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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话:苦恨芳菲(1 / 1)

世界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画面一帧一帧地定格,嬴政头脑完全空白,他只是本能地一抓,然后抓到了早就被她解开的披风。黑色的锦缎遮拦了他的视线,他攥紧手中的布料,心脏狂跳着往绝壁下看去,山风正卷起她的衣摆,她就像是先前飞出去的蒲公英,在广袤的天地间显得是那么纤弱渺小,眨眼便消失在浮动在深渊之上的晨雾里。嬴政只觉似有一把重锤狠狠地锤破了他心中的鼓,只余下悠长的破鼓的回音。

“璨璨……”久久的失语后,盘桓在喉间的气流终于冲破了封锁,他哑声呼唤她的名字,由小及巨,直到回音传遍四方。她在做什么?她是疯了吗?她被他封了阴阳术,这样掉下去岂不是必死无疑?她为何要这样做!在他最志得意满的一刻给予他致命的一击——他刚刚才在祝祷里向上天传达了要与她永不分离的愿望,也要求李斯在碑铭里写上他隐秘的私心,这些将会上达天听,将会永远地被铭刻在竖立的石碑上流传后世,他满心希冀地回味着建功立业开拓不世之功的快乐,也满心希冀地憧憬和她相携走完一生的未来,可是她就这样在他面前跳下了山……她为何要这样做?!他目眦欲裂。

就像是要回应嬴政的心情似的,原本破云而出的金乌又悄然被暗沉的云海吞没,一声闷雷于层云间滚动,发出迟缓的巨响,酝酿着后续的风暴。

“去找她!即刻封山,任何人不许出入!罗网、影密卫、禁军全都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嬴政强压住内心的颤抖下令,天知道他此刻脸都已经白了,握着披风的手捏得咯咯作响。

盖聂领命之后脚下一点,兔起鹘落般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中。

烛幽站在山腰上一处隐蔽的凹槽里,密密麻麻的藤蔓将她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她静静地望着盖聂从眼前掠过,垂下眼,无声一叹后看向了身畔的人,似曾相识:“夫子派你来的?”其实她并不指望得到帮助,尤其是来自小圣贤庄的帮助。

他含笑点头:“郗姑娘,多年不见,可还好?”

原来她曾经见过他吗?可烛幽想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想出他是谁:“不太好,崴了脚。”

他噗嗤一笑,安慰道:“没关系,可以骑马。”

“秦军一定会封山的,不说罗网和影密卫,单一个盖聂就不好应付,我现在还崴了脚,这要怎么走?在他们搜山结束之前都呆在这儿吗?”她面无表情地问。

“所以师叔派了我来。”他笑得十分柔和,宛如春风拂面,给人一种安定闲适不由自主想去相信的力量,“郗姑娘知道坐忘无心一说吗?”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这不是《庄子》里的吗?

他眨眨眼:“事急从权,冒犯了。”他握住了她的手腕,“内不觉其一身,外不识有天地,和光同尘。”

烛幽骤然感到一股飘然的通透感,仿佛通过了眼前的人感知了天地,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能听到风的呼吸。

烛幽终于对他本人生出些好奇,她第一次问别人的名字:“你叫什么?”

“在下颜路。”

随颜路离开了泰山赶回桑海,烛幽也没有敢去小圣贤庄,按嬴政的脾气定然是不找到她不会罢休,这时候还不赶紧逃会连累到所有人,于是她在郊外便同他分别,独自登上了南下的船,去往百越。

她见到焰灵姬时,脚伤都已经好了。百越的王宫比起咸阳宫自然差了老大一截,但别有一番风味,看起来自然灵动,比起宫殿,更像是精巧的乐园。她被带到枝繁叶茂的后花园,巨大的湖面上摇曳着亭亭的莲叶,焰灵姬正躺在岸边的竹椅上吃水果,灿烂的阳光被一把巨伞隔绝,从她晃来晃去的脚尖看,应是惬意非常。

“焰灵姬。”烛幽在离她还有五步远的时候叫了她一声。

本来躺着的她探了个头出来一瞧,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这么快就来啦,我还以为还得一阵呢。”

“已经很慢了。”烛幽回答。

“哦?这么想见我吗?”她笑嘻嘻地起身,想用沾了汁水的手拍烛幽的脸,被她迅速地躲开。她讪讪地取出帕子把手指擦干净,重新拍了过去。

烛幽这次没动,任她动作:“嗯,很想见。”

焰灵姬一愣,噗嗤一笑:“人家差点就当真了呢。”她将她领到竹廊下坐着,摇了摇手中的铃铛,悠远的铃声因着她的内力飘了老远,久久不散,“来,先见见你的侄儿侄女。”

烛幽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她是说了,生下来的孩子叫她姨母。

不多时,一艘轻舟靠岸,从船上跳下一大一小两个豆丁,清脆可爱的声音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至:“阿娘我们回来啦!”

