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次日一早。
言九两手插兜站在大门前，歪着头仔细观察了一阵儿，喊道：“不行啊道爷，还是歪，再往左来来！”
两个正贴对阵表的道长眉头当时就拧成一团了，却还是听话的往左去了去。
“这回得了吧！”
“啧……”她往后退了两步，“不成，过了！往右来我看看……再来点……嗯……往上！哎，再上点儿……停停停，往下往下！”
道长怒道：“言丫头，我忍很久了，你故意找茬是吧！”
言九笑嘻嘻道：“道爷，我这是追求极致的艺术，艺术嘛，要求高点，正常！”
“我看你是想挨打！老十，还不快点把她拉走！要不这表得贴到明年！”
张灵玉：“……”
他微微侧头瞥了眼身后，道：“别闹了。人来的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
言九正色道：“玉妞儿，就是因为人都来了才要好好贴！这贴的是表吗？这贴的是咱天师府的脸！今天就把表贴歪，明天能做出什么来我想都不敢想……”
道长：“……”
本来大早上在这儿贴表就烦！
眼见二位道长脸越来越黑，一旁本来还在打哈欠的王也立马架住言九往门里拖：“九儿，给灵玉真人一个面子。咱不贴表，奥，咱看比赛！马上开始了……”
言九倒是没挣扎，反而仰头对他笑道：“师兄，一块儿看看张楚岚？”
王也应道：“哎，你说谁就谁吧。”
她又对张灵玉挑挑眉，后者会意，甩袖就走：“不看。”
“真不看？那可是唐文龙！你说十佬是不是故意的，张楚岚和唐门……”
言九：“……”
言九同王也对视一眼：“走的真快。”
王也：“嘿。”
观众席上人不少，除了跟张楚岚有仇要等着看唐文龙收拾他的，还有一直对他很感兴趣的风家人。
言九一进场就对上了风沙燕探究的眼神儿，不过她知道对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身边的王也。
风沙燕打量了穿着藏蓝道袍的牛鼻子老道一遍又一遍，最后不满地垮下了脸。
在她不爽的时候言九已经和王也走到她脸前了。言九喜滋滋地跟她介绍道：“我师兄，王也。”
风正豪在风沙燕身后微笑着同二人点头示意，他的礼貌完全被自家闺女的臭脸盖了过去。风沙燕一把勒住言九的脖子，将她困在怀里，低声道：“这就是你说的他只是不上相？我看还不如你之前那个……”
言九抬手止住她的话头：“燕儿，别提那个。说真的，你不觉得我师兄风度翩翩贵气逼人吗？”
风沙燕：“……”
风沙燕：“……你喜欢就好。姐什么都能忍，没有姐忍不了的……”
“张楚岚！速速入场！张楚岚！”
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了一眼正在催促张楚岚入场的道长，风沙燕松开言九，两手叉腰，道：“这家伙这次真怕了吧。毕竟对手可是唐文龙……”
言九退了一步坐在王也身旁，道：“怕了吗？说他怕别人，我信。可是唐门……”她低头盯着场内，银红的瞳仁中闪过一道冷光，“他应该迫不及待了吧。”
风沙燕知道她是说张楚岚和唐门之间的恩怨。不过这事儿还不止这样，她和言九打小就认识，知道原来她小时候和唐门前门长杨烈之间渊源颇深。
如果不是杨烈门长后来和张怀义同归于尽，她现在也许就是唐门弟子了。
这么多年，她还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尤其是，在看到张楚岚出世之后……
风沙燕叹了口气，道：“小唐的身手你知道，不是随便就能糊弄过去的。”
此时入口处隐隐出现一道人影，言九望着他，淡淡道：“也许吧。”
【七十八】
速战速决。
张楚岚几乎没有给唐文龙任何出手的机会，即使是在对方开启毒障后，他还是在一击之内决出了胜负。
几乎是一瞬间就解决了对手。
言九歪着头，若有所思。
倒是第一次见这位炁体源流的继承者出手。
与其说他是速通，倒不如说张楚岚是在不冷静的情况下，撕下伪装，选择了冒险了的打法。
“九儿，太入神了。”
耳边一声轻语将言九的思绪拉回，她回头，正对上王也的笑脸：“走吧，跟着去看看那边的比赛？”
她顺着王也指的方向，看到了张楚岚孤身离场的背影。想也知道他是去看那边冯宝宝的比赛。
“唔……行！但是师兄，我等会儿单独跟他说两句，你自己坐会儿呗。”
“好说。你师兄我自个儿坐的时候还少吗？”
“嘿嘿，走啦走啦……”言九抱着王也的胳膊往外跑。
风沙燕：“……”
得打听打听胡兰兰能治恋爱脑不……
【七十九】
“张楚岚？”
肩上突然被一搭，正看冯宝宝比赛的张楚岚被吓得一激灵，回头时便看到少女的脑袋已经贴在他脸边了。
“哟，这不我言姐！我给您腾个地儿，您坐！”他瞬间挂上透着几分怂意的笑容，殷勤地招呼着。
她摇摇头。
张楚岚笑时目光也不着痕迹地盯在她身上，尤其是那双银红的眼睛。
有点奇怪。
他跟这个人算不上熟人，唯一的交情也就是上次在林子里，还被她暗暗威胁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不是冷意，而是针对。
针对自己？为什么？
几秒之内张楚岚脑子里冒了不少问号，但是先发问的却是对方。言九似笑非笑，问：“你对唐门，很火大哦？”
张楚岚摸着后脑勺打着哈哈试图糊弄过去：“怎么会呢……”
言九打断他：“因为你爷爷？”
张楚岚一顿，他有点儿明白了。她根本不在乎他的回答，是她有话要说，而且非说不可。
