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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一更半(1 / 1)

“问娘子好, 娘子怎麽来了?”

吴老太带着赵婆子等人撩开布帘子就进来了,薛小娘正在炭火旁边做针线。

见了她,连忙迎上来问好。

吴老太在屋里瞅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那盆上等细炭上。

想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娘子, 屋里用的还是一盆下等炭。

“薛小娘, 你有这好炭, 你不孝敬给我用,你倒自己用上了。

你一个买来的小娘, 配用这上好的炭吗?”

吴老太今日怕风吹了头, 头上专门绑了根布勒子,这是柳氏捡那藕色如意四季花绸给她做的。

本是热闹的料子,可勒在她头上, 却衬的那脸子蜡黄。

到了冬日,她能一两个月不洗发,每天早上, 让赵婆子给她梳发髻, 赵婆子梳好后, 都能沾一手的头油。

她嫌恶的不行,背地里没少和人说,吴老太不用买桂花油。

如今勒着那崭新的布勒子,显得头发更加的油腻。

薛小娘是知晓吴老太身上有味的,她和她在一块这么多年。

可平时, 俩人也不怎么见面。

刚刚吴老太一进来,身上的味冲的薛小娘一脸的不自然。

“是相公要烧炭,说冬日我屋里冷。

我不知娘子屋里缺炭使,这就让丫头给娘子送去。”

吴老太爱要旁人的东西,薛小娘给她就是了。

“冬日, 你屋里冷,我屋里就不冷了?”

吴老太阴阳怪气的很,

“勾的官人只疼你一个,你个妖精,野狐狸。”

“娘子……这是哪里的话。”

薛小娘都半老徐娘了,还被吴老太指着鼻子骂狐狸。

原以为她比不上年轻的丫头了,可见吴老太这样,薛小娘不仅不气,还有莫名的欢喜。

“赵婆子,给我扒了她的衣裳。”

“娘子,你们要做什么?”

薛小娘脸色顿变,让丫头赶快去叫吴老太爷回来。

“快拦着她。”

吴老太爷不在这,正好方便了吴老太行事,让婆子拦着丫头不准去叫人。

“娘子,娘子,不要卖我,我在咱家都多少年了。”

薛小娘此时再不明白吴老太这是想发卖了她,那就是傻子了。

“不卖你?不卖你府里如何有银钱买米下锅。

你在我家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该走了。”

吴老太让婆子扒她的衣裳,她自己去翻薛小娘放首饰的匣子去了。

薛小娘光头面就装了四个匣子,里面金的,银的,镶真珠的,看的吴老太心口疼。

这些头面,置办下来要花多少银钱,败家的玩意。

就在她准备翻薛小娘的箱笼,寻身契的时候,吴老太爷得了信,从吴二郎的书房匆忙赶来。

薛小娘一共有两个丫头,吴老太进来的时候,另外一个丫头去拿炭去了。

等她回来,隔着布帘子,就听到吴老太让人扒薛小娘的衣裳,便跑去报信去了。

“给我住手。”

老太爷的声音刚传进来,布帘子就被掀开了。

“你怎麽回来了?”

吴老太的手都插在了薛小娘的绸缎衣裳里,就见吴老太爷回来了。

“相公……娘子要卖了我。”

被扒的只剩一身里面穿的单衣的薛小娘,哭的脸上都是泪。

“你甭可怜她,府上如今断了炊,把她卖了,好有米下锅。”

吴老太有些心虚,怕他不让买,又说道,

“等把这个灾年熬过去,我再给你买个年轻的。”

吴老太爷指着地上的薛小娘,

“她都多大了,你卖了她,牙婆会把她卖到何处?

你又能落几个钱?

我买她做妾,已有十几载,她从没有不敬你,也没有害人……”

“你为了几个钱,把她卖了,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我也是为了府里……没银钱买米了。”

吴老太仔细想想,这个薛小娘确实没有对她不好,每年还孝敬她两双鞋,一身衣裳。

可她把吴老太爷的银钱都给哄了去,这让她怎么不恨她。

“没银钱买米,活该,我早就劝你把丫头卖了,你不听怪谁。”

吴老太要卖薛小娘,这事着实气到了吴老太爷,他这次也不给她银钱使了。

“牙婆给的价儿贱,如何能卖。”

