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业是打定主意要去看看是不是真有一个喊着“莫欺少年穷”的穷小子。
回到问天阁就想先向师父和阁主———也就是那个无所事事的钓鱼佬师叔说一声。
白枕河爽快的回了句知道了,他一向是散养,只管把人喂活。
现在就差卫乘,之前听他说最近不钓鱼了来着。白业朝北行去,那里是问天阁的主殿位置。
问天阁的主殿立于一片湖泊之上,湖下就是一条两条交错并行的灵脉,二十八根两千余尺长的白玉柱一半以上都深埋湖底用于镇压。
在问天阁建立前,此地因为灵脉交错的□□,并没有成为修行利地,反倒是灵气互相冲撞,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湖水都浸透着一股恶臭如同沼泽,修士靠近皆会被灵脉抽取灵力反哺自身,致使这片湖心周围成为魔物的聚集地。
不知不觉,它们发现只要逃进湖里,修士就拿它们毫无办法,便不再丝毫顾忌,举旗大肆进攻临近的村落城池。
残忍的捕杀,让人间哀嚎不断,尸横遍野。
当时有一名阵修之子不忍如此景象,研究阵法卦文数十年,终于绘制出能用于封印灵脉的阵法,并且着手建立问天阁作为阵心。
他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但也是个无法修炼的凡人,哪怕父母都是修士。
问天阁建立完成后他已年岁过百,垂垂老矣,不久便撒手人寰。
白业对阵法的兴趣也是由这一段记录引起的,她确实也学的很好。
御剑直入主殿前的玉台,见有几名童子正在焚香,白业落地问道:“师叔呢?”
几名穿着一身灰衣的童子你看我我看你的,似乎不认识她,都摇了摇头:“仙子有要事的话可以稍等片刻,我们先替您询问东郭师兄。”
啊,东郭是说师弟吗?说起来师叔是想让他接手问天阁来着。
白业轻偏了下头,还没开口,又一位弟子落在她身旁。
来人看着不大,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大家都是修仙的,不能从外表评判年纪。
根据衣摆处的暗纹判断,应是位内门弟子,太久没出现在外面,门内的弟子她认不太全。
“白业师姐?”他疑问道。
白业挑了下眉,开口应下:“是我,你是?”
时瑜料到她不认识自己,也没生气,带着淡淡笑意道:“我是晚你五年入门的,明月谷苏长老弟子—时瑜。”
苏长老吗。
“医修?”
“是的。”
白业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一阵尴尬,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瑜也不开口,就这么站着。
总觉得时这个姓很耳熟。她想了半天也没摸到记忆点。
直到时瑜看够了她发着呆努力回想的样子,才提醒道:“我幼时曾到上京城求学过。”
这地名一说,白业想起来了。
“那个每天往乞丐窝跑然后被同学看不起拖到小巷子里教训的富家少爷?”
时瑜:“......是的,当时多谢师姐相助了。”
白业萌生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兴奋感,拍了拍他的肩:“我还记得你当时分了我一个馒头作为谢礼,可惜吃了一半就被野狗叼走了。”
“......”时瑜如站针毡,一张俊美的脸上露出难言的窘迫感。
他当时手里没有别的东西,就一个乞丐塞给他的又冷又硬的馒头,而白业又死死的盯着那个馒头,他就递了过去,本来想之后再重重答谢,谁料上京城太子谋反,他被族人紧急护送回岭南。
堂堂岭南世子报恩居然只是一个冷硬且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馒头。
时瑜也不再想着叙旧,这个旧续起来有点让他难堪,立马开口拉回话题:“师姐,阁主在明月谷和师父下棋。”
白业不清楚时瑜内心所想,答谢道:“多谢师弟了,下次有空咱们一起喝茶多聊聊上京!”
“......好。”
明月谷离得并不远,不一会儿就飞到了。
这里是医修的地盘,所有人来这边都只能在谷口落下,然后步行进入。
谷口有一块极小的木牌,写着“明月谷”三字,落款:苏青青。
进谷便是大片大片的药田,药草味扑面而来,有点像谈洄的味儿,他总是侍弄他的药花药草。
药田里有许多弟子在采集,栽种,这是他们习医的入门课,必修课之一似乎是下山做义诊。
白业没继续往里走,入谷百米处靠山脚那边有个木亭子,虽小却很得师父他们这群长老钟爱,下棋肯定会选那里。
果不其然,远远就看到一男一女正在亭子里静坐。
开了眼了,两臭棋篓子对着下棋还打的有来有回。
卫乘和苏青青老远就察觉到她来了,但都没动,这一盘下了一个时辰,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步,都不想被打断思绪。
“......”他们能磨,白业可看不下去了。一手抢过卫乘手里的炮往前挪,“走这儿,将军!”
