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见纯芙禁不住露出了一些奇怪的神色，心里倒有些奇怪，缓慢地眨了眨眼：“是凡间的兔子的饭食，有很大不同吗？“
男人是在离开宗门后，才第一次接触到兔子这样的小动物，他拿辟谷丹喂兔子，便以为凡间也是拿常人的饭食喂养兔子。
纯芙没理解到男人的意思，只觉得莫名其妙：“凡间自然不可能有辟谷丹能拿来喂兔子——我一般都是随便喂点菜叶子，也喂蚕吃剩下的桑叶筋。”
面前仙长银白的眼眸中露出丝缕怜悯之色，叹道：“原来你们凡间之人，平素吃的，都是这些东西。”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女孩和兔子一样，平常不过吃些烂菜叶子，还要吃蚕剩下的东西，怪不得身形这么瘦。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兔子：“凡间灵气如此稀薄，可怜了你，也可怜了这些兔子。”
眼前的女孩苍白得过分，也瘦得过分，变显得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大得吓人。骨架伶仃，方才涂药时伸出的手瘦得几乎只有骨头了，男人甚至奇怪这样瘦弱的身躯是怎么支撑住她站立的。
倘若她生在修真界，必不会如此孱弱。
而且凡间灵气稀薄，青州更是如此，如若女孩在修真界长大，无论如何都应该已经引气入体。
“你在凡间长大，都能拥有灵根，倘若是在修真界长大，恐怕天赋会好得多。”
纯芙闻言，瞪大了眼睛。
她心绪翻涌，陡然意识到仙长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有灵根！
自然，她不会忽略后半句话，她的灵根天赋恐怕不会很出众，可是至少，她有灵根。
有灵根，就意味着能修炼。
这个时候纯芙不可避免地想起她的父母，尽管他们已经过世四年了，记忆中的脸庞变得模糊，但纯芙时常想起那个血流了满室的夜晚。现在她自觉已经走出了父母过世的阴影，不再认为那是个噩梦，但她永远无法忘怀那个夜晚。
找到杀害父母的凶手，这是纯芙长到现在最大的目标。
所有的心思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纯芙禁不住向男人确认道：“仙长的意思是，我有灵根？”
“自然。”男人理所当然地回答，看着她唇角那抑制不住的弧度，莫名心情也很好。
其实修真界天之骄子甚众，纯芙的灵根在其中不过尔尔，放在大宗门里，不过是个杂役的资质。然而无论灵根如何，在男人眼里都是一样的。
有灵根的人，没有灵根的人，和他怀里的兔子，又有什么区别？只是生活中这样的世界里，没有灵根的人，生活难免要艰难一些。
所以他心里其实没有什么鄙夷的情绪。
纯芙很是兴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颇有些冒犯，若是碰上脾气不好的仙长，对方怕是已经发了怒。
她立时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仙长，不如，还是让我来抱兔子吧？”
男人仔细观察她的神情，见她不似勉强，手上的伤也没了痕迹，遂将兔子交到她手中。
他方才只来得及喂了一只兔子，剩下另一只依然十分焦躁，所以男人又给了纯芙一玉瓶辟谷丹。
他仔细地观察纯芙喂食兔子，发现兔子竟然对纯芙很亲近，吃完了还会蹭女孩的手，不像对待他一样唯恐避之不及，如果没有动用灵力抓住，就会跑得没影。
他暗暗叹了口气，隐约有种被兔子歧视的感觉。
“为什么，它们对你如此亲近？”男人忍不住问道。
他一路从中州走到青州，无论路上碰见何种动物，是猛虎或是野兔，是灵兽或是野兽，都会主动避得远远的，这多少令他有些奇异。
他原以为是动物都不愿意亲人，然而此时看见兔子乖顺得呆在纯芙怀中，心中不免气馁。
原是他一人的问题。
纯芙一怔，不确定道：“或许是因为，我养过很多小动物？”
相比起村子里的其他人，纯芙的确从小就更招小动物的喜欢，但不算太夸张，所以她也没将这当成自己的一项天赋。
男人的眸光似乎一亮，但他的虹膜实在太浅，浅得像一面只能反射外物的镜子，而没有自己的情绪，所以纯芙不是很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很多动物都很喜欢你么？”
纯芙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这位仙长的思维总是跳得很快，让她难以明白他的用意。
