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岄跟在老者身后。
朝那棵柏树走去。
离得越近，脑海里有些画面就一闪而过，想抓住却又转瞬即逝。
她用力去想，之前眩晕的感觉再度袭来，不禁踉跄一下。
“孩子，别着急。”老者伸出金色的掌心，扶住她的胳膊，“你想知道的一会都告诉你。”
空中的声音绵长悠扬，似是因时间积淀带来的底气。
阮岄把心放回肚子，一步步跟着他走。
柏树还是和之前那样，树干直冲上天，高耸入云得可以傲视群山。
老者一挥手臂，除了那棵巨柏，周围其他树都跟着左右摇晃。
无数枝叶从上面落下，在风中转了个圈，居然汇聚成一个水豚的模样的玩偶，慢慢斜着靠在树干底下。
老者取下一片红色的树叶，拇指划过最上面的根茎。
淳淳汁液从里面冒出，覆盖在整片树叶上。
“孩子，喂给你的水豚吧。”老者说。
“我的水豚？”阮岄惊讶。
她不就是水豚么？
老者没多做解释，“去吧。”
阮岄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汁液喂到这只小水豚口中。
许是刚离得远。
现在走进才发现，这只水豚虽然是用树叶和枝条组成，但却给她一种强烈的亲切感。
尤其是那棵同样的小痔，像是他们早就该连在一起。
一分钟过去，
“睡着”的水豚耳朵动动，轻轻睁开眼睛。
看到面前的女孩后，蓦地一怔，随后又看向身后的老者，忙直起身体，向人鞠了一躬。
老者抬抬手，“好了，剩下的时间交给你们。”
他张开双臂，萤火虫们全化成小光点，朝四周散去。
这棵柏树底下，就只剩下阮岄，还有这只和她长得极像的小水豚。
此刻他们四目相对，都有些不好意思。
“岄岄，我可以这样喊你么？”水豚小心翼翼。
“可以的。”阮岄忙点头。
水豚左右看看。
拉着人盘腿坐在树下。
“那岄岄，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开始问了。”水豚开口。
“就，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阮岄掰着手指头，“我突然变耳朵出来，以前那些事情一想就会头疼。”
“做梦的时候还梦到原身和以前的我站在一起，但是我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妖精。”
水豚手肘撑着下巴，一直认真听她问完，过了会才说，“为什么你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
“什么？”阮岄如同当头一棒。
“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水豚从旁边的花丛里摘了两朵美人蕉，递给她，“听完以后你就知道了。”
水豚的经历和阮岄的不一样。
她是一只野生水豚，和家人朋友们沿着河岸居住，那天是她刚完成蜕妖的七天。
原本是一定要呆在河里，谁想他们族群竟然遭到老鹰的袭击。
“那是我们死伤最惨重的一次，好几只水豚被叼走，我也在那个时候被迫和家人分开。”水豚说。
阮岄听着不禁抱住自己，她在动物园从来都是被精心呵护，从没经历过这种事。
“是你救了我。”水豚看她。
“我？！”阮岄微讶。
“我当时被其中一只老鹰叼在半空中，中途他飞下来一次，想把我变成盘中餐，是你及时出现，用弹弓赶跑了他。”
“当时你跟家人出来露营，才碰巧救了我。”说到这里，水豚目光里满是澄澈，“这件事，我直到现在都很感激你。”
阮岄忍不住打断，“我们其实一样都是水豚，所以这些感谢应该是原身和你之间发生的。”
“不。”水豚抬起头，“如果你说的原身，是指‘阮岄’这个人的话，那么，你就是原身。”
阮岄一怔，手里的花蜜掉到地上。
水豚帮她捡起来，“你救了我以后，我有看过你的神识，得知你两月内会因为事故殒命。”
“人的一生太短了，都不到妖的零头，为了表达谢意，我便把豚石给了你，想替你逆天改命。”
“没想到你还是出了车祸……”
“车祸？”阮岄惊道。
原身的父亲确实是因为车祸走的，但原身当时并没有上那辆车。
水豚眼底划过哀伤，“你现在的记忆是没有车祸的，但事实是你不仅上了车，还因为这个差点丧生。”
“这一点，你身边的人应该都知道。”
“那后来呢？”阮岄忙问。
“豚石保住了你命格，但这违背了大自然的规律，所以花费了十年才让你重归人间。”
阮岄听着就跟做梦一样，“那这十年，我……”
“你一直住在豚石里。”水豚停了几秒，继续道：“之所以会性情大变，是使用豚石后对身体的反噬，不是你能控制的。”
“包括你头顶上的耳朵，吃了碧萝果以后，就不会再出现了。”
“那我现在，到底是人，还是妖？”阮岄轻问。
“是人，但因为长期受豚石的影响，所以才会有和妖精正常交流的能力。”
“从今天起，那些事情你也会慢慢想起来。”
