人轻视。
她的贵重源于大长公主的贵重，换句话说，一旦大长公主去了，宋婉的一切都没有了支撑的根源。
起初，皇帝可能还会怜悯她，多关照一些。可三年五年过去，谁又能保证这份关照能维持一辈子。
大长公主要的，是她一世安稳。
嫁到名门世家，就算大长公主去了，为了单纯的世家体面，对方也做不出折辱县主的事情。可若是家世底蕴一般的人家，谁知道人家要不要脸，若是个汲汲营营的小人，那宋婉的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别忘了，宋婉早就和宋府那伙人分道扬镳了。
一个没有任何背靠的县主，大长公主高瞻远瞩，为她，深谋远虑了……
所以，她只能在这里面找人嫁了，这就是——‘自由’的代价。她有得选，也可以自己选，但必须，要选出来一个答案。
不论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