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伟。”
“张宇。”
“李子强。”
“……”
随着赵顺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叫，最后四班稀稀拉拉站了将近二十个人。
还有一些原本打算送但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人，吓得赶紧把苹果藏得紧紧得。
“有一些我很看好的同学，也参与了这次违纪，”赵顺说着，扫了眼傅衍舟和江窈的方向，“我很失望。”
教室里的气氛一度凝滞。
江窈感受到身旁少年周身逐渐沉寂的气场，悄摸着在本子上迅速写道——
【刚才那些话，我只是在抱怨你收了那么多苹果被牵连，我没说你送我的那个……】
想了想，又画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简笔画表情。
“我也能理解大家想通过礼物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是这也是年级那边的要求。”
在赵顺无奈的声音中，江窈忐忑着把本子移到傅衍舟面前，江窈用余光观察着他的反应。
像是冰山靠近火源，傅衍舟的低落情绪逐渐缓和，却还是微抿着唇。
“站起来的同学每人500字检查，周四之前和苹果一起交给班长。”
江窈听到纸张移动的声响，垂首看着被推回来的本子。
上面是傅衍舟清隽的字迹：
【检查，我帮你写。】
“明天还有合格考，大家重视起来认真复习，考完再想检查的事。”
江窈回复：【不用，你要是帮我写那谁给你写？送你苹果的那十几个人？】
“另外每天也是圣诞节，大家吸取教训，别再闹出什么大动静送礼物了啊。”
傅衍舟：【我不知道她们是谁，但我知道送你苹果的是我。】
“照刘主任这个架势，你们明天再惹事，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江窈估摸着傅衍舟的话，在这场由刘刚制定的莫名其妙的‘违纪行为’中，送礼物的人被说成像是致使罚写检讨的‘罪魁祸首’。
她又回复：【真的不用，用500字的检讨换一件礼物，我觉得很值。】
她想了想，脑子一热又加上一句：【或许可以称之为……甜蜜的负担？】
赵顺扔下句“都先坐下上自习”就离开了教室。
江窈目送他离开，没注意到看到纸上的话后愣住的傅衍舟。
-
第二天是圣诞节，合格考全部结束，晚自习又恢复成了之前的科目。
经过昨天年级里的整顿，今天送礼物的人少得可怜，但还是有些大胆的人顶风作案。
比如吃完晚饭回来江窈就注意到傅衍舟的桌洞里多了一条用丝带捆着的围巾和几个小礼盒，以及几张贺卡。
她思前想后，实在搜刮不出什么有新意的礼物送他。学校资源有限，能买到的东西傅衍舟都根本不缺。
最后一节晚自习是语文，老师布置了阅读任务。
傅衍舟揭过名著的一页，一个信封从隔壁桌子传过来。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简陋的信封，一看就知道是由普通的草稿纸张制作而成的。
信封上的字少有的并不潦草：【抱歉，实在不知道送你什么，希望你别嫌弃。】
傅衍舟拆开，长方形的券状纸上，用加粗中性笔写的字端正又认真——
【江窈专属许愿券】
下面还附加了一行小字：【凭此券可在江窈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实现傅衍舟的一个愿望，有效期为10年】
傅衍舟心里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
也许在那个江窈从不敢轻易许下永远的年纪里，她能想到最久的期限，是十年。
江窈一直在注意着傅衍舟的神情，一旦出现不喜欢的情绪，她就重新送他别的。
她早早地明白周围所有的人都只是阶段性的出现，江窈没有刻意维持的许多以前的好朋友，都在逐渐相遇又擦肩。
旧友分别，就会有新友出现。
她并不知道她和傅衍舟是否能保持十年的联系，也不知道十年后他们都会是什么样子。
但如果那个人是傅衍舟，江窈想，或许她会十分愿意在十年后实现他的愿望。
“谢谢，”他低声说，“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圣诞节快乐。”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止住声音，转而在纸上写道。
【阿余。】
江窈开心的勾出笑意，两个酒窝浅浅的：“你也是，圣诞节快乐。”
后来傅衍舟又偷偷调了班里的监控，在不知不觉中把围巾和礼物一一归还，没有惊动老师等其他任何人。
就连江窈也是在一节课上发现桌洞里空空如也，才好奇问了一句才得知。
看，他本来就是这样好这样温柔的人。
“你好好啊。”
江窈朝向他，眼神却不知道盯着哪一出出神。
傅衍舟却定定地看向她：“是你教我的。”
“？”
“没有回应的东西一开始就不应该接受，”他笑笑，“要礼貌的拒绝她们。”
江窈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了第一句上面。
没有回应的东西一开始就不应该接受。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没有教过傅衍舟这句话，但她想到了自己送出去的许愿券。
