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开始心虚，明明在夜市游玩时，心思还如明镜一样映射在行为和表情中的一眼可看透的女人，现在仿佛一汪谭水，漆黑的、深不见底。巨大转变和对未知的恐惧，在身体还没有崩溃前，王强的精神先屈服了。
经他手中的人命太多了，他没数过，他确切的知道，等待他的未来必定是别人杀死，或是寻仇或者争斗，安居乐业的生活是想都没有想过。一直过着有今天没明日的生活，裤腰带提着脑袋，早早就做好指不定什么时间就人头落地的准备。
在王强的思维中，死亡是瞬间固定的结果，不在被更改，人无论活着的时候多么高贵或下贱，经过那个瞬间都变成其他生物的养料。所以他并不恐惧死亡，可以说，王强哲学地认为，所有人被生下后都在马不停蹄的奔赴死亡。
有些人努力生活也无非想选择一种好的死亡方式而已。
可喻天书行为突然转变、仿佛真的能预知未来的闲置能力、对他隐瞒秘密的不在乎……等等展示出的一切，都隐约透露出一种死亡不是终点的意味，不能描述的不知名东西攀附上王强的心脏。
生死关头磨炼出的直觉告诉他，如果在这么继续下去，他会经历比死亡更加恐惧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
——是脑上钉个十个、八个钉子依旧活着？
——是抽出整副内脏放在花瓶里养着，他还能吃饭活着？
——是被喂养成肥猪，层层叠叠肥肉中是蠕动蛆虫，他还能继续活着？
不，直觉告诉他，之后经历事情是比他预想的情况还要严重的情况！
但那到底是什么？王强想象不到。内心的恐惧已经超过了身体上受刑的疼痛，逐渐的，他冷汗直流，心脏剧烈跳动、翻白眼、抽搐，再两腿一蹬，不动了。
吴太医上前诊断，回复道：“大人，他被吓死了。”
“哦。”喻天书眼皮都没抬一下，之前回档中也出现过王强不堪受刑被疼死或者吓死的情况，那会儿她都想回档来着，吴太医为她展示了一门好的急救手艺，大概三次里有那么一次可以救回来。
“那就拜托吴太医了，我知道您可是急救的好手，心脏骤停这种小事情，应该是手到擒来。”
“是，小人一定竭尽全力。”吴太医诚惶诚恐地领命，赶紧扯出堵在王强口中的麻布，扯开胸膛的衣服吗，让暗卫有规律按压胸腔，他施针救治。
来之前，吴太医就知道王强乃是大恶之人，想着被他带头放火付之一炬的房屋，和无故受到牵连的百姓，那些烧伤肌肤百姓、跑不出来的老人和幼儿……
他发自心底憎恨王强，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而他见识到国师大人是如何审讯……或者叫作折磨王强时，吴太医心中的恨意渐渐消失。
在给王强喂参汤续命过程中，他又觉得此人十分可怜。
当此人不知为何突然恐惧到不可自拔，把自己吓死时，吴太医心中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由衷地为王强能以死亡的方式逃离地国师大人所在的地牢感到欣慰。
所以他才没有主动提起要为王强抢救复生，谁知——国师点明他能做到。
一瞬间，吴太医心跳加速，他也快要被吓死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宗旨，赶紧去抢救王强。心中默念：天上的神明，地下的十殿阎罗啊，我老吴从医十几年救了千百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求了，一定让我救活他吧！！！
大概是祈祷起作用了，王强悠悠然转醒，朦胧睁眼睛看到喻天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大变，人肉眼可见变得灰白起来，立刻鼻涕眼泪流一脸，一边哭一边用被捆绑住的身体，拼了命地向后爬退、紧绷身体地跳，像一条上了岸的鱼，拼命的想要逃离喻天书。
“啊！！！让我走，我要离开，救命，我要去死，只要让我离开这里，我可以下下地狱，油锅，被千人踩万人踏！！！”
喻天书：“……”
她问吴太医：“你刚刚是不是喂错药了，人怎么疯了？”
吴太医根本不敢抬头，心中吐槽：人疯了，还不是大人您造成的。言语恭敬回答：“您看他还活蹦乱跳的，在下的医术绝无问题。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行刑剧痛导致的。”
喻天书看向施的暗卫，两名暗卫也不敢抬头。
行吧。就算是实施刑罚太重，那也应该是她这个主使者的锅，她背起来，并将锅再次甩给吴太医，“让犯人镇定一下。”
吴太医接下甩过来的锅，立刻背起来，“好的，大人，请稍后。”
不多时，王强平静下来，眼睛呆滞平视前方，问什么回答什么。
就有一点，不能听到喻天书的声音也不能看到她人的任何一个部分，衣服都不行。
刚刚喻天书试着蹲坐在他面前，王强整个人立刻应激，两个暗卫都按不住，扭断了胳膊也要逃跑。
“你害怕什么？”喻天书不解，加派人手控制住他：“明明经历过比这更加残忍的刑罚，这次为什么害怕起来了？”
“啊！！！”王强眼神闪躲，如果不是用木板夹住他的头，估计是要连脖子扭断也要远离。
“别搞的我像是不能交流的变态虐待狂一样呀。”喻天书见他眼睛中神志不是单纯的疯癫和恐惧，尝试沟通：“只要你说出灭世教幕后之人，和你为何要绑架我的原因，我就给你个痛快。”
