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连善压下让御羽清改变收徒的想法后，那股奇怪的刺痛再也没出现过，但连善没有放松警惕，她知道它还潜伏在她身体里。
去藏书楼找的资料里大多都不大符合连善身上出现的问题，她试着用写下来，但平日用着毫无异状的狼毫到了这个时候就像被什么堵住般，无法再纸上落下痕迹。
连善不死心用了一些别的法子，但无论是密音入耳还是腹语或是手势，仍然会被那个东西察觉。
有时候她怀疑那个东西企图控制她做点什么，但目前为止它只是在制止她做事，没有伤害到什么人。
连善只能暂时先压下想和这东西同归于尽的怒气，做点别的事转移精力。
她洗了个澡，回到弟子舍，从橱柜里取出剩下的黄表纸，犹豫着这次是否仍然要画初阶防御符箓。
经过几日的练刀和入定后，她昨夜突破了两个小境界，刀术也练到了第三式朱雀刀术·稚流，按理可以画出防御时间更长的初阶防御符箓。
但连善不大清楚那家当铺收的那一百多张初阶符箓卖完没有，如果没卖完，她最好还是画点旁系符箓比较合算。以防万一，她还得换家当铺卖。
要不炼点丹药？
飞桕门几名弟子里擅长的领域各不相同，御羽清什么都教，几人也样样都学一点，但连善不如三师妹，对炼丹一窍不通，所以靠炼丹赚钱这个路子走不通。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就打住了。
连善想起自己第一次炼丹，把丹炉房的房顶炸飞几里地，砸死了村民的五只母鸡，害师母赔了人家五十颗下品灵石的事。还是被祸害人了。
连善摇摇头，拿起狼毫，准备落笔。
就在这时，一旁的铜简震动两下。连善拿起一看，发现是号百仙给她发了消息，她皱了下眉，她不是把这两人删了没，他们从哪里弄到她的铜简号的？
难道号百仙嫌上次给的少了，又想来问她要钱？
连善看也不看一眼，就要划走。
好像察觉到她的想法，铜简震动得愈发厉害，号百仙竟然花了一颗下品灵石点了连善对话：“……小仙姑，别挂，有生意！”
连善顿了顿，对灵石的渴望抑制住了她的手：“什么事？”
号百仙嘿嘿一笑：“是这样的，珍宝阁的掌柜的让我问您，上次您送来的那种初阶符箓能不能延长点防御时间，有个主顾买了您的初阶符箓觉得好用，想再买几张，他最近有事要出趟远门，打算多带点防身。”
怕连善想不起来似的，号百仙补充道，“就是上次您去卖符箓那家当铺的掌柜。”
连善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之前去的那家当铺匾额上挂的字，她走得太匆忙压根没注意人家叫什么，何况那天她去了许多家当铺，哪里记得这么多什么阁什么楼的。
不过号百仙这样一说她就算不记得那间当铺也记起这事了。
只是珍宝阁的掌柜怎么跟号百仙认识上了，难不成号百仙出卖了她？
还是说，那天他们仨都在看她做戏？
想到这，连善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怎么知道通过你来找我？”
“不是您想的那样。”号百仙见连善面露不快，连忙解释道：“就是那个黄耳，您还记得吧。”
号百仙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通，大意是黄耳那日得了她三百灵石，转头就去赌馆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人家两百灵石。
赌馆要他拿钱，他实在想不到人，于是掏出铜简让他们给连善发消息。
谁知道连善一回宗就把黄耳和号百仙都删了，赌馆没找到连善，以为黄耳骗人，又揍了他一顿，黄耳这才知道被连善耍了。想到那日的事，他不敢找连善算账，又报了号百仙的名字。
彼时号百仙正在摊位上给人算命，突然被人逮到赌馆，这才知道黄耳把事情闹出来了。
他自小过目不忘，到现在还记得连善留下的铜简号，但他不敢吭声，怕被连善报复。
几人正僵持不下，正巧珍宝阁的伙计过来给赌馆当家的送宝贝，那小子眼睛毒，一眼就认出了两人，回去跟掌柜叽叽咕咕把事情说了。
珍宝阁的掌柜自从收了这一百来张初阶符箓，生意就红火起来。
他暗地找人到处在酒肆茶楼说那日黄耳和号百仙在当铺打斗，黄耳如何用尽全力，那张初阶符箓如何救下号百仙的性命的事，何况当日围观的人不少，一百多张初阶符箓很快就卖了个精光。好
东西总是供不应求，如今买的人不断上门，珍宝阁的掌柜手上没货，正在四下里打听连善的来头，正巧遇到黄耳和号百仙，这才知道那日是连善请了两人在做戏。
他先时倒是气了一会儿，不过一看到生意上门，这气立刻便消了。
谁会跟灵石过不去不是。于是他慷慨解囊付了黄耳的欠款，要他管好嘴，出去别乱说，然后从号百仙那里要到了连善的名讳。
