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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墙角(1 / 1)

乔玫脚步一顿,耳边的声音越发模糊,她就贴着墙踮着脚慢慢踱到李老太的房檐下。

【哼,没事的时候岳父岳母亲,有了事才知道找亲娘】

李老太传出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愁苦:“儿啊,不是娘不帮你,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

乔玫竖起耳朵又听了一会儿,才认出是自家大伯父的声音。

“娘,你说我这么多年,入赘似的住在老丈人家,多少人看我笑话,在背后翻我白眼啊。”

屋里传来一声沉闷的碰撞声,随即是李老太略微尖的惊呼声:“老大,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娘,儿子是没办法啊。”

【哼,爹走的时候嘱咐过我,家里是有一笔钱的,娘居然宁肯见我跪下也不舍得拿出来】

李有学的声音哽咽了:“娘,儿子真的不是逼你,儿子是实在被人笑话啊,儿子活的苦啊,这才来求您,您可怜可怜儿子吧。”

李老太没有搭话,只是一个劲让他站起来。李有学没听到的是,李老太慌乱又心疼的心里话。

【我的儿,但凡娘还有钱,哪里舍得你这样作践自己】

【可是……可是……】

李有学在哭,但心里却在骂。

【岳母说得对,我家里兄弟姐妹太多,我又不常在家,娘的心总归会是偏的】

【娘不是偏疼几个小的,巴巴的送去参军上学,就是偏心身边的,我要是再做老好人,谁来可怜我们一家四口】

他倒是没想过,早些年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李家全家人供养他一个人读书,弟弟在种地的时候他在城里谈对象,有了工作李老太也没让他给家里花过一分钱。

李老太的声音难得的听起来无力:“你……你岳父岳母那呢,他们就你媳妇一个闺女,又当了一辈子工人,总不至于没钱吧。”

“娘,我岳父身体不好,月月都要买药看病,还要补贴钱给博阳和慕舒,养老金是一丁点都没攒下。”

“那以前的工资呢?”,李老太可不信城里的亲家会没钱,她只担心他们把钱都补贴给了侄子。

李有学的声音沉了下来,不过李老太没发觉。

“当年岳父把工作给了我,宋家大伯险些和我岳父断了联系,我岳父在意亲情,小洁她哥结婚的时候就托我给了五百块的礼钱。”

李老太几乎是立刻倒吸一口凉气:“乖乖隆地咚,一口气给五百,这不就是把积蓄都给了侄子!你也不知道拦着?”

“我怎么拦?”,李有学暴躁起来:“不说我是个外人,就说我岳父兄弟俩的关系会闹僵,也是因为我。我如果再闹腾,你说我岳父还乐意不乐意把工作给我这个白眼狼。”

“可那是五百块钱啊……”,李老太喃喃。

“五百块钱买一个邮局铁饭碗还是划算的。”,李有粮沉声说:“何况我岳父岳母的退休金都补贴给了我们,还给我们带孩子做家务,整个大队里你找的出我岳父岳母这样的亲家吗?”

“乡下怎么会一样。”,李老太呐呐:“更不要说你媳妇是独生女。但在乡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你大姐嫁得好,你看我敢去打秋风吗?”

“娘,我只要两百块钱。”,李有学放缓了声音,带上些蛊惑似的诱导:“您想想,我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腰板也就挺了,不会再有人说我是倒插门了,您以后要进城里小住我也能拍板做主了。”

“这……”,李老太畅想了一下,不免有些恍惚:“这、这是很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钱。

可李老太哪里敢让大儿子知道自己把老头留给他的钱都花掉了,她强作镇定,扶了扶额头。

“有学啊,娘再想想。”

“娘,你……”,李有学不敢置信,他苦肉计也施了,好处也讲了,怎么他娘偏心到连爹说好留给他的钱都不肯拿出来了。

“老大,我有点头晕,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乔玫扶着墙壁蹑手蹑脚地离开,回到房门口,才想起自己是要去茅厕的。但身后传来嘎吱的开门声,她连忙拉开门跑回了屋里。

等李有学回了屋子,乔玫等了一会儿,才再次打开门走出去,小跑着去了茅厕。

第二天醒的时候天还没亮,乔玫揉了揉额头,缓缓爬起来,李有娣正在给盼弟穿衣服。

“醒啦?”,李有娣费了半天劲才把盼弟的头从套头毛衣里拔出来:“望弟你自己会穿衣服吗?”

“会的。”,乔玫从棉被里爬出来,找到棉裤就坐在炕上把腿套进去:“大姑,我妈呢?”