“……”王强停止挣扎，眼睛不再乱动，缓慢地抬起眼睛，小心翼翼望着喻天书的脸，最后和她对视。似乎在观察比神魔更加可怕的女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毕竟能解脱对他来说，和成仙一样是天大的喜事。
喻天书一动不动让他看，将一切交于他判断。
整个地牢沉默许久，终于听到王强小声问，“真的么？”他那副小心的样子和新成亲的小媳妇一样，哪里还有刚进牢房对喻天书叫嚣着舔屁股的无赖样子。
真有趣儿。喻天书微笑：“是的，我没必要骗你，等你说完后，就可以砍断你的头，头可是没有办法接上的哦。只要你说的是真话。”
“我说的全是真的！真的！我现在就说。”王强连忙说，因恐惧和畏惧扭曲在一团的五官舒展开来，眼睛中也带上了光，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充满期待。
“等等！”喻天书制止。王强立刻再次应激，身体剧烈扭动，还没等他发出不能理解的刺耳噪声。喻天书先冷漠制止，“闭嘴。”
王强立刻将嘴闭上，甚至因为闭得太快吞了一口空气，打起嗝来。当他控制不住发出“嗝”声，他表情恐惧得仿佛要再次被吓死一次一样。
“我只是需要用纸笔记下。”喻天书头疼不已解释道，“现在说吧，早说完早死。”
王强再次喜笑颜开，“灭世教教主是谁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确定这个人是京城的大官，我们租住房子的契约被我埋在青龙山大街和小鱼道的交口的树下，北侧那边，用油纸包着的。您一找变知。”
郑卯给属下一个眼神，派两个去找。
“我们是灭世教的附属，实际上就是花钱办事的雇佣兵，在南边战场上被教主用一箱金子作为定金，任务就是绑架你，死活都可以，只要人绑在那个房子里到凌晨就行。事成之后，还有一箱金子。”王强舔了下嘴，谄媚地笑，讨好喻天书：“大人，小的把那箱金子存在广通钱庄，绑在腰上的铜钱是信物。”
“还有小人之前得到的身家也一并在内，其中一对碧玉做的茶盏您一定喜欢……”
“说重点。”喻天书坐回椅子上，听到此，不耐烦的用手指敲击茶几。
王强明显退缩一下，就像个蜗牛，喻天书有点风吹草动的，他就要缩回壳中，寻找安全感。
“还有就是说掌握叛国的证据，实际上是以为他不仅雇佣了小的一支雇佣兵。您知道的，我们生活范畴就一个标准——乱，哪里有战乱、哪里就有雇佣兵，不同雇佣兵间异常熟悉，偶尔针锋相对时，还会私下打打假仗什么的，所以小的和才知道教主雇佣了超过二十支雇佣兵，累计人数大约有八千人，且绑架您任务，也不只发给我一人的。”
喻天书点头，她就说昨天百姓死的人数有点超过预期，原来还有其他队伍。可……按照王强说的八千人，抓住的和死的人数又对不上了。
算了，等会儿回档了在说。
“小的和其他雇佣兵联系的方式和喊的黑话是……”
“教主上次联系的时间是……”
“联系方式只有书信，虽然可能没什么用，小的将书信藏的地址是……”
……
有关的无关的信息，王强林林总总说了几百条，直至再也说不出什么。
面对喻天书沉默的注视，王强忍住不发出任何尖锐恐慌声音，尽可能将话语讲清楚：“真的……没有其他的了，小的一点没有私藏……说的……说的都是真的……求您开恩……”
不知道以为求生，谁能想到王强这幅诚惶诚恐的样子是为了求死。
这时，去寻找租房契约的暗卫都回来了，他们确实按照王强给的信息找到了契约。
王强开心地笑起来，“我就说我说的都是真话，您看，他们找到了！”
“嗯，很好。”喻天书自己拿着大砍刀，这也是她第一次真的刀，比想象中还要沉一些。她命令其他人将王强立起来。
刀立在地面上，喻天书双手搭住刀柄，说：“好嘞，根据我们刚刚约定的，说完就会砍断你的头，只不过那个人是我。”她语气中带有写俏皮，“手法不够熟练，可能会比较疼，忍耐一下哈~”
“哦，还有——”喻天书抬刀侧握，蓄力，“为了保证你提供的信息真实准确、全面无误，我们稍后还会再见。”
一瞬间，王强突然明白了之前的恐惧的是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了，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那些刑法了。
他重复的经历这些事情，一遍又一遍，但是他完全不记得，可是依旧要一遍又一遍的经历、一遍又一遍的轮回。
不知道何时才会真正死亡恐惧，可能会要持续永生永世的恐惧，死亡在这一瞬间对他来说，不在是固定的结果，而是一次轮回的开始。
太可怕了，比王强知道的不知道的，可想象的不可想象的刑罚都要可怕。
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真的疯了哀求：“你杀了我，你答应我的，你应该杀了我的！！！”
喻天书笑着说：“我会的，只不过是一会儿见而已~”
王强再次剧烈抽搐起来，然后身体猛地一蹦，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再也不动了。
吴太医战战兢兢再次上前诊断，回复道：“大人，咬断了舌头，又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