“阿娘!这么早就要吃饭了吗?”

烛幽抬头,看见这两个豆丁牵着手朝她们跑来,一人举着渔网,一人提着小桶。嗯?这两个孩子应该才一岁多啊,怎么会长这么大了?烛幽目露惊疑。

“怎么一天净想着吃?”焰灵姬佯怒,柔柔地挥动着手臂,“快点儿来见姨母。”

两个小男孩儿齐齐站到烛幽面前,好奇地与她对视。两人梳着一模一样的总角,若不是年纪有差,完全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黑色的头发服服帖帖的,衬得人乖巧不已。眼底都带着些许的红,皮肤格外的白,嘴唇和下巴让烛幽不由得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从前怎么没听说过姨母呀?”

“姨母不是娘亲的姐妹吗,怎么和阿娘不太像呀?”

“还是阿娘最好看了!”

“没错!”

焰灵姬乐不可支地解释:“这是阿娘带着妹妹给你们找来的靠山。”

两人的眼睛同时晶亮,向身后大声道:“妹妹快来!”

驱尸魔气喘吁吁地一手夹一个小女孩儿赶到她们面前:“都说了不到饭点儿,跑这么快也没吃的。”

焰灵姬杏眼圆睁地把两个小女孩儿接过来放到地上站好:“都说了几百次不许这么抱我女儿了!”

“我也说了几百次我没那么大力气可以一手坐一个!”

烛幽指着面前两个发白如缎、眼红似血、肤白胜雪的小女孩儿,手指微微颤抖:“我好像知道你说的那个不配拥有姓名的脸长得好看的无耻之徒是谁了……”

焰灵姬无辜地眨眨眼:“长得像他我也没法呀。”

烛幽顿时毛骨悚然。他们当年在韩国不是水火不容吗?她不是最讨厌他了吗?他不是死了吗?他们两个人怎么能在一起,还生了四个孩子?

焰灵姬浑然不觉这个事实有多令烛幽费解,她娇俏一笑,向她挨个儿介绍:“小白、阿焰、囡囡、妞妞。”

“……”烛幽嘴角抽搐,“你肚子里没有墨水便算了,白亦非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难道这里兴贱名好养活?”

焰灵姬怒瞪:“郗烛幽!”

驱尸魔忍着笑:“都是小名。”

“将他们带下去换身衣服吧,灰头土脸的怎么好见客人?”扭头便将几个孩子并驱尸魔这个“保姆”给赶走了。

烛幽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白亦非呢?”

“死了。”焰灵姬轻描淡写。

“……今年之前都还活着的吧?”

焰灵姬愣了愣,抬手戳她的脑壳:“想什么呢!当然了,否则我一个人怎么生得出女儿?”

“你怎么不见伤心?”烛幽把她的手给拍开。

“有什么可伤心的,那个老不死的活了这么久,死了又不亏。”

“……”烛幽顿了顿,“我是说,你们的感情还好吧?或者说,你对他有正面的感情吗?”

“废话,那四个孩子又不是摆设。”焰灵姬哭笑不得,“我可是百越的女王,谁还能逼我生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孩子是你们感情好的证明?”烛幽再次觉得费解。

焰灵姬已经知道了,她至今还有许多事不明白,于是换了谆谆教导的语气:“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也没错,为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生孩子的确是爱他的证明,但也并不是说为了证明这一点就一定要生一个。你这么震惊,莫非是你家陛下跟你提过?”

烛幽点点头。

这次轮到焰灵姬好奇了:“你如何回答的?”

“自然是照实说。我不喜欢小孩儿,也生不出来。而且他不应该希望我有孩子,将来威胁到扶苏怎么办?”