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笑意一定已经淡下来了，但是他无意再去维持，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后文。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他们都说你是不摇碧莲，不过你到底无耻不无耻，我不在乎。我只好奇一件事，你是不是废物——如果害死杨烈门长的人的孙子是个废物，我一定会很火大。”
微风荡起张楚岚的衣角，他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泛着凉意的东西沿着脊椎一路往上攀，最后掐住了他的后脖颈。
大椎有一点刺痛感……不过问题不大。
“恭喜你，赢了唐文龙。”
他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如果他输了，她恐怕就要出手了。
她有把握在天师府对他出手吗？
大庭广众之下？
恐怕不能吧。
张楚岚突然笑了一声，是闷在他胸口的一声笑。他抬眼，对上那双流光溢彩的银红双眸，他道：“张怀义是我爷爷。”
言九微微压了压眉头。
“你呢？你算是唐门什么人？”
“跟我讲这些，你不够格啊，大小姐。”
【八十】
诸葛青：“……”
等会儿打起来了他用风绳一捆两个问题应该不大吧……
【八十一】
徐三：“四儿，我看那气氛不像小年轻谈恋爱。”
徐四：“嘿嘿，再看看，再看看！”
【八十二】
不欢而散。
张楚岚最后露出一抹苦笑，道：“我爷爷不是坏人。”
言九应了一声，而后缓缓道：“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杨烈门长是好人。”
所以你爷爷一定是坏人。张楚岚替她补上。
【八十三】
“……”
张楚岚将额头抵在掌心，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刚刚有一瞬间确实有点收不住情绪，露了一点怒气出来。不过好在后来及时稳住了。
他微微抬了抬眼，有人从他身前走过，他将身子往后收了收。对方走过去后，他才注意到场下的情况有些乱遭了。除了宝儿姐和对手，连诸葛青和王也道长都下场帮忙去了。
台上……
从人群中找出言九很容易，那头黑发算不上是亮眼的色彩，可是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往那儿一戳就引人注目。
所以啊，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在想，该怎么拉拢这个人。
家世背景、人脉关系、个人能力，尤其是……她那个两豪杰之一的哥哥，这样的人如果能在自己这边，起码，如果以后真遇上什么事，她是有能力为他和宝儿姐闹上一闹的。
她一定能闹出比他更大的动静，引来更多人的侧目。
而被看到，是被同情的前提。
很多时候一点点同情就能改变很多，哪怕只是一瞬的犹豫，都能给他一个稍稍喘息的机会。
他对言九的了解不多，跟宝儿姐那儿打听出的消息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刚刚倒是看出点什么来。
这位姐，心软啊……
在他稳住心神，敛下怒气的时候他就在想，虽然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但是何尝不是一个试探她的好机会。
于是他露出一副三分苦涩三分为难四分身不由己的神情，对她说：“我爷爷不是坏人。”
嗯……再在语气里加上一点点孤寂、萧索、请求之意。
意外也不意外，他在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了片刻的迟疑。
带着同情的迟疑。
哈，兴师问罪的时候，居然会当着他的面露出那种表情……破绽实在太大了。
下次，找个机会，再加把火吧。
他要她自己走到他身后去。
【八十四】
冯宝宝一上观众席就直奔言九身边坐下了，她带着好奇瞅了言九身边那个大眼睛的小孩儿一眼。
言九跟她介绍道：“这是小白，台下那个眯眯眼的弟弟。小白，这是你宝儿姐。”
诸葛白乖乖跟冯宝宝打了个招呼：“宝儿姐～”
冯宝宝点点头，看向言九：“你刚刚跟张楚岚说啥子？”
言九笑道：“跟他聊聊，交个朋友。你知道我，我就是爱交朋友。”
【八十五】
直到王也和诸葛青对上，言九才想到一个早该想却被她抛在脑后了的问题——师兄他为什么会来罗天大醮？
不排除是被云龙道长逼来的可能。
也可能是太师爷。
但是，如果仅仅是如此的话……为什么要使用风后奇门？
他不是不服输的人。
一场比赛，不足以让他不管不顾到使出那一招。
“不能用啊，师兄……”
【八十六】
一个哭哭啼啼的大眼灯。
一个茫然无措的大小姐。
一个不为所动的冯宝宝。
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张楚岚拉了拉冯宝宝：“宝儿姐，咱好像坐错地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算挤进去也只是局外人……？”
【八十七】
一下场王也就被在出口处等着的言九呜呜嗷嗷的扑上来抱住了脖子：“师兄——你到底在干嘛啊呜呜呜呜——”
