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百微书院>女生耽美>[天行九歌/秦时明月]悲回风> 第三十话:化蝶引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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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话:化蝶引梦(1 / 1)

嬴政离开了好一会儿,跪了一地的乐人们才敢抬起头,确认他的仪驾果真离开了,他们才纷纷站起来,心有余悸地小声交流刚刚的恐惧。烛幽还是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乐府令走到她身边接过了琴:“大人没有被惊到吧?王上他平时根本不会过来的,谁知今日……今日竟……”

烛幽觉得比起甚是平静的自己,愁眉苦脸的乐府令才是真正被惊到的那个。她望着三三两两散去的乐人,说:“看来今日只能到这里了。”

“好好好,在下立刻送大人出宫。”乐府令抹了抹额上的汗,赶紧吩咐人下去备车。

烛幽回到驿馆时正遇上星魂从外面回来,并且还带着很多吃的,她犹疑地问:“你去哪儿了?”

星魂并未回答,反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教到一半遇到嬴政去乐府,众人就散了。”烛幽概括得很准确,星魂也就随口一问,并不上心,从侍从手里取了一串糖葫芦就一边吃一边往里走。烛幽却看得很惊悚,老成的星魂和这么有童心的冰糖葫芦半点不配。他走到一半见她还停在原地,便问:“站着做什么?”

烛幽欲言又止:“你知道你手里的是什么吗?”

星魂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她:“这还能不知道的吗?”

“这是小孩子吃的。”

星魂送给了她看傻瓜的眼神,然后走了:“我难道不是小孩子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怎么从他嘴巴里说出来这么令人恶寒呢?摸了摸起的半胳膊鸡皮疙瘩,烛幽紧随其后进了屋。

“我感觉这次来咸阳并不是像你说的。”

“哦?”星魂又摸出一包山楂条,上面裹着糖霜,每捻起一根儿就扑簌簌掉下来好多,烛幽拿了个杯子过去接着,打算一会儿兑水喝。

烛幽正在剥地瓜皮,被烫得直呼气:“嬴政根本不想看见我,见了这么多次,他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讲过,今天在六英宫他居然拂袖而去了。”言下之意无疑是星魂之前的猜测错了,东皇太一就算打的是这样一个主意也注定会落空。

“没有哪个君王会容忍背叛,你做出那等事,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背叛了。”不仅做了,还能做到,不仅是背叛,还是威胁。

烛幽没有搭话,沉默了半晌。虽然故人相见形同陌路,她却也只是轻轻地有一点难过罢了,更难过的事情她也都消化完了,何况是这个:“……也罢。”

“嗯。”星魂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两个人索性就安静地凑在一起吃东西,大司命来叫他俩吃饭,看到一地的果皮,无奈地扶额:“……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们竟这般活泼?”

因为那天六英宫的小插曲,乐府令也不敢接烛幽进宫了,于是目前阴阳家一行人里就只有月神和云中君比较忙碌,星魂、大司命和烛幽三人经常无所事事地在咸阳城里闲逛。

那天他们正在铺子前等着试试这家号称比宫里御厨做得都好吃的烤羊肉,遥遥地就听到有人叫唤:“山鬼大人呐,可算找到您了!”

这不就是乐府令那极具穿透力的高亢声音么?烛幽转过头就看到他发冠都跑歪了,提着衣摆急吼吼地就从人群那头奔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到她的面前:“山鬼大人一定要救救下官啊!”

烛幽退开了一步,低头看他:“发生了何事,如此惊慌?”

乐府令扶着摇摇欲坠的发冠站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脑门儿上还挂着汗水,看起来的确很着急,但又不敢当街说,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星魂抬手就张了个结界:“说吧。”

烛幽点点头,结果刚站起来的乐府令又“扑通”一声跪下了,那声音听得她都觉得痛,他险些抱住烛幽的大腿:“山鬼大人,自从那天王上驾临六英宫后,每日都会传唤琴师去抚琴镇梦,然而……然而王上最近头痛之疾复发,心情不佳,稍有不如意轻则杖责,重则……现在琴师们惶惶不可终日,再加上多有受罚好些都没法儿下榻了,王上今日又有召……山鬼大人求您救救下官吧!”

烛幽还没开口,星魂就已经冷叱:“乐人乃贱籍,上次你求她去作教习已然逾矩,此次竟想让她代你们奏乐?”

“这……”先前烛幽好说话,所以乐府令才抱着希望而来,却没想到今天遇到了拦路虎,一时哑口无言。

烛幽却问:“情况很严重么?云中君不是一直在宫中替他医治?”

“秦法严禁宫人口舌,下官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乐府的琴师折损了大半,这样下去全然不是办法啊。”他听出烛幽还是对嬴政带有关心,便接着劝,“乐府中人确实都是奴籍贱命,死不足惜,可对王上的病情毫无助益,这样下去也是得不偿失。大人您不怜惜乐人们,也请考虑一下王上吧!”