“你倒是对自己的地位有个清楚的认知。”焰灵姬叹了口气,“不过强权如他,碾死谁不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你倒不必替扶苏担心。”

诚然如是。烛幽默默表示肯定。

焰灵姬打量她一会儿,问道:“怎么急匆匆地就来了?算算日子你不是应当在跟着陛下东巡了么?”

烛幽沉默了一会儿,望进她的眼底,幽幽道:“他废了我的阴阳术。”

焰灵姬一愣,睁大了眼睛:“不会吧?”

烛幽没作声。

“他不至于对你这样狠吧?”

烛幽示意她自己看,焰灵姬伸手一探便感受到了她经脉的凝滞,这个严重的程度完全是下了死手啊。她愕然地收回手:“他连你也防备至此吗?”隔了一会儿,她压低声音再问,“你不会已经跟他闹翻了吧?先前你传信给我我就觉得奇怪,这会儿就到了我更觉得奇怪,队伍还没开始南下呢……”

“封禅大典结束后我从泰山上跳下来了。”她顿了顿,接道,“当着他的面。”

“……”

“他估计在满世界地通缉我。”

焰灵姬扶额哀嚎:“……我的小冤家,你搞了这样一个烂摊子,为什么要到我这儿来祸害我啊?”

烛幽表示不会连累她:“我想解了合卺。解了我就走。”

“解合卺?”

“他说你给我种了合卺,我和他的性命绑在了一起。我不想欠他的,你帮我解了吧。”

焰灵姬欲言又止地望着浑身上下都写着“死了也行”的她:“烛幽啊,这世上没有什么合卺蛊,若真的有,你现在应该还能再见白亦非一面。现在你身上的这个还是白亦非炼的,他家也有家传的蛊术,说起来还和你师父有些渊源。”

烛幽怔了怔,这个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可她只有一张嘴能问话:“你骗了他?”

她无奈地摊开手:“我就随口一说,想看看他会为你做到什么程度。谁知我一说唯一的办法就是种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合卺,他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她摇摇头,像是面对不成器的学生,“他信就算了,怎么你也信了?”

她从未深究过当初发生了什么,焰灵姬的话骤然刺得她心一痛,人总是容易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所以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从他嘴里说出,她也愿意相信,因为她一直觉得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可他怎么可能与她一样?她自嘲地摇了摇头:“是我一厢情愿了。”

焰灵姬却不甚赞同:“作为一国之君,他渴求更长的寿命,甚至奢求长生,却愿意把寿命分给你。”

“或许我活着,反而能带给他更长的寿数。”

她无情地戳破她的自我蒙蔽:“你的性命维系于一条蛊虫,你觉得你万全吗?”

烛幽终于忍不住说:“所以他废了我的阴阳术,想将我囚在宫中,就像当年他囚禁丽姬那样。从头到尾我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样在对我……到底是将对丽姬的感情倾注在我身上,还是因为那就是我……”

“你觉得你是那个丽姬的替代品?”她反问。

烛幽气弱地避开她的视线:“至少一开始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对她留情,也不想知道。”

焰灵姬用一种“你确实还不懂”的语气道:“人一旦有过心爱之物,便总会注意到替代之物的瑕疵。那点瑕疵会在无意识的对比中被无限放大,以至于时时如鲠在喉,无法忽略。所以有谁会去爱上替代品呢?那终究不是原本的东西,那些不同、那些瑕疵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他已经失去了,只会令人痛定思痛。何况他愿意将性命给你,对他那样一个人来说,除了真心爱你,哪里会有别的选项?难不成他已经疯魔至此了吗?但那是始皇帝啊,你难道比我更不了解他吗?”

烛幽无言。

她拍拍她的肩,声音放柔:“当然了,我也不是说因为这个你就要原谅他废了你的阴阳术这件事,感情之外的事情你肯定都想得通,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肯定明白。我不劝你什么,你就先在百越散散心吧,白亦非还有东西留给你,等你心情好些了,我便带你去拿。”

烛幽摇摇头:“我还是不要留太久,对你不好。”

“那你想往哪儿躲?现在回云梦泽?岂不是自投罗网?”焰灵姬劝她宽心,“你是走水路来的,而且谁能猜到你竟然会来我这儿?比起阴阳家大本营,还是我这里安全些。”

烛幽还是拒绝:“我要回去看看有没有解封印的办法。”

“那他去堵你怎么办?”

“东巡的路线不会轻易更改,他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我做到那样的程度。”

焰灵姬见拗不过她,只得应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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