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惊雷闪过，戚林霜倏然睁眼。
空荡的教室内昏暗无比，风声呜咽着，窗外的树枝被刮得在空中摇摆。
停电了。外面只有太阳能路灯还再坚守着。
戚林霜额头冒出冷汗，她嘴唇有些苍白，“苏子城啊苏子城，要不说叫你大傻呢。”
雨还在下，戚林霜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校门口那家超市。
这时，后门忽然开了，戚林霜以为是苏子城回来了，还没看清来人，她就有气无力地念道：“苏子城，你这个笨蛋，现在才来，我要疼死了。”
苏子城没说话，戚林霜心里有些发怵，她小声喊到：“苏子城？”
那人动了一下，慢慢走了过来。
戚林霜有些害怕的裹紧了身上的校服，恐怖片里的场景一帧帧在脑海里回放。
她咽了下口水，“我告诉你我不是人啊，你快点滚。”
“是我。”
简短的两个字，却像镇定剂一样注入了戚林霜的脉搏，她瞬间冷静下来。
陈冶匿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不知怎的，委屈忽然爬上了心头，戚林霜撇嘴，眼眶霎时溢满水汽。
“陈冶。”她声音颤抖着。
陈冶一愣，快步走来蹲在了她跟前，借着外面的路灯，看清了戚林霜现在的模样。
她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脸色苍白，细细的眉皱在一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陈冶语气变得有些生气，“戚林霜，你是不是傻？现在都几点了？”
“我不知道……”
毫无征兆的，戚林霜眼泪哐哐砸了下来，落在陈冶手上，滚烫的他心里揪了一下。
陈冶叹了口气，手摸了下她额头，“你他妈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他站起身脱下外套，抬起戚林霜一只手穿进去，又换另一边，将人扶起来后，又细心将衣服拉链拉好。
陈冶把戴着的黑色鸭舌帽给她戴上。他微凉的手轻轻擦过她耳廓，将碎发别到耳后，语气难得温柔。
“外面在吹风，把外套的帽子也戴上好不好？”
戚林霜乖乖点头，鼻音很重，“好。”
她被裹了个严严实实，像个臃肿的小熊。
陈冶去前面摁了下灯的开关，又回来将她的书包收好，然后背到了胸前。
戚林霜借陈冶的手机给苏子城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她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告诉苏子城自己回去了，不用担心。
两人出了教室，陈冶把门带上，拿起放在门口的伞，握着戚林霜手腕下楼。
雨慢慢小了，路上积水很多，水流的哗哗声很大。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冷空气灌进衣领，戚林霜赶紧抬手揪住领口。
肚子痛感不减，她又去捂肚子。
陈冶见状明白过来，他放开那只手，改成去搂她肩膀。
陈冶道：“得罪了。”
戚林霜扯了个笑，虚弱又苍白，“你尽管得罪，我现在恨不得趴你身上去取暖。”
“戚林霜，请你注意你的用词。”
“我的用词没有问题，是你想的有问题。”
陈冶：“……”
两人走得很慢。
到了学校门口，陈冶拦了辆车，“师傅，去南苑小区。”
随着车门关闭，戚林霜闭上了眼，突然进了温暖的空间内，她意识更加混沌。
要是换做其他人，戚林霜绝对不会闭眼睡觉，可对方是陈冶，所以她安心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陈冶接了个电话，好像是苏子城。
再然后，她是突然惊醒的。
陈冶僵住，对上了戚林霜警惕的眼睛，“是我。”
“我在哪？”戚林霜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滚烫。
陈冶用毛毯将她裹住，“我家，放心吧，只有我一个人，你不用拘谨。”
“只有你一个人我才不放心……”戚林霜开着玩笑，她又不受控制地咳嗽了几声。
陈冶好笑地摇头，伸手给她顺了顺后背，“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戚林霜抬头，眼睛弯成月牙，因为咳嗽，她脸上有些微红。
她道：“我是不放心我自己，我怕我对你上下其手，而且我发烧了，肯定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陈冶挑眉，一时不知是该担心自己，还是该担心她那晕乎乎的脑袋。
