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恭喜4号选手商楚成功晋级,入围复赛!”
“观众朋友们,本期的《夏籁之声》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获取更多资讯,请关注来锐视频与《夏籁之声》栏目的官方账号……”
“我们下周同一时间再会!”
“……”
体育场看台的灯光倏然亮起,节目落幕一瞬,半空飘落许多蓝色彩带。
祁东野坐在纷纷扬扬的彩带里,被万夏叫了几次才回过神,再抬眼时,舞台上的选手已经退场,空荡荡地昏暗着,只剩几名保安举着喇叭疏散观众撤离。
“你发什么愣呀?”万夏伸手帮他摘掉肩上的彩带,“快走吧,趁现在人不多,咱们离出口近,过会就该挤了。”
祁东野“嗯”了声,朱以晨在旁边附和催促:“对对,快走快走,小酒馆那边我预订了烤肉,应该都快烤好了。哇,我馋这一口馋了好久,东野,今晚可是说好要陪我喝个痛快哈。”
祁东野淡淡一笑,万夏神色不屑:“你是馋死鬼啊,就知道吃。”
“人是铁饭是钢,”朱以晨说,“你这么清高,一会儿别让我看见你吃我的烤肉。”
“你以为我稀罕?本人最近减肥见不得一点荤腥。”
“我的老天,你见不得荤腥?刚才我那根烤肠是让狗吃啦?”
“……”
祁东野对这两人的拌嘴环节向来没什么兴趣,见怪不怪地走出体育场,转身朝停车场的方向:“我去开车,酒馆见。”
万夏跟在他身后:“祁东野,我坐你的……”
没说完,被朱以晨拉住胳膊:“他那破车你都坐了多少次,有什么好坐的?走走走,带你感受感受哥新买的超跑。”
万夏被恶人缠身不得解脱,祁东野回头看她一眼:“都行,坐谁的都一样。”
“哎!祁……”
“好啦,你就跟着我吧!”朱以晨把她拖走,“我给你讲啊,我那辆跑车超酷的,5.2T的发动机,六速手动变速箱,零百加速只要3……”
夜晚将近十点,夜色已经很深了。
风夹带着万夏呼救的声音在耳后逐渐淡去,祁东野望向远处,平直公路两侧的一盏盏路灯安静地亮着,微弱稀疏,恍若遥远无穷的天际。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开车,视野里还残留些星星点点的虚影。
从停车场出口拐出去,黢黑的夜色里,路口人行道边远远站着一个人,祁东野目光轻扫过又接着凝视回去,默异一晌,几乎以为是在做梦。
“你还没走?”
他放慢车速给自己做决定的时间,车子一点点驶近,终于还是在她面前停下。
没有喊她的名字,是因为他喊不出口,于是那样突兀的一个问句,倒好像他们是什么很熟的人。
祁东野心觉有些可笑得发苦,而唐筝筝弯腰歪头望了望车里,静了一瞬,随即也如他语气一般回答道:“是啊,我还没打上车呢。”
“这附近有交通管制,出租车进不来的,”祁东野说,“你要打车,得往前再走500米,到地铁口附近就可以了。”
唐筝筝恍然地慢慢“哦”一声,祁东野垂眸,看看她手边的黑色吉他箱。
他开门下车,绕到她那边去。
“我送你吧。”
后备箱堆着些花花绿绿的礼盒,祁东野用力往里推了推,腾出空间给她放吉他。
然后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问:“要去哪儿?”
“淇兰公馆。”唐筝筝说。
他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唐筝筝透过前窗,看他绕过车子又回到左侧。几乎没什么停顿地,他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调转车头,唐筝筝问:“你不用导航?”
“不用,去过几次。”祁东野说,“有个朋友也住在那儿。”
沿江大道最近好像在准备什么城市灯光秀,道旁堆着七七八八的建材,还有些施工用的脚手架。
原本车流量就大的主干道如今变得更拥堵,祁东野望着前边的路况,眼睛被夜晚刺亮的车灯晃得发酸,而窗外鸣笛声此起彼伏,车里自唐筝筝点头“嗯”了一句之后倒是没再有过任何交谈,似乎方才强装的自然熟络褪去,那久别重逢的陌生的距离感终于还是浮现出来,祁东野忍不住想看她,又怕被她发现,纠结了半晌,状若无意地淡淡问道:“商林怎么改名了?”
“不知道,我也很久没跟他联系了,”唐筝筝说,“回国一见到他,就已经改名叫商楚了。”
“我记得上次见他还是高三的时候。”祁东野说,“当时他还是个小学生,一丁点大,不过挺聪明的,那么喜欢奥数,我还以为将来会做学术研究。没想到现在学了音乐。”
“很多事情都是想不到的。”唐筝筝说,“你当时学习也很好啊,振州市高考排名前百,那时候我也以为你会成为很厉害的科技人才,或者做个大学教授什么的。结果现在居然成了娱乐公司的大老板,真是不可思议。”
祁东野神色动了动,前面又堵了,他停下车子,也就顺理成章地偏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我跟商林林在后台候场的时候,听旁边学员说的。”唐筝筝说,“娱乐圈的一些人脉八卦,他们都门清,说到祁寥,又说到你,我就听见了。”
祁东野没再说话,窗外光影投进车里,唐筝筝的舞台妆似乎没卸干净,眉尾眼角还残存些碎亮的细闪。
一言一动间,那些皮肤上的细闪仿佛暗夜里晃烁的星光,祁东野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开口道:“我们……很多年没见了吧?”