有什么显而易见的东西正在悄然萌芽。
但她下意识的退缩，不敢往下深想。
-
圣诞一过，很快就迎来今年的最后一天。
虽然元旦是法定假期，但因为一周前刚放了假，在没有确切通知的情况下，大家也拿不准还放不放。
下午一节课上，赵顺‘不小心’说漏了嘴，令四班几近沸腾，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全年级都知道了关于元旦的安排。
据说今晚有上级领导来视察访问，临城中学破天荒的举办了一场元旦汇演，并于新年的第一天下午离校，放一天假。
对于临城的高中生来说，一天的假期已经十分宽裕和满足。再加上弥足珍贵的元旦汇演，整个年级都热情飞涨。
晚会设在两栋教学楼连接处楼下的广场上，从下午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布置场地。
惹得同学们课间总是忍不住从走廊阳台往下看。
“小道消息：高一年部有个合唱，高二有舞蹈表演。”
夏志伟神秘叨叨地分享着。
江窈疑惑：“高二也有节目？怎么一点动静也没？”
“表演的都是音体班的特长生，有咱们什么事？”
“这样啊，”江窈点点头，又问，“那高一合唱什么歌？”
夏志伟无奈回答：“还能是什么歌？《我和我的祖国》。”
江窈一副不出我所料地点点头。
晚自习之前，刘刚在广播里下了通知：让各班同学按班级站好拿着凳子去楼下指定位置坐好。
傅衍舟不喜喧闹，和赵顺申请了留在教室自习。
江窈和连清礼结伴坐在了差不多中间的位置，学校给每个人发了荧光棒，楼下瞬间成了一片小小的灯海。
节目很俗很老套，要么是小学生的集体儿童舞，要么是初中生高中生们的合唱，再要么就是一些老师们的独唱和朗诵。
晚会接近尾声，唯一抓眼的节目是来自高二舞蹈生们的舞蹈表演，是最近很火的一首海外女团舞。
领导们早已已经立场，沉寂许久的演出现场瞬间被这个节目点燃、沸腾。
即将下台时，台下爆发出的‘再来一个’的喝彩声几乎要将楼宇震破。
主持人是高三的学长学姐，抵不过大家的热情，在征求表演者和老师们的同意后，在这个旧年的最后一天，实现了大家的小愿望。
“破天荒啊破天荒！”连清礼有些激动，“第一回这么好说话。”
江窈也猛力点点头，看着台上调整好歌曲和设备的舞台。
是另外一首很火的男团舞。
观众席更加沸腾。
台上舞蹈热血又肆意，台下尖叫喝彩声滔天。
江窈也觉得一阵眩晕，这难得的澎湃，让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突然有人打头，到一旁的栅栏处一位老奶奶那里买了个氢气球。
于是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跑到栅栏处买气球，老奶奶一瞬间供不应求。到后来哪怕找了附近的店家帮忙打气、现场临时制作，都满足不了大家突如其来的热情。
江窈和连清礼眼馋，挤破头皮似的也买了两个。
样式已经不多了，连清礼买了一个白色的爱心，江窈要了一个红色的。
许是今天老师们真的很好说话，对于大家有些杂乱又不失秩序的行为，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会最后一个节目结束，主持人们在说这最后的串场词和祝福语。
不知道是谁的手不小心松了，还是故意，一个粉色的爱心氢气球在众目睽睽之下脱离束缚，升往黑夜的苍穹。
老师松散的管理态度，让今晚的同学们格外放肆。
于是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越来越多的氢气球飞向天空。
江窈和连清礼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松了手。
在主持人学姐甜美的祝福词里，广场上漫天的气球争先恐后飞了出去，像是不甘束缚的幼鹰。
江窈的视线顺着自己的气球逐渐上移。
然后猛地一滞。
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江窈仰着头看向他。
傅衍舟双臂撑在三楼走廊阳台出，眼睫垂着，似漫不经心却又目光坚定的与她对视着。
冬夜的冷风拂过他额前的发丝，眉眼随着也明明暗暗。
漫天的气球像是倒流的雨，江窈突然感受到了喧闹之外的傅衍舟身上，那种强烈的封闭孤独感。
她心脏微紧，在凌乱的气球中试图透过他幽深的眼眸看出什么。
她向他招了招手，想要把他拉进他们的喧嚣之中。
后者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温和。
气球逐渐飞远，剩下地面上的他们热情未减。手中的荧光棒摇晃着，灯光摇曳中欢送这场晚会的结束。
江窈依旧没移开视线。
他们的目光纠缠，像是联接着楼上冷清和楼下鼎沸的一条隐秘而坚韧的线。
“新年快乐。”
江窈看到他的唇微动，辨别出他无声的祝福。
她回之一笑，在明灭的荧光灯火中更加粲然：“新年快乐。”
她看着傅衍舟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指，比出一个‘1’。
“？”江窈疑惑地歪头。
晚会最后的最后，隔着楼上下的距离。
江窈从他的口型中模糊认出了那三个字——
“第一年。”
我们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