末了，陈冶转身去拿钥匙和手机。他笑着说道：“你这借口找的不错。”
他戴上鸭舌帽，遮住头发，“还是提醒你一下，我会格斗来着。”
戚林霜老实不说话了。
“我去趟超市，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陈冶说。
戚林霜又开始咳嗽。
陈冶见状，先接了杯热水放在桌子上，“记得喝。”
戚林霜道：“好，谢谢。”
“对了，刚才你睡着了，我就用你的电话手表……”陈冶一顿，说到这里，他眉眼染上笑，不知道是为什么，“存了我的号码，备注是陈冶。”
他又解释：“放心，我只存了号码，其他什么都没看。”
说着，他目光有些躲闪，不知是被戚林霜影响了还是什么，随即抬手掩在嘴边稍稍咳嗽了一下。
戚林霜晕沉着脑袋，她靠着沙发，嘀咕着：“真的只存了号码？”
陈冶有些好笑的看了眼手机，“不然呢，难不成你怕我把你钱给转走了？电话手表有这个功能？”
戚林霜大概知道他在笑什么？笑她的粉嘟嘟派大星电话手表……
陈冶：“我差不多十分钟回来，你乖乖在家不要乱跑，也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知道了吗？”
戚林霜乖乖点头。
等陈冶一走，她把毛毯掀开，去抓旁边充着电的手表，她看了几遍那串号码，背了个滚瓜烂熟。
慢吞吞喝完那杯热水时，陈冶刚好回来，他提着很多东西。
戚林霜见状，挣扎着要起来。
“别乱动。”陈冶赶紧放好钥匙过来。
将东西放在茶几上，他蹲到戚林霜面前，抬手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
“我买了些药。”他从桌子上拿过一个单独的袋子，“还给你买了馄饨，先垫垫肚子，然后把药吃了。”
陈冶将盖子掀开，食物的香气和蒸腾的白汽在空中升腾。
戚林霜吃馄饨时，陈冶就坐在边上，他两条腿大剌剌的张开，用手枕着后脑，视线不偏不倚，稳稳落在那身影上。
感受到陈冶的目光，戚林霜有些不自在，她不受控制的偏头去看他，却见陈冶闭着眼睛。
她立马回头，有些哭笑不得。
我真是自恋过头了。
戚林霜身后，陈冶半睁开眼，嘴角挂起得意的笑。
不知为何，一遇到戚林霜，他就想逗她，看她悄悄躲闪视线，笑起来明媚灿烂，有时候胆大妄为，有时候却又怂得要死……
他想到一句话。
白净玉瓷里倒映着春天的清水。她身上有着的特质，温润，细腻……
总是让人不经意停留视线，在那些停留的瞬间，这个春天般美好的存在就印在了脑海。
陈冶闭上眼，按耐下心底那细微的涟漪。
吃完馄饨后，戚林霜乖乖吃了一旁陈冶准备好的药。她随便收拾了下桌子，做贼心虚似的，一点一点坐回了沙发。
良久，她看了眼陈冶，悄悄摸摸将毯子挪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手表摁亮，苏子城发了一连串的消息过来。
苏大傻：霜霜呐！我对不起你，我他妈骑车栽进臭水沟了/哭哭哭。
苏大傻：我现在还在医院，虽然左手打着石膏，但依旧不影响我打字！
苏大傻：霜霜呐！知道陈冶带你离开了，我就安心了，只是可怜了我那刚修好的小老婆，呜呜呜。
霜霜：行了，原谅你了，别用消息轰炸我，说了多少次让你骑车小心点，以后多注意知道了吗？
苏子城那边立刻回了消息。
苏大傻：我以后都听你的！
“和谁聊天呢？”陈冶忽然凑到了她身后。
戚林霜一紧张摁了关机键。
陈冶又近了些，他尾音勾起，满是懒散，“怎么不说话？”
戚林霜眨了下眼，陈冶温热的呼吸像根根藤蔓缠绕着她颈侧，使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偏头，险些亲到他脸颊。
距离的拉近，两人都没有退开。
戚林霜看见了他额头上淡淡的一道疤。
听说是初中时和人打架留的，也有人传是他家里人搞的，不管什么版本，她都只想听陈冶亲口说。不过……恐怕没有这个机会。
手里震动了一下，苏子城发了条消息。
戚林霜低头看了眼手表，两人间微妙的距离溃散。
苏大傻：就今晚！给他表白！
看清内容，戚林霜手忙脚乱的赶紧将手表藏到了身后。
“聊的什么？”陈冶其实没看清那条消息，不过看她这反应，他倒是有些好奇了。
可戚林霜不知道啊，她开始装傻充愣。
“没有聊什么啊，苏子城说他，他……”
“药吃了？”陈冶换了个话题。
“嗯嗯嗯，吃了。”戚林霜如释重负，“谢谢你，陈冶。”
“那什么……这个给你。”陈冶将一个书包塞给戚林霜，然后整张脸都红了。
这次换戚林霜去摸他额头了。
“陈冶，你怎么突然红了？是不是因为刚才淋到雨了？”
出校门的时候，那把伞可以说全部偏给了她，导致陈冶大半个身子都淋湿了。
