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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齐(1 / 1)

帐内,沈东翊正了正身子,“人我已审过,我有八成把握此图是真。”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言道,“按此图看来,北齐都城的防卫与之前有较大变化,人员的编配上讲究相互呼应,虽不至于滴水不漏,但确能得知北齐有一将才。”

他点了点头,“北齐太子沈修瑾颇得兵法,已接管都城防卫,我们不可掉以轻心。绪风、子青你二人按原定计划截住渝、青两州援兵,其余不用你们多管。如若放过一人,军法处置。你二人去吧。”

“末将领命。”二人风风火火的出了营帐。

其余人则被沈东翊留下继续商讨攻城计策。

几日来沈东翊按兵不动,北齐的探子也没有动向。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这是大战前的低鸣。

三更时分,沈修瑾房间还亮着烛火,他换了身行军装扮,每日宿在城内设置的都指挥使府上,这里方便联通四周,连日少眠让他脸上愁容更加深刻。等待是漫长的,他必须时刻警惕,心中不安越来越强烈。

“敌人攻城了!敌人攻城了!”南门传来尖锐的鸣锣声。沈修瑾立马提上佩剑,策马往南门奔去。城墙上果然已搭上不少云梯,将士们见太子亲临战场,顿时士气高涨,抛下事先准备好的滚木巨石,登城的东晋士兵被砸的头破血流摔成一滩烂泥。

局面僵持不下,敌军源源不断爬上来,守城将士未让他们前进分毫。沈修瑾心感困惑,东晋大军不可能只攻一个城门,如今其他地方未传敌袭,必有蹊跷。

他一一思索东门、西门、北门,北门!莫非沈东翊绕道从最远的北门进攻?北门防守最为薄弱,敌军这几日没有动静,时间上正好吻合。

他立马指挥参军传令,抽调兵力驰援北门。

人马刚到,果见一支敌军趁夜色正准备攻城,数量约有一万左右。城外敌军攻城节奏并不紧凑,好似在有意无意避免伤亡,不像长平军素来浴血奋战的作风。

沈修瑾心有余悸,平日虽熟读兵书,然第一次上阵指挥终知古人纸上得来终觉浅所言不虚。看来沈东翊今日主攻方向亦不在此处,剩下只有东西二门,会是哪?

兵书上不会告诉他这种时候应该如何抉择,师傅曾说过,战场上有时也要靠主帅敏锐的直觉。他咬咬牙,走,去东门!

东门并没有异动,一切都很平静,他静静地站在城楼的阴影里,莫非自己选错了?

城内一队巡逻的士兵前来,是北齐夜里维护治安、传递敌情的游动哨。为首的头目正和守城士兵交涉,声音压得很低,但这样的冬夜任何声音都被格外放大,他听得分明。

为首的小将说奉太子密令,黑夜出城前往渝州请援,拿出太子令箭交由守城官核验。沈修瑾竟不知自己何时下过此令,大喝一声,“你说奉谁的命令!”黑云散开,那张脸在月光下清晰无比。

守城官一见太子,顿时明白这是细作假扮,意图赚开城门,好放敌军入城。随即一声令下,士兵一拥而上,将几人拿下。

沈修瑾命人将那几名内奸压上城门枭首示众,又朝城外喊话,“沈东翊将军,只要有本太子在,你就别妄想攻下北齐。”掷地有声,余音连绵。

暗处的沈东翊皱了皱眉,和副将说了句“收兵”,转身勒马回营。

沈修瑾如释重负,手心全是冷汗。这一仗是他胜了,夹着几分天意,可这样的对决还只是刚刚开始。

一连数日,东晋每番进攻均被挡下,一时沈东翊军中也愁云惨淡。他站在帐中悬挂的那张都城形势图前,时间对他不利,已有不少将士四肢生疮,越往后去粮草输送越发困难。反观北齐战前早已储备了充足物资,城中百姓也被动员起来守城,如今内应被斩,智取已无可能,只得强攻。而且必须尽快决战,成则成矣,败则班师,久耗无益。

“二虎,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禀主帅,东西已经备妥。”

“好,传令各营,明日将牛羊杀了,让将士们吃个尽兴。”

“是。”副将领会他的用意,旋即着手办理去了。

沈东翊揉了揉眉心,既然城内全民皆兵,破城后也必有一番血战,百姓留不留已经无所谓了。

长平将士这么多年跟随主帅征战四方,对自家将军的脾气已然了解。酒饱饭足后,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好打硬仗。这一仗会死很多人,每次都是,他们在睡梦中和亲人相见爱人厮守,在现实中浴血沙场埋骨他乡,将军会替他们安顿好一切。