吴老太不敢对他说,如今价儿更贱了,怕他和她急眼,钱也不要了,带着赵婆子几人又回到了自己院里。

巧姑回来,告诉柳氏薛小娘没卖成,吴老太爷拦着不让卖。

柳氏怕吴老太把气撒在她身上,连忙带着巧姑回了大房。

她没想到,公爹吴老太爷这么看重一个妾,家里都吃不上饭了,还不肯卖掉。

……

八个丫头连着一个张养娘,吴老太一共得了四贯余五百十个钱。

这钱她让赵婆子去外面买了麦,麦比糙米还要贱些。

买回来磨成面,蒸饼子就咸菜吃。

赵婆子把麦买回来,自己先昧下了两碗。

下人院,

蔡婆子躺在炕上,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小红也不敢去招她,她躲在灶房,啃着又凉又硬的饼子。

这饼子就剩三块了,吃完小红也不知道要吃啥。

她盼着蔡婆子手里还有银钱,能拿银钱再去买些粮回来。

张妈妈家的小环比她命好,在张妈妈家至少能吃上一口热饭,也不用挨打受气。

她不知,小环此时正在院里浆洗衣物,张妈妈和雁姐儿她们在屋里喝米粥。

“娘,再给我来一碗。”

雁姐儿喝了一碗,还想吃,张妈妈不肯给她盛。

“你都喝了一碗了,要是饿,多吃些咸菜。”

晚食是张妈妈做的,一家四口人,就煮了半碗米。

正好一人一碗粥,锅里的那是给她儿子留的,也不知她儿子哪去了,这些天不着家。

“我又不是吃白食的,我有挣月钱。”

雁姐儿瞥了一眼还想去锅里捞稠粥吃的嫂子。

王氏捞粥的动作一顿,把勺子放下,看向这个小姑子,

“雁姐儿,你是在说我吃白食?”

“谁说你了,我和娘挣的有月钱,一人才吃了一碗粥。”

雁姐儿嘴上说不是,可话里又处处点嫂子王氏。

王氏听了,心里憋屈,本来想捞一勺稠的,后面把自己的粥碗给添的满满当当才作罢。

雁姐儿见嫂子这样不要脸皮,气的来到院子里,让小环去给她烧水烫脚。

小环正在给王氏浆洗衣裳,见她让自己去烧水,只好放下衣裳去烧水。

“小环,把衣裳给我洗了,不洗好别想吃饭。”

屋里传来王氏的声音。

小环夹在俩人中间门,左右为难。

“你们把我也卖了吧……”

小环也听说了府里卖丫头的事,这家子人老使唤她干活。

轮到她吃饭的时候,这家王氏就装傻,说忘了给她留饭。

她已经两顿没有吃了。

说罢,她把衣裳扔下,不肯洗了,也不肯去烧水,跑到灶房,一把抢过王氏手里的粥,咕嘟咕嘟喝下。

都把张妈妈她们看呆了。

小环吃完粥,用袖子抹了下嘴,然后跑到了雁姐儿干净整洁的炕上躺下。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雁姐儿赶她下去,她就像没听到似的,还把雁姐儿的褥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娘,要不然还是把她卖了吧,别是有疯病。”

正好家里还能少一张嘴吃饭。

王氏对张妈妈说道。

“两贯钱买的……”

张妈妈原本算计的是,等丫头价儿高了,再高价卖出去,不仅能赚个几贯钱,还能让她伺候一家子。

可谁想到今年是个灾年,早知丫头的价儿不涨反跌,她当日就不该买下她。

若是卖给牙婆,肯定给不了价儿。

这下人院……谁家要丫头啊。

张妈妈寻思了半天,想到了刁银娣。

她是个爱吹嘘的,到时候她去捧她两句,哄她把这丫头给买了去。

想罢,就让儿媳王氏给她从咸菜缸里捡碗咸菜来,那刁银娣爱占人家的便宜,她与她一碗咸菜,她定然高兴。

刁妈妈在灶房做晚食,把想帮忙的梁堇也赶到了热炕上。

这炕里的柴烧的足,人躺在上面,骨头缝都酥了。

“我做好晚食,你俩就在炕上吃,别下来了,外面冷,我待会给你们俩端过来。

尿桶也给你们拎进来了。”

“娘,你把我的小裤儿帮我洗了。”

桂姐儿从自个的褥子里,抽出一条穿了许多天的裤儿。

梁堇嫌恶的往后躺了躺,

“你怎么不自己洗?

