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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剖心扉(1 / 1)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一块接一块的染血纱布,于淑慎不敢想象,若四妹妹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当如何。

她以手掩面,堕下惧怕的泪水,她害怕自己受牵连。

袁曳心如刀绞,克制住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递给她一方素帕,如鲠在喉道:“没事的,她会平安的。”

她无力摇头,却无法言明自己落泪的原因。

袁曳未收手,固执地保持着原动作。

良久,他突破与她之间那道透明的屏障,攥住她捂住面颊的双手拿下来,小心翼翼拭去点点泪珠,“四妹不会出意外的,你信我。”

目光相接,于淑慎读出一种坚定的情绪,她心慌难捱,选择放弃理智,相信他一回。

袁曳心乱如丝,恨不能放纵爱意滋长。

他微不可闻叹息一声,扭头悄声嘱咐云光两句,继续盯紧门扉。

云光悄然退出人群,火速牵了马径投于府。

半个时辰过去,云光携哭喊不迭的李姨娘回来。

于淑慎闻声回望,眼底的惊惧溢出眼眶,遍布整张脸。

李姨娘隔空对上她的注视,张牙舞爪飞扑过来,不住指责她狼心狗肺。

她百口莫辩,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一样任由李姨娘打骂。

袁曳胸中燃起怒火,一手捏住李姨娘挥舞的手臂,重重甩出去,接着侧身护住她,寒意爬上眼眸,“这里是袁府,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李姨娘不肯罢休,却碍于他的威势不敢向前,边哭嚎边唾骂:“止儿有你这个扫把星姐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的止儿要是有个好歹,我赔上这条命也要跟你讨个公道!”

容婉忍无可忍,挥手叫停这场闹剧:“够了!你闺女在里面受苦,你这个做娘的在外面撒泼,我看不是有淑慎这个姐姐倒霉,是有你这个是非不分的亲娘倒霉!”

袁曳冷脸瞪着李姨娘。

他本意是想让于淑止醒来第一面见到的就是自己最亲近之人,好慰藉丧子之痛,不想李姨娘竟不知好歹至此,胆敢侮辱淑慎。

他凝眸直视李姨娘,缓缓开口:“你最好安静些,不然我可不敢保证,里面郎中受到干扰会不会手抖。”

李姨娘瞠目结舌,乖乖闭紧嘴巴。

这个败家子,仗着自家有点权势谁都不放在眼里,上回大闹过于府,这回真给逼急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为了止儿的安危,她忍了。

又是一个时辰,紧掩的门扉略略松动,郎中缓步走出。

于淑慎受尽煎熬,拖着僵直的双腿冲在最前面,问:“她……怎么样了?”

郎中年过半百的脸上写满疲惫,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说:“大人的命保住了。”

简短一句话,犹如冬日的一缕阳光,照亮她晦暗的心房。

她喜极而泣,对郎中又是道谢又是鞠躬。

她转忧为喜,袁曳也跟着高兴。

李姨娘一时有些恍惚,紧着眉头向郎中确认:“大人的命保住了,那腹中的孩儿呢?”

于淑止遗传了母亲柔媚的五官,郎中一看便猜到了李姨娘的身份。

他心有不忍,奈何木已成舟,于是如实告知:“母体太过虚弱,如不弃小保大,恐是一尸两命。”

李姨娘喃喃自语,郎中见多不怪,继续尽自己的职责叮嘱接下来的一应事宜。

忽而,李姨娘攀住郎中的小臂,眼含泪光嘶吼:“你们都是一伙的,串通起来加害止儿!你赔我的外孙,拿命赔我的外孙!”

李姨娘力气奇大,郎中老胳膊老腿怎堪承受,一屁股摔在地上。

袁曳十分头疼,以身躯隔开李姨娘,随即招来几个小厮命令把她拖出去。

于淑慎顾不得这头的小打小闹,抽身夺入房内,查看于淑止的情况。

妙春正拿着一块儿汗巾给于淑止擦拭面颊,她近前点点妙春的后肩,妙春会意,端着水盆退下。

“妹妹。”

榻上之人轻阖双目,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宛如秋日飘零的落叶一般,生气全无。

她将将放下去的心再次揪起来,探手去试于淑止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二姐姐……”气若游丝的呼唤飘来,于淑止撑开眼皮。

于淑慎立马回应:“我在呢。”

于淑止环顾四周,恍然低语:“原来……我还活着。”

“妹妹,别说傻话,你当然还活着。”于淑慎心有余悸,立马拿话堵住她不吉利的想法。

今儿躺在这儿的若是于淑惠,她巴不得于淑惠赶紧去见阎王爷。

但四妹妹不一样。

四妹妹没有为难过她,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希望四妹妹能逃过连家这一劫,好好活下去。

于淑止凄惨笑笑,不经意抚上小腹。

她瞳仁一颤,试探性地又摸了几下……

她缓缓低头,小腹一马平川。

孩子……

没了?