入夜,沈东翊率大军来到南门城下。他看着这座北齐世代维护的城池,一股怅然之情由心而生。攻破它、踏碎它,一个王朝就会湮灭。

城上沈修瑾与沈东翊对视着,他也知道决战的时刻来临了。他的弦时时紧绷,眼窝深深凹陷,他想休息了,可惜英雄恰逢敌手,一方只能踏在另一方的尸体上。

沈东翊让手下推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油,这是特地从南疆调过来的,可在寒地燃烧不灭。士兵将其浇在巨石上,装上投石车,点火,发射,一团团巨火从天而降,砸碎城内房屋,引起熊熊巨火,百姓死伤无数。

沈东翊闭上眼睛,这些罪孽就让他一人承担吧。

城中大乱,防线溃败,沈修瑾知道大势已去,不愿城中百姓遭此浩劫,请降。

“沈将军,北齐愿降,修瑾别无所求,望你入城后善待城中百姓,黄泉之下必感将军大德。”说罢仰天大笑一声,拔剑自刎,尸体竟立于城墙不倒。

沈东翊替他合上双眼,“今日北齐之败,非殿下之过,乃时势已去,愿殿下来世莫再投生帝王之家。”命手下将其收殓厚葬。

都城一破,其余一十三州再无抵抗,纷纷开城投降。沈东翊收编俘虏,安抚百姓,命人向建元帝传报。北齐六世基业,至此划入东晋版图。

这一仗耗费六月零三天,折损人马近三分之一。伐齐捷报传至东晋朝堂,君臣上下已无人计较损耗,国都沉浸在一片胜利的喜悦中。

班师回朝,接受封赏,沈东翊距离高位更进了一步,却在回师途中倒下了。

自入行伍以来,爬冰卧雪、风餐露宿,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生过病。这次攻下北齐,竟一病不起,连日梦中呓语。军医把脉过后,也诊断不出原因,只开了几副清净宁神、祛寒温补的药剂,暂且吃着。军中一时悲喜交加,副将权领中军要务,徐徐班师。

沈东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梦里他梦到死去的爹娘躺在床上轻轻招手,喃喃道,“我儿已经长这么大了”;他梦到那位宁死不屈的太子,剑指着他说,“沈将军,我们来世再战”;他梦到,城中无数被砸伤烧死的冤魂,骂他卖国贼,面目狰狞地生吞他的血肉。来吧,那些温情、抱负、仇恨通通都来吧,尽情地撕扯他的灵魂。等他完成那件事,他会一寸骨肉一寸血的偿还。

来时军中已上奏沈东翊病情,建元帝特谕沈东翊一佚回京即送回将军府修养,着派太医前往治理,命兵部与出征大军对接事务,一概不得叨扰。庆功典礼,待沈东翊身体痊愈再行商定。

如此殊荣还是头一遭,东晋历代大军出征,无论伤残均是主帅回朝对接军务,尤见皇恩浩荡。故沈东翊回府后,前来探望之人络绎不绝,无非想借此攀附权贵、拉近关系。沈东翊以身体尚未痊愈为由,一概谢绝,闭门不见。

其实,那日太医瞧过之后,他便有好转迹象。病由心生,心魔隐去,身体自然无碍。只是借这个由头,推掉一些烦恼琐事和无端应酬也正合他意。

这段时日,他在府中只处理阵亡将士抚恤之事,对照花名册一一过问,并命管事取出自己受的赏赐往里添些。

这些都是与他浴血奋战的兄弟,有的高堂昏迈,膝下无人,有的子女年幼,嗷嗷待哺,还有的无亲无故,孑然一身,那么至少也要立个衣冢。

其他的,他无心,也无意过问。

管家自然知道主子的脾气,从不多嘴,如实照办。

约摸耽搁半月,建元帝命太子夫妇前来探望。沈东翊接到旨意后,一改往日病容,梳洗换装,俨然神采奕奕。

他琢磨着建元帝派太子前来,无非是打探一下自己是否痊愈,毕竟回师已然半月,庆功典礼再不举行有些说不过去。不说将士们都等着论功行赏,就是朝堂也须得借着这次大胜晓谕百姓、威慑四方,统一大业只剩最后一块。

但他不明白的是,非得让太子妃陪同前来是何缘故?夫妻情深,成双成对,要给他这只大病不死的单身狗补刀?他抿了口茶,简直不要太荒谬。

小厮前来通报,太子御驾已到门口,沈东翊赶紧放下茶盏,理了理衣襟,换上平时那副恭敬的面目,出门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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