“做饭去了。”,李有娣拍拍手,又抓起一件衣服,伸手从被窝里去薅老二。

张迎娣被她妈拉着穿衣服的时候,乔玫已经扣好了棉袄的扣子,身后张来弟哭唧唧的闹着不肯起来。

乔玫快速穿好鞋,推开门跑去了厨房。乔曼温在做疙瘩汤,让乔玫意外的是,她四婶陈芬草也在这里。

“知道了,放一把腌菜。”,陈芬草没好气的打个哈欠,半眯着眼睛靠在灶台旁。

乔曼温回想起昨天李老太说的让四婶学做菜,倒是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一大早就要把四婶拉起来,这在从前可是没有的。

“行,那这里交给你了,我出去洗衣服。”

陈芬草点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睁开眼大喊:“诶,怎么就给我了,乔招娣,你站住!”

但乔曼温已经拉着乔玫出去了,也不管她在身后大喊大叫。

母女俩抬着木盆到井边,洗衣粉先前被李老太锁在房里,每个媳妇洗衣服的时候才能去舀半个汤匙。

乔曼温来到的第三天,就吵着把三房一个月的分例要走了。李老太那时没敢惹她,只是站在旁边,一汤匙里多了一点都要被她抢过去用木枝抹平。

“好冷啊。”,乔玫打个哆嗦,她妈已经提前烧了热水,可北方室外温度低,如果不洗快点,水一旦冷下来很快就会结冰。

乔曼温把她推开:“你进屋里去再眯会。”

乔玫扶着水井站稳,朝手心哈口气:“没事,我帮你,反正就咱俩的衣服,洗快点咱一起进去。”

都是贴身穿的薄衣服,她们衣物本来就少,冬天的棉袄也只有一件,只有里边的贴身衣服两三天洗上一次。

乔曼温又说了一次,见乔玫不听,也就任由她在一边帮忙拧衣服。两人加快速度,很快就端着盆子回了屋里。

衣服不好晾在外面,容易结冰。好在屋子里的悬梁上本身就挂了几个挂钩,这个年代房子的墙壁几乎都是土坯或是泥浆抹的,不好钉钉子。

大家伙就会在房梁上挂绳子,把分叉的枣木枝做成木钩,好用来挂吃的,免得被老鼠偷吃了去。

三房的房梁上挂了三个木钩,乔曼温就把两个离得远的钩子上缠上绳子,把拧干水的轻便衣物洗好挂上去,剩下的一个钩子照样挂着篮子。

等李有娣终于带着三个穿好衣服的孩子出去洗漱了,乔玫凑到亲妈的耳朵边,把昨天偷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乔曼温扬了扬眉:“福利房?”

她捡起木桶里被拧成麻花的衣服甩开,挂好后发了会儿呆:“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以前好像是有这件事,他们家买了面积最大的一套房,但你奶却没跟人炫耀过。”

乔玫不以为意:“奶说没钱了,可能是因为她没出钱不好意思炫耀吧。”

“不可能。”,乔曼温笃定道:“她这个人脸皮厚,她的好大儿如果真吃到了绝户,她只会逢人就炫耀。”

“可宋家如果拿不出钱,我们家就更拿不出来了啊。”

乔曼温也皱起眉想了一会儿,蓦的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盯着乔玫的脸,神情怔怔的。

她抬手摸乔玫长了些肉的脸,寒风腊月里,糙得很:“我差点忘了,你大概是值钱的。”

乔曼温想起来了,在这一年,她发烧聋了一只耳朵。病好后她日日被李老太指着鼻子骂扫把星,瘟神,直到过完年开了春,李老太骤然对她变了态度。

她被打了这么多年,一开始还奇怪李老太想做什么,后来就知道了,她七岁的生日都还没到,六岁半的年纪,被李家人许给了大她十岁的瘌痢头做童养媳。

从那以后,她干完李家的活计,还要被拉去瘌痢头家里干活。瘌痢头的娘身体不好,她就要伺候完李家人,再去伺候瘌痢头的娘。那时没少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再没有同龄人愿意靠近她。

乔曼温缩回手,掐了自己一把,才呼出堵在喉咙间的浊气。

以前她想着李老太是怕她这个聋了耳朵的孙女嫁不出去,才早早收了彩礼钱把她卖了。

可今天被乔玫一提醒,她立刻意识到了别的东西。

大房能买得起房子,还要买最好的。龙凤胎添了新衣服,涨了生活费,连在部队的老五都收到了李老太邮过去的钱。

瘌痢头一家之所以在村里不受待见,一是因为瘌痢头是个无所事事的混子,二是因为他们家从前是地主,奴役乡亲,被抄了家以后就被赶去了村尾的破瓦房。

乔曼温拉过乔玫,见没有人进来,快速把事情和她说了:“恐怕他们还藏了值钱东西,给李家应了好处。”

乔玫顾不上瘌痢头这个快成年的混混为什么非要看上一个才六岁的女娃娃,她咬着嘴唇想了半天:“妈,能借着这个机会离婚不?”

乔曼温沉思一会,点头:“行,正好到时候再逼李有粮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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