卫乘瞪眼一看,哦哟,立马笑意盈盈地对苏青青道:“对不住了老苏,先下一局!”
“......白业,你可是我从鬼门关救回来的。”苏青青坐姿没动,神色冷峻。
白业听这话,将手下的炮往后一丢,把苏青青的将盖在卫乘的帅上。
“开个玩笑,这早就将死了,师叔的棋计远不如您。”
完全没想到走这一步已经赢了的苏青青也一下子乐开了花:“一千一百八十胜了。”
卫乘还在不敢置信的看棋盘,发现确实输了后,面色不善地开口:“行了行了,你来找我什么事。”
白业可不怕他的臭脸,直言:“我要出一趟。”
“出去?去哪儿,你的伤虽说好的大差不差,但境界落到元婴,不好好稳着,等着生心魔吗?”没等卫乘回话,苏青青可毛起来了。
她当时为了把这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足足不眠不休施了两月的针,熬了半年的药,一睁眼就在担心她下一秒会不会咽气。
现在人能蹦跶了立马想着往外跑,这能不生气吗。
卫乘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注意到白业对心魔二字有了细微反应。
藏起眼底的晦暗,卫乘默不作声道:“我是不担心你,但剑怎么办,就拿把木剑出去闯?”
苏青青一听他有放人的念头,火气窜一下上来:“卫乘你!”
“行了行了,出事了你再医呗。”
“滚!死远点我不管了!”
卫乘收起桌上的棋局,也没阻拦苏青青的离开,只是沉默片刻后,像个老父亲一样嘱托:“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只要不捅什么大篓子。
五年后剑冢开启,你确定不再去取一把适合自己的剑吗。”
白业听到这,眼里满是戏谑:“学会绕着弯拖时间了啊?师叔你终究是成为了自己讨厌的模样。”以前这人可天天他们在耳边说其他门派的人心眼多,脑子坏。
明明是良心难得发现,担心了一下她,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这么不识抬举。
卫乘真想撤回刚才的话。
“随便你随便你,反正你机灵,打不过跑的也快。”
跟卫乘瞎扯完,白业死也不换剑,拿着原先那把木剑就溜,她现在修为比不上卫乘这个化神初期,但御剑本事是一点没降,没一会儿就把人给甩开了。
她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个“穷小子”的家。
非常朴素的一栋小别院,称它为别院或许不太合适,因为看起来太过简陋,可它确实有一个小院子,用粗细不一的树桩围起。
院子里架起一个晾衣杆,挂着两三件衣物,淌着水,似乎是刚挂上的。
白业大致扫了一眼,穷是穷了一点,收拾得倒是规规矩矩,井井有条,比她都要会收拾,在这一点上,白业认输。
屋子门窗紧闭,用神识确认没人后,白业扩大感应范围搜寻他。这一招也就这时候能用了,修为比她高的,不会让她感应到,跟她差不多或者弱的,一靠近她就能知道,用不到神识搜人。
看到了。
很震惊。
白业看见一个人正在和一头熊空手搏斗。
不是说不适合修行,是个凡人吗?凡人空手和熊搏斗?!
是不是她太久没下山,时代进步了?
她全然忘记自己小时候没入道也很大力出奇迹的事。
当她赶到现场,更震惊了,也更加佩服。
他还是不敌猛兽,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力量差距悬殊。
哪怕身上骨头都断了好几根,也可以说完整的骨头仅剩几根,失血过多造成意识模糊不清,也让他本能地朝不知何时出现在熊身后的白业发出声音。
也许他觉得自己有发出声音,实际上他的身体早就无法支撑他正常说话。
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仅仅是让嘴唇动了动。
“快...逃”
白业听不见他的心声,但她会读唇语。
“快逃。”
她复述了一遍,眼底已满是冷意,举剑朝向这头杀开了眼的猛兽。
“你有开灵智吗?要死在你嘴里的人在叫你快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