许是那话题转折得太突兀,唐筝筝一愣,半晌才说:“嗯……是啊,差不多有八九年了吧。”
“是吗,”祁东野轻点了点头,“我不太记得了。太久了,谁还记得清楚。”
淇兰公馆离体育场不算太远,终于熬过那段拥堵路段,下桥之后便快多了。
祁东野把唐筝筝送到小区门口,已经夜晚十点半多,他下车去后备箱帮她拿吉他,唐筝筝伸手接过:“谢谢。”
“没事。”
他都转身要走,唐筝筝忽然又说:“哎,祁东野。”
他停顿在那里。
“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祁东野回头望过去,唐筝筝见他迟迟不说话,于是顿了一顿:“啊……你方便吗?是不是会被狗仔拍……”
“不会。”他出声打断,“走吧。”
那附近刚好有一家1728咖啡馆,是庐城本地很出名的连锁咖啡馆。
从品牌成立到现在,算算已经有十多个年头,平日里明星网红总爱来打卡,不过此刻深夜店里人却不算多,唐筝筝挑了个靠墙角的位置,问他想喝什么,祁东野说:“我喝什么都行。我不太懂咖啡,帮我随便点一杯吧。”
结果她给他点了一杯蓝山,没加糖没加奶,喝起来是苦的。
祁东野低眉喝得很慢,唐筝筝在对面搅着一杯卡布奇诺,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桌上手机震得几乎要起飞。
“大哥,你人呢??”
祁东野把手机拿远:“堵车了。你们先吃,我一会就过去。”
“堵车?”朱以晨被他气笑,“我说,咱们是一起出发的吧?我俩在这儿等你都打了三局游戏,就这不到两公里路,你告诉我你堵了一个小时?你不是想溜号吧?今晚这酒你到底还打不打算喝了?”
“说好陪你喝肯定会喝的,”祁东野看看表,“你们再开局游戏,12点之前我一定到。”
“几点??祁东野你……”
“今晚我请客。”
“哦,那也行。”
祁东野挂断电话,咖啡馆临近打烊,安静得只有店员整理工作台的响声。
唐筝筝神色有些愧疚:“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还有事。我耽误你时间了吧?”
“没有。”祁东野说,“就是跟朋友一起吃顿饭,大家都挺熟的,而且他们本来就打算通宵,晚一点没关系。”
唐筝筝点点头,祁东野问:“你来庐城多久了?”
“半个多月吧。”唐筝筝说,“来了就陪商林林彩排、录节目,一直忙到今天才算完。现在他进复赛了,也不知道下一场比赛要不要我助演,要是还找我帮忙,我就得陪他再多折腾一阵子。”
“他在庐城音乐学院读书,放着周围那么多专业人士不挑,怎么想起来找你给他助演?”
“谁知道他呀,”唐筝筝说,“我也挺懵的,出国这几年一直没跟他联系过,刚回来就让我陪他上节目。可能因为他选的是祁寥的歌吧……”
祁东野刚才就想问了:“你出国了?”
“是啊,”唐筝筝说,“当时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有个很难得的机会,我原本只想申请试试,结果居然很幸运地通过了。后面几年就一直在国外呆着。”
“那你现在……”
“现在回来了呀,”唐筝筝笑说,“前两天刚刚找到工作,这不赶紧就租了房子。”
祁东野默了半晌,好长一段时间,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很久,才说道:“挺好的。”
有些记忆从脑海里慢慢涌现出来,他望着她低头的样子,问:“等工作稳定了,是不是要把你妈妈接过来一起住?”
他忽然看见唐筝筝手指一顿。
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
“我妈妈……”唐筝筝搅着咖啡,“她已经过世了。”
祁东野眉头一颤。“对不起,我……”
“没关系啊,”唐筝筝声音很轻快,“她去世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
她没再多说什么,后来咖啡喝完了,她起身要回家。
咖啡馆离她的小区很近,几步路犯不着开车,于是没再让他送,祁东野坐在车里,从后视镜定定看着她走远的影子,路灯昏黄发暗,一瞬间他好像重新听见许多年前的她的声音。
那时是她跟他说“对不起”,他用力握着手机沉默,除了“没关系”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
“没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遥州离庐城不远,想见面的话,也很容易见到。”
“唐筝筝,”他又说,“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去遥州找你吧。”
深夜的街道有风吹过,祁东野降下车窗,树叶哗啦啦响,听来恍若下了一场雨。
多少年了?他怔怔想。
九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