娘,不要给她洗。”

梁堇见她懒病又犯了,瞅她娘刁妈妈没看见,手伸过去,偷拧了她一把。

“还是我自己洗吧。”

桂姐儿有点怕二姐儿,被掐了也不敢吱声告状。

等刁妈妈出了屋,桂姐儿朝梁堇凑了过来,梁堇再退就从炕沿上掉下去了。

“二姐儿……你的小裤儿让我穿一条。”

桂姐儿晃着梁堇的胳膊,她知晓梁堇爱干净,小裤儿常洗。

梁堇不肯答应,小裤儿是贴身穿的,怎么能乱穿。

桂姐儿缠了她一会儿,见她不答应,又想把那条刚脱下的小裤再穿回去。

梁堇真是受不了了,

“你成天还想着给哪个郎君当小娘。

就你这样的,小裤儿穿的都能揭下来一层子皮,人家郎君嫌不嫌你?”

“到时候,我有丫头给我洗小裤。”

她长得俊,不给人当小娘,这张脸不白长了。

等她当了小娘,就让二姐儿去给她当丫头,天天给她洗小裤儿,让她不借给自己小裤穿。

梁堇不知桂姐儿心里想的啥,要是知道了,非要打的她叫娘不可。

“小裤儿要常换洗,我听灶房的胡娘子说,若是不常换,那里会得病。”

北宋是没有妇科医生的,下面得了妇科病,女子都羞于启齿,只能默默忍受。

像这等私密之事,若是梁堇不与桂姐儿说,桂姐儿也不晓得。

刁妈妈也不会和她们说,因为像这样的事,都不好意思张口。

她只会让她们换小裤儿,但从不说为什么。

或许,连刁妈妈也不懂,只是许久不换洗会有味道所以才常换。

“你怎么说那里。”

桂姐儿把头缩进了褥子里,她也是知羞的,褥子里的她满脸通红。

在梁堇看来这没什么,可桂姐儿是个实打实的北宋人。

平时女子们都默契的从不言及那里,好像提起那里,有多不堪,或者多不体面一样。

“我说的是真的。”

梁堇怕她不信,又说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桂姐儿从褥子里探出头来,耳朵肉都是烫的。

她有些羞耻,又有些害怕,问了梁堇她那发生的变化。

她今年那里才开始有的,平时也不敢说。

桂姐儿那里是正常的,开始发育了而已,梁堇与她说,旁人都会有,桂姐儿才放下心来。

“以后我日日换小裤儿。”

桂姐儿怕得病,不敢再一条小裤儿穿十几天了。

俩人躺在炕上,凑在一起说着外人不能听的小话。

刁妈妈在灶房熬了米粥,又把冯娘子让卢婆子给她送来的肉食,蒸了两碗。

这肉食没坏,天冷能放住。

又舀了些面,揉了一锅饼子。

张妈妈端着一碗咸菜过来的时候,刁妈妈正在坛子里捞梁堇之前腌的小菜。

只见这小菜,不过是寻常的萝卜,芥菜疙瘩,却色泽通透,和旁人腌的不一样。

刁妈妈昨个就吃了,吃起来,又酸又辣,很是爽口。

尤其是吃肉食的时候,再吃两筷子这个,很是受用。

“刁娘子,做什么吃食哪,这么香。”

刁妈妈见是张妈妈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她自己腌的咸菜,她还没说话,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嫌弃来,

“没做什麽,就熬些米粥来吃……

前个有人与了我一点猪下水,我蒸来给家里的两个姐儿吃。”

张妈妈往灶台那边看了两眼,味道这样香,会是猪下水?

“这冬日里,没什么好菜吃,我想着给你送碗我腌的咸菜。”

“这咸菜你还是留着自个吃吧。

家里有好的,不舍得给我送,送碗子咸菜疙瘩。”

刁妈妈撇了撇嘴,觉得这张妈妈瞧不起她。

她家连丫头都使唤上了,还给人送咸菜。

张妈妈好心好意的来给她送咸菜吃,没想到她还瞧不上,

“我家里哪有什么好的,我不比你,你在娘子跟前得脸面,还得过娘子赏的好衣裳。”

“这倒是实话。”

刁妈妈被捧了两句,又开始显摆了。

在这些陪房中,娘子可是很疼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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