戚林霜赶紧将毛毯给陈冶裹紧，单脚跪在沙发边缘，然后手往下，捧起那张熟透了的脸，面上带着急色，“陈冶，你好烫啊！我们去医院吧，你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陈冶腾出手来，拉住着急的戚林霜，有些不自在地回到：“戚林霜，我这不是烧的。”
“那是什么？”
-
卫生间里，戚林霜耳根还是红的。
沙发上的陈冶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像在油锅里滚了一圈，一个比一个红。
戚林霜真想回到刚才扇自己两个耳光，告诉自己：不该多问的就别问。
良久。
卫生间里传来戚林霜闷闷的叫唤，“陈冶。”
片刻后，磨砂玻璃门出现一道身影，陈冶侧着身，“怎么了？”
“裤子穿不上……”
戚林霜恨，早知道有现在这么一遭，她就该一头冲进雨里！
“苏子城说你穿最小号啊？”陈冶懵了，他确实买的最小号啊。
苏子城！
门内的戚林霜咬牙切齿。
她那穿得进最小号啊，小号还差不多！
要是他想给陈冶营造一种她瘦的像闪电一样的感觉，那他真是失败的彻彻底底。
这下好了，看了眼盆里泡着的裤子，戚林霜打算从窗户跳出去，逃离陈冶，逃离南凌，甚至逃离地球！
又过了一会儿，陈冶敲了敲门，“那什么，你开下门。”
戚林霜警惕地又将门反锁了一次。
陈冶听见声响，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不是，戚林霜，你他妈在想什么？你大可以把心放肚子里，我对你不敢兴趣。”
他将手里的一条黑色裤子挂在门把手上，道：“我出去一趟，到时候你开门拿下裤子，你将就一下。”
等门外没了声响，戚林霜才悄悄开门，挂在门把手上的裤子掉落，她眼疾手快地接住，然后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戚林霜捧水洗了把脸，脸颊烫的她眼眶发热。
陈冶又吸了口烟，缭绕的白雾被风吹散，他坐在一楼外面的石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陈冶抬头看了眼七楼的位置，他将烟掐灭。
一滴雨砸在他身边的手机上，已经暗了下去的屏幕又亮起。
照片中的女生睡得安稳，因为发烧，眼尾脸颊都是红的，没了平日的张扬活泼。
渐渐的，更多雨滴砸在地面，陈冶捡起手机进了楼。
听见门铃声，戚林霜拨通了电话。
门外，陈冶手机亮起。
“喂？”戚林霜小心翼翼的，“陈冶，是你吗？”
陈冶道：“嗯，我开门了。”
“好。”戚林霜有些不舍得挂断电话。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戚林霜披着毯子朝玄关走去，裤子太长了，她挽起了一部分，两条白花花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
陈冶站定，他的外套带着夜晚的冷意，连他的睫毛上也沾染了些许细密的水珠，平添静谧的清冷。
他的帽子取下拿在手里，那头银白色的发丝在暖色的过道灯下透着浅浅的橘黄，那双好看的眼睛，宛若深海千里，勾人心魄。
戚林霜觉得有些头昏脑涨。陈冶忽地走近她，她一紧张，忽然又弯腰咳嗽了起来。
背上被拍了拍。
戚林霜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她眼眶湿润泛红，像个兔子。
“陈冶，我他妈嗓子好像被刀剌了条口子，好痛！”
陈冶拍背的动作一滞。
好吧，是个暴躁的脏话兔子。
他将热水接满，等戚林霜慢吞吞喝完，才开口道：“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好。”戚林霜握着杯子垂眸。
陈冶抱着手靠着沙发，他安静看着戚林霜背影，雨滴噼噼啪啪的砸在玻璃上。
不知过了多久，陈冶再睁开眼时，沙发上已经没了戚林霜的身影。他猛然起身，身上的毛毯掉在了脚边。
“戚林霜？”他有些焦躁地在屋里找了找，随后颓废的倒回沙发里。
陈冶蹙眉，用手按住眉骨捏了捏。他半坐起身，耸拉着头，看不出情绪。
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才有了反应。
一条垃圾短信。
陈冶将手机甩到了茶几上。忽然，他又眼睛一直，将手机下压住的那张纸捡了起来。
他看着上面的内容，忽然笑了起来。
戚林霜的字迹清秀整洁。
陈冶，我脑袋不晕了。我看你睡着了，那我就先走了。毛毯也给你盖了，灯留了一盏，回屋睡觉的时候记得关。那什么，今天谢谢你，晚安，陈冶。
陈冶拿着那张纸看了好几遍，才关灯去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