“我的孩子呢?它去哪儿了?”她惊恐万分,捉住于淑慎的衣摆问。

几个月之前,那双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冀,如今却仅存对现实的怀疑,以及绝望……

于淑慎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解释。

有时,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于淑止感觉,心口渐渐凉下去了。

她垂下手臂,呆呆看着自己的腹部。

那里曾经住着一条小生命,现在她把它弄丢了。

于淑慎怕她伤心过度牵累身子,犹豫再三出声劝慰:“妹妹,你身子虚,经不住这般大起大落,至于孩子……你年纪尚小,日后会有机会的。”

其实这话说出来她都不太相信。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单凭连家,如何抵挡得住?

于淑止恍若未闻,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难以自拔。

她抱着肚子又哭又笑,笑她悲惨的命运,哭它夭折的结局。

此情此景,于淑慎好似一个旁观者,无法插手。

她默然立于榻前,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一声惊雷劈下来,她猛然惊觉,回眸望向窗外。

乌云罩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席卷而来,砸在窗棂上,砰砰作响。

她惋惜嗟叹:许是上天怜悯四妹妹的遭遇,特降一场骤雨洗刷这漫天的悲情吧。

雨停之时,萦绕于周身的哭声亦停歇。

于淑止静卧床榻,举目远望正徐徐散开的云层。

“二姐姐,我有话想对你说。”她接受了它逝去的事实,不悲不喜道。

于淑慎同情她的境遇,却不得不保持冷静,“妹妹请讲。”

除开替连家求情,她会尽全力满足四妹妹。

于淑止牵起唇角,眼角却没有丝毫起伏,“二姐姐,我想活下去,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活下去,为了自己。

一模一样的话语,于淑慎听得几近有些不耐烦。

她想活着,没错,但自己也有拒绝的权力。

何必苦苦相逼?

“妹妹,同样的话我不想——”

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掩盖了她后面的话,于淑止说:“二姐姐,我是说,我想自己活下去,无关他人。”

生于世上十五载,她是母亲的“骄傲”,是父亲升官的工具,是连家贤惠的儿媳,却唯独不是她自己。

她想作为于淑止活一回,她想看看这世间的大好景色。

于淑慎没能理解她的用意,“妹妹,你这话何意?”

于淑止正视她的双眸,释然一笑,“姐姐,我不要与连家共存亡,我这条命,是我自己的,我要决定它的去向。”

她茅塞顿开,“你是打算舍弃连家,独活?”

前几月还听话乖巧的四妹妹,今日竟说出要舍弃夫家的话?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怀疑。

她无法接受一个人在短时间之内会性格大变,除非这个人一开始就是装的。

于淑止观她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一点不意外,婉转轻笑道:“二姐姐,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二姐姐温柔端方,哪怕当初父亲、叶芜做主订下同袁家的婚事时,也不曾有过半句的怨言。

要知道,袁家在京城的象征,无异于狼窝虎口,放眼偌大城池,无一家肯将自家女儿送入地狱。

偏偏二姐姐,不哭不闹,安安静静接受了这莫大不公。

二姐姐如此守规矩的一个人,听到她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定会觉得既害怕又失望吧。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想活着。

求生之举,没有错。

于淑慎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否认:“没有,就是有点意外。”

意外在小小于府之中,还有一个人同她过着相似的生活。

她表里不一,四妹妹貌是情非,还真是……姐妹啊。

“姐姐,你愿意助我么?”于淑止再一次问。

于淑止愿意在她面前敞开心扉,一是因为她尊贵的身份;二是因为过往她对自己表露出来的善意。

冥冥之中,于淑止有种感觉,她会答应的。

于淑慎权衡再三,决定观望一番。

轻易答应四妹妹,意味着她的假面不保。

相较于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姐妹,她更在乎自己经营多年的成果。

“妹妹,我当然是愿意帮助你的,可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何来的余力解救你呢?”

于淑止抿唇,目光热切,“二姐姐,你在于家受尽磋磨,你不恨吗?”

“妹妹哪里的话?我一个小辈,万万不敢对长辈不敬。”她不疼不痒道。

于淑止摇头浅笑,笑她痴傻,替她不值,“姐姐,我今天跟你说句掏心窝子话,我恨。”

父亲的冷漠、叶芜的苛待、母亲的自私、连家的绝情……

她恨入骨髓,终生难平。

于淑慎不敢贸然作答,始终秉持置身事外的态度。

“姐姐,我们同病相怜,我的恨就是你的恨。”于淑止眼眸迸出一丝狠厉,“所以,我们一起扳倒他们,报仇雪恨,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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