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佳节，爆竹声于南豫都城响彻不停。
大年初，寒风之中烟雾消散，残留一地碎屑。
因上回世家子弟被抓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年节宴会世家都不敢太声张，因而各处酒楼园林相较往年显得冷清许多。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裴府亦是大变模样。
裴徽通敌被杀，死的实在不光彩，而裴绍因丧子受刺激，又觉丢失脸面，便以病为由索性拒绝一切宴会。
书房之内裴绍咳嗽不止，手里握着烟杆，面色苍白催促出声：“咳咳、快去取延寿膏！”
“好的，老爷。”裴管事闻声应，忙上前打开一侧匣子。
待烟雾缭绕时，裴绍手里发抖的握住烟杆犹如渴水之人一般贪婪的抽食延寿膏。
蓝缕烟雾让本就苍白虚弱的裴绍瞧着更似幽灵一般，深深凹陷的眼眸满是血丝。
裴管事瞧着有些后怕，稍稍退离道：“老爷，如今南豫国严禁延寿膏，官府查的严，这些从东谟私下购买运进的货，价钱涨的可怕，上回取的钱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那就去账房支钱。”裴绍卧在软榻沉迷虚幻之中，嗓音苍老而干哑的出声，“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是。”裴管事连忙应道，暗想正好可以趁机抽取些私钱，便迈步出了内里。
这方裴管事从书房出，穿过廊道，便要去找周氏，没想却撞见回府探亲的裴兰和南豫国君，来不及诧异，连忙跪拜行礼。
裴兰对这个裴管事没什么好印象，鼻尖轻嗅，狐疑看了眼裴管事，心间按下困惑，从郑蘅一道进入周氏院落。
待廊道无人，裴管事起身，暗想南豫国君和裴兰回府探望，只得换个时日再去找周氏开账。
另一方裴兰行走缓慢，偏头回看廊道，低声问：“刚才裴管事周身的味道，你闻到了吗？”
郑蘅颔首应：“延寿膏的味道，非常浓郁。”
裴兰想起当初裴绍抽食延寿膏，蹙眉道：“南豫国严禁之物，他一个管事肯定没有这个门路和财源，看来是裴绍花重近走私购买。”
“那要严查吗？”
“当然，不仅要查，而且还要顺藤摸瓜，查清辛琴在其他列国的布局。”
郑蘅见裴兰并不避讳裴绍，自然更是无所顾忌应：“好。”
这方两人进入主院，屋内炭火供暖，周氏额前裹着头巾，刚服完汤药，见是裴兰，意外道：“兰儿，今年怎么来的如此早啊？”
裴兰上前拦下周氏起身动作，眼神示意郑蘅一道就座，方才出声：“我太想您了，所以和陛下特赶了个早来拜年。”
周氏浅笑，目光打量消瘦的裴兰，怜惜道：“听闻兰儿前阵子病的厉害，现下瞧着确实是瘦了不少。”
“上回病的太重，所以没能出席裴徽葬礼，我还担心您老人家呢。”
“唉，你二哥的死本就不光彩，所以丧事操办的简单，族里也没人参加，你父亲因此气病，现下都不见人，基本上都是你大哥负责。”
“您也莫太伤心，这事到如此地步，谁也预料不到，还请保管好身子。”
裴兰见周氏面露疲倦，发间白丝增多，心想裴徽不管多混账多该死，他的死，周氏作为母亲，不管如何大抵总是会伤心的吧。
所以裴兰便没问周氏关于裴绍吸食延寿膏，以免让她徒生担忧。
毕竟裴绍这人做事一向是自私自利又自大。
周氏根本就管不住裴绍，还不如让她少操心。
午时裴岸和钟淑娴回府，裴兰便与她们一道陪同周氏吃顿团圆饭。
至于裴绍，裴兰阻止周氏派人去请裴绍的心思，推脱着让他多休息莫打扰。
其实是裴兰一点都不想见裴绍。
傍晚时，裴兰向周氏告别离府。
车马之内，裴兰有些困倦，偏头靠着郑蘅出声：“你不好奇为什么大过年我都不去探望裴绍吗？”
郑蘅低头看向裴兰闭眸休息侧颜应：“兰儿不喜欢，自然就可以不探望。”
裴兰睁开眼毫无意外的迎上郑蘅注视目光说：“难道你就不会觉得我很残忍很没良心吗？”
“不会。”郑蘅摇头，墨眸倒映裴兰精致面容，清朗嗓音满是真挚，“兰儿过去说过是寄存原身的孤魂，所以裴绍算不上你的父亲，自然就无须尽孝恭敬。”
“真奇怪，你以前明明是不信我这套说辞？”
“以前我是不信世间有如此诡异之事，可现在种种迹象，我不得不信。”
郑蘅安静的凝视裴兰，心里却满是不安。
她若是一缕孤魂，那是否会随时消失离开自己呢？
又或者她之所以病弱，正是因为她是占据原身的孤魂，所以才会产生相斥或是抵抗损害寿命。
越想郑蘅越恐慌，心间疼得颤栗，探手拥住她，垂眸掩饰惶恐低声唤：“兰儿……”