阮岄呆坐原地，到现在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再度开口时声音带着微颤，“那我以前住在动物园，身边的家人朋友，还有那些境遇，也都是假的么？”
水豚一直看她，嘴巴动了动后道：“只要你知道这些曾经发生过，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感受，真真假假的还重要么？”
她声音听着有些哑，到后面直接变了调，“好了岄岄，柏树汁的力量撑不了太久，我可能要走了。”
“这么快么……”阮岄忙站起来，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想明白。
“嗯，岄岄放心吧，你现在只需要跟普通人一样就可以。”
“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么……”
水豚爪子微顿，从旁边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你可以来这里看我。”
中间一个圆，两边画着几条线，最底层是个弧形的肩头，右下角画着个三角形。
阮岄凑过去一看。
完全不知道这是啥……
“欸……可以更具体点不？”
“天机不可泄露哦。”水豚冲她眨眨眼。
呜哦——
再度传来一声嚎叫。
水豚往那边看去，双脚逐渐离地，在风中转了两圈，身上的叶子全部卷着风，落了满满一地。
阮岄也忙跟着站起来，两手伸向她，想把眼前的水豚留住。
“岄岄，再会了。”
“这么快就要走么？我们……”阮岄声音越来越急。
水豚的声音由近及远，夹杂着干草的清香，“我很高兴，终于能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了。”
风从中间散去，只留下一地的枝条。
阮岄站了会，忽地脱力一般，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双手，“人”的意识慢慢回笼。
原来没有穿书，也没有恶毒女配，她就是阮岄，实实在在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
阮岄重新站起来，往回去的路上走。
旁边的枝叶传来嗡嗡声。
“小姑娘！”
圆乎乎的家伙从里面钻出，停留在距离阮岄半米的地方，颤动着翅膀冲她飞过来。
是蜜蜂二号！
对方很激动，阮岄也忙把他捞进怀里。
话还没来得及说，草丛又动了一下，蹿出一只半人高的大狗。
脖子上是一圈黄色的绒毛，一对眼珠子如葡萄般漆黑，两条前腿笔直用力，英挺的模样陌生又熟悉。
“你是……”阮岄开口。
大狗眯眯眼，猛地一下扑过来，差点把她摁倒在地。
“你终于回来了。”他说。
蜜蜂二号一屁股坐他脑袋上，“死土狗！放开我家小姑娘！”
阮岄一愣。
这居然是阿土？
怎么几天不见就变得这么洋气了？
这两只从人身上下来，把阮岄围在中间往前走。
蜜蜂二号在人耳边絮叨个没完。“小姑娘你都不知道，你突然一走，这些天我都快急死了。”
“抱歉抱歉，实在是事发突然，不我也不会这么急着走了。”阮岄说。
“所以你都知道了？”阿土看向她。
“嗯……都知道了。”阮岄点点头。
周身这一切，对她来说虽然已经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但要她现在完全放下水豚的身份，认同自己完全就是“阮岄”这个人，接受眼下的一切，还是十分困难。
见她情绪不高，蜜蜂二号和土狗对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
入口处，小猫精已经睡了两觉，听到动静后，打了个滚从地上站起来。
“小白。”土狗走到他身边。
“好久不见喵，看样子是要升半仙了喵？”猫精说。
“嗯，不过你这说话带口音的毛病还是改改吧，别总跟个灵宠一样。”阿土建议。
“嘿嘿，我就喜欢喵，做一只家养猫很幸福的喵。 ”小白一扭脑袋，一猫一狗击了个掌。
回去路上，阮岄身前的两只开路，肩膀上是蜜蜂二号，乍一看排面还挺足。
路的尽头。
男人正站在那里，听到动静后看过来，眼瞅着已经等了许久。
“莫总……”阮岄呢喃一声。
“小姑娘，你俩这是已经在一起了？”蜜蜂二号八卦。
“如果没记错，你们当时是一块走的吧。”阿土开口。
“哦？那就是真有情况咯！”
小猫精眯起眼，也要跟着调侃，忽然想到之前那件事，立马扑到阮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阮岄：！
盯着这越走越近的男人。
呆若木豚。
现在跑还来得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