只是连善从不乱加生人，这几日又忙着练刀打坐，压根没看铜简，号百仙也是受珍宝阁所托，发了几日的消息才等到连善回应，生怕她一个气上来就挂掉，连忙竹筒倒篓子般吐了个干净。
“掌柜说了，小仙姑要是愿意，比以前的价高一成收。”
连善考虑了一会儿，心里已经答应了，嘴上却没作声。她可以画出这么多张符箓，可焉知她的话到了号百仙嘴里会变成这么言论，她并不信任外人，于是道：“知道了，你让珍宝阁掌柜直接联系我。”
号百仙听说连善的顾虑，忙道：“行，我这就把他的名讳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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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善画符的速度很快，不出半日，就完成了。
这次她还是没穿飞桕门的门服，而是穿着平常的衣裳去了畴京。珍宝阁的掌柜和她联系上没多久，知道人要来，早早在柜台后等着。
见连善进门，连忙堆着笑将她迎到雅间：“小仙姑来了？”
连善点头，没多话就打开锦囊，把画完的初阶防御符箓放到桌上。
珍宝阁的掌柜随意拿出一张，让一旁的伙计试了试，见的确比上次防御的时间长了半柱香，终于心满意足地收下了。他打点好灵石交给连善，笑道：“小仙姑年少有为，不知拜在哪位长老座下？”
虽然以他的境界瞧得出对面的女孩年纪不大就已筑基，但修者的骨龄非特意搜魂或境界高深的大能极难看出，从掌柜的视角，连善只是个定颜在女童年纪的普通修者。
他不大相信这样的境界能浪掷灵力在那么多符箓上，肯定是连善背后某位修者想让她帮忙换些灵石，是以想打探打探。厉害的修者到哪儿都罕见。
这几日他放出去的人都没得到连善的真实身份，就是黄耳和号百仙那里也只知道连善找他们做过戏，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他就更加好奇了。
“我师尊隐世多年，不愿与红尘打交道，不说也无妨。”连善收好灵石，起身离开当铺。
又不是真的小孩，她知道对面的人在想什么，可不愿让人惦记上，万一她以后要换东家，那就不方便了。
连善转身的刹那，珍宝阁的掌柜给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暗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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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当铺出来，连善在畴京街上逛了逛。畴京是东盛国国都，城中又杂居修者凡人，道路两旁遍植蓝楹树，香气怡人，风光胜美。
上次来回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逛一逛，这次荷包终于没那么空虚了，连善决定犒劳一下自己。
她走到一处食肆前，点了碗红油馄饨。这家食肆生意火热，一楼坐满了食客，连善在二楼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没一会儿就看到二楼的大堂里也渐渐人满为患，不由庆幸自己来得早。
她单手托腮，眺望着窗外。
这家食肆一面临水，一面临街。临街那侧早已没有空座，连善坐在临水的一侧。
从左手边的窗口望出去，几艘商船正在江面缓缓行进着，不远处的码头前还泊着不少等客渡江的小船。
连善望着窗外发了儿呆，突然注意到一艘大船正从江心徐徐朝码头的方向而来。
船头竖着一柄被风吹得招摇的旗帜，上面大大的绘着一个银钩铁画的“贺”字。
甲板上黑压压的，似乎立满了人。
贺姓是东盛国国姓，除去王公贵族，国中无数平民姓贺的也不在少数，并不少见。
这艘船的样式不似平民，但也不见得多豪奢，不似东盛国王族惯常的出行阵仗，是哪家富户呢？
连善正要细看，红油馄饨端上来了。馄饨的香味诱得人食指大动，她移开视线，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
唔……好喝，难怪这家生意这么好呢。待会儿给师母打包一份带回去。
连善咬着热腾腾的馄饨，突然想到，二师弟似乎从前也是姓贺的，后来入门后不知怎么改成了柏，他自己要改，师母也没管，便任他去了。
不过就算那艘船上坐的是柏爻，现在离他入门还早着，就算她早阻拦也不急于这一时。
想到这，连善刚悬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