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告别
回到暂居的民宿，于知渔突然开始想念医院附近的小公寓。通过此次会面，她发觉自己从他身上汲取到了重新面对困难的勇气。其实，她对江百舸的了解是极其片面的，他更像是自己所想象出来的一个人，更确切的说，是一个理想化的自己。她从江百舸身上提取到许多她缺乏的优点——虽然有可能是她强加于他的，也可能是他刻意呈现给外界的所谓“人设”——这都不重要，总之她眼中的江百舸具备一切她渴望或者不渴望的特质，比如无限精力，比如e人格。
天晓得她一个i人为了不在人面前讲话前前后后找理由拒掉了多少学术会议嘛！推掉的都是美味茶歇啊呜呜呜呜……
“我想念我的细胞了。”心有所感，她给姜潭发消息想炸炸她。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姜潭就发了一串数字过来。于知渔还没破解这串密码，姜潭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
“渔渔，你没事吧？”
“啊？”
“有事就去咱医院的心理科看看，电话发给你了。”
“……”
于知渔再三保证自己脑子没有凭空消失，也没有进水，更不是突然变态，最终姜潭答应明天帮她复苏一批细胞。
她开着免提，干活和聊天两不耽误。为了不给自己留退路，她决定手脚麻利地把行李打包好，明天就回去。
“等基金申下来，张主任会安排你带学生了吧？”姜潭问。
于知渔停下手中的活，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下个月差不多能出结果。”
她的好友早就认定她能拿到基金，言语中满是幸灾乐祸：“我们渔渔要当魔鬼小导咯！就凭你卷的程度，肯定狠狠push他们，可怜的师弟师妹们。”
“我如果真的卷，就不会逃出来玩一个月了。当初老师也从来没有push过我，所谓尊重他人命运，没这个想法的你怎么撵都没有用。”于知渔拒绝捧杀：“而且中没中现在还说不好……”
“你别谦虚了。”姜潭火速给她安排了回归的洗尘宴，“你家那边新开了一家烧烤，我们科有几个师妹前天去过，说是味道不错。等你回来之后咱俩去尝尝吧！”她忽然想起自己遗漏了最重要的信息，问道：“对了，你让我明天给你复苏细胞，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希望是明天……”于知渔点开12306，指尖划过午夜和明早的车次，最后选了一张下午一点出发的票，“明天下午六点到，我回家放下东西咱们就去吃，怎么样？你明天晚上不值班吧？”
“不值不值，那我下了班正好开车去火车站接你。”姜潭咋舌：“这是什么魔鬼行程。”
“是我太想你了，这次休假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想跟你分享分享。”
“我也攒了老多医院里的瓜等你回来吃，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啊。”
“这个还没想好……不过我后天就开工，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于知渔立下一个豪情万丈的flag。
“真卷不动你。”姜潭撂下这句话，冷漠无情地终止了视频聊天。
于知渔手中的活没停，任凭手机屏幕长亮不熄。对于出国读博后这件事，她需要再听听好友的意见。而她之所以对当小导带学生这件事表现得踯躅，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一旦承诺了便该负责任，总不能中途把学生丢给别人自己跑了。
市一中是这座城市最古老的学校之一，位于老城区，离火车站很近。于知在一中附近的公交站下车时，校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围墙栅栏处都有当地消息灵通的粉丝和看热闹的路人围观。
于知渔隔着人群的缝隙探头探脑，询问道：“里面在干什么？”
挡在她前面的小姐姐是江百舸的粉丝，手里举着应援手幅。她看到于知渔拖着行李箱，便友善地给于知渔腾了个位置，说：“船劳斯在里面拍照呢。”
于知渔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往里瞧，虽然剧组提前布设了挡板防止物料偷跑，但还是能隐约看见江百舸和乔仪穿着高中生的校服，站在紫藤花架下摆pose的身影。
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场观摩演员工作，得出的结论是：术业有专攻，众目睽睽之下还要装得恍若无人，做动作摆表情，这活她是干不了一点儿。
男女主角并肩而坐，乔仪的脑袋靠在江百舸的肩头，江百舸转脸凝望着她，然后吻上她的秀发。两位都是出名的氛围感演员，哪怕他们是背对着围观人群的，但于知渔还是能脑补出江百舸含情脉脉的眼神和乔仪娇憨青涩的脸庞。站在于知渔身边的小姐姐也轻声感叹：“真甜啊。”
初夏的日头刺眼，于知渔眨了下眼睛。
栅栏内的人拍完小花园的镜头后转场去室内，江百舸离开时还转身朝栅栏外等候的粉丝打招呼。于知渔早在他转身的刹那就侧身躲开，隐于旁人身后。
“姐妹，你现在就要走了吗？”人美心善的粉丝姐姐很是惊讶。
“嗯，工作太忙了。”于知渔的回答里满是无奈。
“现实生活更重要。”粉丝姐姐说：“比起应援，他更希望我们过得好。”
于知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笑着同她道别。
返程的路上，于知渔给江百舸发了条微信，这是两人关系走向冰点后于知渔第一次主动找他聊天（虽然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
“我回去了，江老师。”
江百舸没有回复她，应该是还在工作，于知渔知道他有工作时不看手机的习惯。
多好笑的两个人啊，江百舸以为于知渔是来看他的，而于知渔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只过了一夜就变成了于知渔专程赶过来看了江百舸几眼还不想被他发现，而江百舸什么都不知道。
她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的湖泊田野出神。火车正载着她驶离海岸线，这不仅仅是与江百舸告别，也是与这座城，与曾经在这座城行走的自己告别。
她留有遗憾在此，希望有机会再来品尝美味的鲅鱼馄饨。
这次，何凯立了大功。
江百舸拍摄期间，他站在场外等候，意外捕捉到了于知渔的身影，并在江百舸下班后第一时间向他传达了讯息。
“渔渔来过？今天上午的时候？”江百舸边往房车走边看手机，意外与惊喜一个接一个。他回复了一条“一路顺风”的语音后，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态度有所松动，难道这就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
“是的，我百分百确定是于大夫。”何凯误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又强调了一次。
老板没出声，慢悠悠换掉衣服，坐在化妆台前开始卸妆，与昨天的急匆匆判若两人。何凯被挤到几步开外，不甘心追问道：“你今天怎么不出去了？”
“她回去了……”江百舸闭着眼睛，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什么？这么快！”
江百舸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清：“没关系，我们今晚也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