星魂却不这么认为:“若有这番必要,云中君自会来寻你。嬴政本来就对你心有芥蒂,区区乐府令一求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就进宫去,不行。”说罢就撤下了隔音的结界,正好店家的羊肉已经切好了,他就和大司命一同进店去了。烛幽也觉得星魂说得没错,便拒绝了乐府令,他虽然泄气,但也从星魂的话里听出了转机,慢慢冷静下来倒稍微放下了心。

果真如星魂所言,第二天云中君就从宫里出来把烛幽一道接了去:“王上的头痛复发了,你看你能不能奏琴导引一下他的神思。”

“这么严重吗?”烛幽有些惊讶,明明在他们来咸阳之前云中君就已经为他治了一段时间了,那会儿不都很顺利么?怎么会又突然复发,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云中君皱着眉头:“帝王之心不可测啊……”嬴政对于政事事必躬亲,朝乾夕惕少有休息,心思深沉思虑众多,这些都是头痛的根源,就算用药再好,他不配合调整也是白搭,然而恰恰是思虑之事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烛幽撇了撇嘴角,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们两人到达章台宫时,正是嬴政午后小憩的时间——他以往并没有这个习惯,他一向精力充沛,直到被头痛所困扰,这才在云中君的建议下安排了这个休息。平日里他午睡的时间不长,睡得也浅,但今日云中君刻意在殿内燃的香里多加了些成分,此刻屏风后的嬴政呼吸绵长深沉,一听就是在熟睡。烛幽坐在屏风之外,轻手轻脚地把琴放下,手指轻拨,奏响一曲《神化引》。此曲乃庄子所作,又名《蝶梦游》,“其趣有飘然脱洒,其神与物俱化,想像乎浮空明於林泉大麓之间,同蜂蝶之所翩翩,而忘於形骸也”,正好适合嬴政这样思虑过重的人。

绵长的琴音宛如柔丝轻轻地托住了嬴政因为术法辅助而游离的神思,将那些离乱纠结的思绪轻缓地剥离开,一条一条地理顺,带着它们在半空中浮游。烛幽并不能看到那些被压抑着、只能在梦中出现的神思到底是些什么,但她却可以感受到其中深厚的痛苦和恨意。他竟如此不开心么?这些因为他的睡眠而离散出来的神思里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欢欣都没有。

难得睡得深沉的嬴政感觉自己好像模模糊糊地做了个梦,但那个梦一团糊涂。虽然梦原本就是毫无逻辑的,可今天的梦却不一样,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什么地方漂浮,那里一片混沌,虽然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却令他异常的安心和放松——这对于他来说是格外久违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在母亲的怀抱里。从赵国回到秦国之后,母亲在他的生活中就变成了一个符号,越来越模糊,母爱和温情也离他越来越远,最后竟定格为刀剑相向。而如今,赵姬的面目他都已经不记得了。有时候他甚至会问,母亲除了带给了他生命和缠绵余生的痛苦之外,还剩下什么?他将这一切当作紧握至高无上权力的代价,然而这样的权力可以安慰一个人受伤的心灵,也可以炽热一个人潜藏的恨意,他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更多,以至于他偶尔也会怀念小时候,虽然清贫艰难,受过颇多委屈,咽下过许多痛苦,但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竟然也可以成为深藏在他心底的一颗糖果。就像现在,他紧跟着一只水蓝色的蝴蝶小跑在曲折幽深的巷子里,他记得那条路,那是回家的路,只要走到胡同的尽头,温柔的母亲就会伸出双臂迎接他……

嬴政从沉眠中苏醒过来时头已经不痛了,他好像经历了长途跋涉之后得到了充足的休息,身体难得地告诉他满足。殿外有沙沙的雨声,轻柔舒适,温度似乎比先前降了些许,身上盖的薄被带给他恰如其分的温暖,令他不由自主地又闭上了眼睛。殿内的香已经换过了,是他熟悉的那股醒神香的味道。头脑逐渐在呼吸中清醒起来,他从床上坐起,侍者为他递来一杯清水,披上了衣服。

“什么时辰了?”

“回王上,已是申时了。”

嬴政闻言一愣,他竟睡了这么久?

“云中君呢?”

“大人去制药了,奴这就去请他。”

“嗯。”嬴政将清水一饮而尽,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再没有先前头痛后的疲倦。他起身准备接着去处理政务,忽然想到自己在睡梦中好像听到了一阵琴声,与从前听到的都不同,空灵清新,令他睡得安然,便问,“今日的琴师是谁?赏。”

“是。”

于是云中君晚间归来时带给烛幽一把琴:“王上赏下来的。他的症状已有好转的眉目,你且再随我去几日吧。”

烛幽点头应下,望着琴上刻的“绕梁”二字,默然无语。大司命从旁路过,见之道:“绕梁不是已经被砸碎了么?这是仿的?”

“……应该是吧。”烛幽倒是不在意这到底是什么琴,反正她有渥玙之乐,只不过不好带进宫去,现在有了这把绕梁倒是方便了许多。说着她指尖轻拂琴弦,的确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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