“这位姑娘，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男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姿态由随意变得挺拔。日光倾泄在他的长发上，朦胧地闪烁着。紫袍边沿有银线勾勒，随着微风轻摇，俨然一个乘风的仙人。
这样的仙长令纯芙不由生出了些距离感，仿佛眼前的人与方才同她一起蹲在地上的，并不是同一个人。纵使他口中说着请求的话，也无法令纯芙升起被请求的心态，她只觉得惶恐。
她在这些仙人面前实在太过弱小，哪怕仙长的要求实在过分，只怕她有心拒绝也无力抵抗。
纯芙不由往后退了半步，才勉强稳住心神：“仙长请讲。”
“我乃星穹宗主纳兰枢，想在宗门里养些小动物。不知你是否愿意，来我宗门，帮我喂养它们？”他的目光真挚，语气依然极慢，但依稀能听出些许雀跃来。
纯芙怔住，她没料到是这么个请求。
照理说这个请求是非常利好于她的，她目前尚不知灵根天赋究竟如何，能否通过试灵会进入衡阳宗还未可知。而现在，仙长让她有了直接进入星穹宗的可能。
纯芙听说过星穹宗。
星穹宗是玄名大陆第一大宗门，位于大陆的正中心，是无数修士向往的圣地。纯芙所读的游记的作者，曾经便想去星穹宗拜师学艺，只是最终没能通过星穹宗的考验。
青州的第一宗门衡阳宗在星穹宗面前，不值一提。
这样天大的好事让纯芙疑心是骗局，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普通的农女，又能有什么值得骗的。
她从来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可现在似乎真叫她碰上了。
纯芙觉得自己没有道理拒绝——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拒绝，否则若是仙长认为她不知好歹，她怕是会小命不保。
她在这些仙人面前，实在是弱小得像蝼蚁一样。
于是她问道：“仙长的意思是，命我做星穹宗中喂养动物的杂役？”
“杂役？”仙长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并没有要你做杂役的意思。”
他沉默了很一会儿，这样的沉默让纯芙感到有些紧张，大气也不敢出。
然而仙长的下一句话着实使纯芙吃了一惊。
他说：“不如，你来做我的弟子吧。”
纳兰枢说让纯芙来星穹宗的时候，其实完全没有考虑过给她在宗门里安排一个什么职位。直到纯芙提起杂役弟子，他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考虑有欠妥当。
可他也想不出什么位置适合纯芙，但又不想让这么小的姑娘做杂役，灵光一闪，便说要她做自己的弟子。
话说出口后，他反倒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很不错，杂役的位置女孩有可能拒绝，但谁会拒绝星穹宗主亲传弟子的位置呢？
果然不出他所料，女孩没有拒绝。
她恭恭敬敬地对着自己未来的师父行了一个大礼。
“仙长……不，师尊在上，请收弟子纯芙一拜。”
纳兰枢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去扶纯芙：“起来吧。”
他方才说要纯芙做他弟子时说得十分轻易，可纯芙当真叫了他这一声师尊后，他心底反倒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以后他就是眼前女孩的师尊，甚至相当于女孩的父亲。
纳兰枢眨眨眼，明白那种情绪，叫做责任。
他沉吟片刻，说：“我要去无际海伏家探查天魔封印，你随我一道去伏家。等之后回了宗门，我再为你补办拜师大典。”
他嫌弃方才口头上改称呼有些草率，纯芙将要成为星穹宗的大师姐，怎么能只有这样草率的拜师礼？必然是要为她准备一个盛大的典礼。
纯芙本想说不必这样麻烦，然而又想起师尊是宗主，若是收徒不举办拜师礼，恐会落了面子，于是道：“谢谢师尊。”
纳兰枢笑了笑，银白的长睫轻轻颤动，他整个人都白得像雪，似乎不该落在人间。
“你叫纯芙？”他温声问，“那我叫你阿芙可以吗？”
纯芙点点头，表示同意。
眼前的人却兀自轻笑了一声。
“啊……现在，我似乎该自称‘为师’了……”
“那么阿芙，去收拾你的东西吧。我们，该去无际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