不要突然的离开我。
至少要告诉自己寄托的下一个人身份，这样自己就可以去找裴兰。
只要有个念想，无论多久，郑蘅都愿意去熬。
裴兰冷不防被郑蘅拥入怀，吃疼的倒抽了口气叹：“哎呀，你轻点我疼啊。”
平时郑蘅斯斯文文，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练家子。
可一旦郑蘅稍微使力，毫不夸张的说裴兰都能听见自己骨头咔擦的声响！
郑蘅闻声，慌张的松开手，满是歉意询问：“兰儿，你没事吧？”
裴兰探手揉着胳膊怨念道：“你再用力，我骨头非得断几根不可。”
“那、那我请御医来诊治！”
“算了，现下还没断呢。”
说话间，裴兰瞧着郑蘅担忧自责模样，便没打算计较，出声：“你刚才干嘛突然情绪激动啊？”
郑蘅迟疑，不敢询问，因为怕听到裴兰的残忍回答，俊秀眉目略显阴霾低声应：“没什么，只是兰儿若是寄存的孤魂，那原本该是什么模样。”
若是能知晓裴兰真实身份，将来或许也可多些查询消息。
裴兰见郑蘅竟然好奇这种事，忍不住搞怪心思，满是沉重道：“唉，我原本时六十多的老妇人，满面皱纹白发苍苍，模样不提也罢。”
“什么？”只见郑蘅那清秀俊朗的眉目满是震惊，平日里处事不惊的深邃墨眸更是诧异放大，简直不要太反差呆萌！
“哈哈哈，如果有手机，真应该把你拍下做屏幕。”裴兰忍不住笑出声。
郑蘅还没从错愕之中回神，眼眸看向笑容灿烂的裴兰，犹豫问：“兰儿，你是说真的吗？”
裴兰探手擦拭眼角笑出的泪花，探手搭在郑蘅肩旁应：“真是呆子，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现下这么傻呀？”
果然谈恋爱，影响智商！
这话一出，郑蘅方才明白裴兰是在同自己说笑，心里松了口气应：“兰儿，可别闹了，我是真的想了解你的过去。”
“好吧，不过这个解释起来蛮复杂的。”裴兰收敛笑意，稍稍端正坐姿向后靠着软枕，“严格意义上来讲我跟你并不在一个时间空间，甚至都不算同一个世界，某种程度上我的世界远远高于你的世界的维度。”
郑蘅皱眉思索不得应：“太复杂了。”
裴兰探手停在郑蘅眉间轻揉念叨：“年纪轻轻，干嘛皱眉，其实说简单点，你也可以理解我那个地方是仙界，你这个地方是人间，神仙可以观察凡人的一生一世，但是凡人却不知道神仙的存在。”
“原来如此，难怪兰儿能提前预知未来，那兰儿怎么来的？”
“啊、这个，属于机密，不便透露！”
如果让郑蘅知道，自己是游山玩水出意外才穿进小说世界，这多没面子呀！
郑蘅见裴兰如此郑重其事，便没再追问，转而说：“不知兰儿是哪座山哪处道观的神仙？”
“这个也是机密，不便透露！”裴兰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郑蘅什么时候变成好奇宝宝了！
“好吧。”郑蘅暗自可惜，看来裴兰的世界规矩甚多啊。
马车缓缓穿过主街，裴兰担心郑蘅又问一些难搞定的问题，便主动询问：“东谟南豫两国前线停战合谈的事，怎么样？”
郑蘅回神应：“现下还没消息，不过依王師自傲性情，他是不会让旁人接受北笱国君的受降抢占战果，恐怕奉平他们要费一番苦心思。”
“说的也是，王師自视身份尊贵，奉平真可能入不进他的眼，不如我们亲自去一趟吧？”
“我们？”
裴兰探手轻搭在郑蘅肩旁，满是跃跃欲试劝道：“对啊，你是南豫国君，这排面王師绝对挑不出毛病，而且我做了些给王師小惊喜的玩意，他说不定会突然改变心思呢。”
郑蘅侧低身迎上裴兰闪烁亮光的美眸，自是说不得半句阻拦话语，只得委婉应：“兰儿，路途艰辛，而前线又危险，我怕你身子受不住劳累。”
“放心，我们可以坐船，而且我肯定会量力而行，你就当陪我出门散心，怎么样？”
“那、好吧。”
唉，郑蘅看着裴兰黑亮灵动的明眸，实在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裴兰闻声，喜笑颜开的探头亲了下郑蘅侧脸念叨：“那我们说好啊，你反悔就是小狗！”
郑蘅面热的厉害，墨眸看向热情主动的裴兰，暗自感叹她将来就算真成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恐怕也一定是位童心未泯的老人家。
可郑蘅转念又开始担忧，裴兰真能平安的活到那般岁数吗？
如此一想，郑蘅更是对北笱王宫的死生花势在必得。
裴兰的病，不能耽误太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