“哎，祖宗诶，我这不是啥事儿没有嘛……”王也无奈地看了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言九，示意诸葛青先走。
诸葛青：“……”
不是，他怎么记得好像是他输了。
完了整得凄凄惨惨还嗷嗷吐血的好像也是他自己。
这怎么那边先哭起来了呢？
不远处一双满含泪水的大眼睛望着诸葛青：“青——”
……好吧。
这可能就是术士共同的命运。
【八十八】
“师兄，你到底为什么非赢诸葛青不可？”
王也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道：“这事儿说来话长……”
小姑娘眼泪汪汪：“说嘛说嘛！”
“言九！听到没有，速速入场！言九！”
言九：“啧。”
言九回头对台上的裁判道：“荣山师兄……！”
“进场！”
言九：“……”
【八十九】
对面算是她半个熟人。
比赛始于她一句：“害，娇娇啊！”
然后就结束了。
被一击捶进墙里去的时候，娇娇心里骂的却是台上的裁判：你说你没事惹她干嘛！！！
【九十】
言九重又泪水涟涟：“师兄，咱去那边细讲。”
王也：“……”
这小倒霉玩意儿小脸翻得……
【九十一】
“成，我回去歇着去了。这比赛哟，真是累死人了……”
“师兄慢走！”
言九跟王也分开后本来是打算回赛场去看风沙燕比赛的。来龙虎山之前就答应她要去看她比赛，结果这都比了几天了，愣是一场都没看上。
再不去说不准会被燕儿抓住掐死……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却突然一顿，侧头向身后的林子里看去。
“……”
言九垮起一张脸。
不会吧这货……
她甩甩头，还是决定回去看风沙燕比赛。可是走了没几步又停下了。
她记得风沙燕这场是和贾正亮比来着，那家伙虽然麻烦，但是风沙燕要对付他最多费点劲儿——也就是说，燕儿指定晋级。
反正……反正还有一场，就，明儿再看呗。
燕子，我还会再回来的！
她转头往树林里跑去。
进了林子后她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微风在林间轻荡，她反而有点烦躁了。
“马仙洪，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感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随后整个人都贴上她的后背，以一个亲昵的姿势压了上来。他垂下头，一缕白发随之垂落在她胸前。
言九不觉已握上他压在自己腹部的手，却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喃道：“那位王道长，也是八奇技的传人？”
【九十二】
言九：“……”
言九当时就给了他一脚。
“马仙洪你是不是有病！”
被推开教训了一顿之后，马仙洪解释道：“我只是想帮王道长……”
“还没完了是吧！”言九打断他，“原来你大老远跑龙虎山就为打听这个！我警告你少打我师兄的主意，他好的很要帮也轮不到你，你整好你那个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乡村建设项目就得了。”
马仙洪没和她争论，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树林深处。言九顺着看过去时，只见一个扎着四叶妹妹头的家伙走了过来。对方显然没注意这边，反而边走边时不时瞅一眼身后，嘴里还嘟囔着：“宝儿姐没问题吧，那道长……”
他一抬头，六只眼睛对到一起。
“……”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言九：“说真的，见到你我反而不觉得惊讶了……张楚岚。”
虽然刚刚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有点紧张，这会儿张楚岚却还是熟练地摆出一张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笑脸来：“言姐，巧了嘛这不是！您也出来散步呐，不过您身边这位是……？”
言九摆摆手：“你就随便跟他叫声哥就行。”
“得嘞！哥呀，这是打哪儿来啊，之前好像没在山上见过呐！”张楚岚简直可以说是热情洋溢，就差把“套近乎”仨字儿写脸上了，“咱哥一看就根骨绝佳是个练武奇才必定也是人中龙凤吧……”
这长毛有鬼。
罗天大醮到现在都过去一半了，现在上山来看比赛，有点太晚了吧……
估计是另有所图。
保不齐……这位又是全性的？
马仙洪还没来得及张嘴回答，言九已经先一步问道：“你在这儿干嘛呢？”
张楚岚：“散步！”
言九：“……不信。”
张楚岚：“言姐！你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怎么能怀疑我诚实的品格呢！”
被闪了一脸人性光辉的言九：“哦，还是不信。”
她顿了顿，又道：“算了，你要玩什么花活与我无关，我也没兴趣知道。”
她回过身，一手抓住马仙洪的上臂：“走了。”
马仙洪会意，听话地跟着她离开。一只飞虫从他袖中飞出，很快便隐入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