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帆生了张好皮囊，秾丽精致的脸蛋衬得最基础简单的白T都好看起来。他往前走，人群就让出一条坦途。
和那天李思思一样。
他们同样有着漂亮的皮囊，同时也站在普通人仰望的高处。
沈欣欣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很多年之后她才明白那种苦涩的感受叫做“自惭形秽”。
钻石的旁边永远是钻石，不是钻石，也是美玉黄金。站在李思思和林邱雨旁边的程帆永远不可能是普通人。
而她只是一颗尘土，只会是一颗尘土。
***
校庆三天成了八卦传播的温床。
林邱雨和“绯闻男友”的故事传了百八十遍，不知道被编排过多少版本。
不过大家说的最多的还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沈欣欣不愿意听这些花边新闻，干脆留在教室写卷子。
周亚平也在，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好在两个人根本不熟，也免去了半生不熟的尴尬社交。
沈欣欣写不下去数学，干脆换了英语卷子。
完形填空总共二十个空，沈欣欣错了十三个。往日熟悉无比的英文单词好像突然变成了数学公式，突兀陌生。
沈欣欣盯着参考答案发呆 ，耳朵却期盼着有路过的同学聊聊林邱雨和“绯闻男友”的八卦。她必须承认，尽管装作不在意，可是心却骗不了人。
“欣欣？欣欣？”
沈欣欣猛地回神，面前站着周亚平。他手上拿着一张照片。
周亚平把照片递给沈欣欣，解释道：“这次二模的名校之星合照，昨天忘记给你了。”
沈欣欣接过，前几天学校组织年级前十拍了张合照，还给每个学生奖励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照片上全是熟悉的面孔，周亚平作为年级第一稳站C位，沈欣欣则是站在他左边。被拉去拍照的时候很匆忙，沈欣欣午睡才醒就匆匆赶去，短发睡得一边塌扁，一边翘边。校服皱巴巴，外套拉链也只拉了一半……总之，看起来挺糟糕，正宗苦/逼高三学生样。
沈欣欣不知不觉又出了神。
“欣欣？欣欣？”周亚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欣欣回神，有些抱歉得对周亚平说：“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周亚平不计较，反而开了个小玩笑：“学校这张照片拍的，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愣在原地好几分钟，这压根就没拍出我的帅气啊。”
沈欣欣也很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两个人之前淡淡的尴尬气氛也随风而散了。
“你等会要下去看节目吗？”
沈欣欣摇头。
周亚平惊喜：“太好了！我这有套数学的小题狂练，我俩可以比比。行吗？”
年级第一当陪练，沈欣欣当然不会拒绝。
周亚平也挺干脆，直接坐在了刘筱的位置上开始比赛做题。
因为竞赛的缘故，沈欣欣分散的神思也开始专注起来。两个人速度差不多，正确率当然是沈欣欣差了点。最后那道填空题，K值算出来有偏差。
沈欣欣拿起笔重新算，周亚平就在旁边静静地等待。他盯着沈欣欣的侧脸，她思考问题时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垂下，睫毛尖尖被外面的阳光照成透明的颜色。
周亚平记得沈欣欣笑起来时会露出一对兔牙，特别可爱。
不过沈欣欣太腼腆，太沉默，很少见到她表情生动的时候。
女孩子都是这么安静吗？周亚平心想。
***
周三那天刘筱回来了，给沈欣欣带了礼物，一只毛茸茸的小熊□□书包挂件。
沈欣欣觉得不好意思——她没有什么可以回礼的。
刘筱看出了沈欣欣的心思，立刻转移话题：“欣欣，你和我说说校庆呗。好不好玩？”
沈欣欣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校领导的地中海发型被学生嘲笑；五班两个女生演的小品特别搞笑；校花林邱雨一袭绸缎白裙美得令人目眩……
“以及，校花的男朋友程帆帅的一塌糊涂？”刘筱接话。
沈欣欣心下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刘筱。
刘筱笑嘻嘻：“怎么样？我消息灵通吧？”
“年级群里都传开了，都说校花男朋友长得惊为天人，连人家名字和照片都扒出来了。”刘筱悄悄掏出手机，藏在书页夹层里向沈欣欣递过来，“你见过他真人吗？光看群里的照片我都不敢想他真人得有多帅！！”
手机上面是年级大群的聊天，消息接连不断往上刷着，几乎全是拍的程帆的照片。正面、侧面、背影，各种角度应有尽有，只是都模糊不清。
唯一高清的是一张程帆站在国旗下讲话的照片，应该是学校官网上扒下来的。照片里程帆穿着白金色博雅中学校服，秾丽锋利。他神采飞扬，那双琥珀色通透的眼睛在照片里竟然显出明晃晃的金色。
真的轻狂，也是真的耀眼。
“怎么样？帅吧？”刘筱笑嘻嘻地凑过来。
沈欣欣正要说话，刘筱突然神色一变，猛地合上书页。
“那两个女生！早读不读书在干什么呢！”年级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怒气冲冲地往刘筱沈欣欣这边走。
教室里读书声愈来愈小，最后干脆停了。
“偷偷摸摸干什么呢？！把手机拿出来！”中气十足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炸在耳边。
刘筱欲哭无泪，心想这下叫家长记过是逃不了了。手刚按在书上，就看见年级主任顶着锃亮的光头从俩人的座位直直走过。
“就是你们，拿出来！”
年纪主任指着第二组最后的两个女生：“快点，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两个女生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年级主任隔空点了点她俩：“跟我出去。”
全班都噤若寒蝉。
沈欣欣和刘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劫后余生的庆幸。
直到早读结束，那两个倒霉的女生都没回来。有几个好奇的学生跑去领导办公室打探情况，却一脸神秘地回来。
“林邱雨也在办公室里呢，真稀奇。”
“好像是因为她男朋友那件事。学校不让谈恋爱吧，外校的也不行。”
“我听林邱雨那语气……”
几人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干脆换了个话题。
下午的第一节课，走廊突然热闹起来。
刘筱和沈欣欣出去打水，又听见大家讨论林邱雨。说林邱雨今早被叫到领导办公室，她否认了程帆是她男朋友。程帆在市里的新华书店打工，那天晚上来找林邱雨是因为她把书落在书店，程帆只不过是个来送书的跑腿。
林邱雨没想到仅仅因为一次还书竟然引发了这么严重的舆论，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大家扒出来程帆的过往：博雅中学年级第一，但是因为严重违纪被学校开除。
年级主任告诫林邱雨离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远一点，高中最重要的阶段，不要因此分神。
林邱雨又气又悔，她既觉得自己委屈，又感觉羞愧。倘若不是她坚持让程帆把书给自己送来，又被同学们看见，就不会闹出这一通乌龙，更不会让程帆深陷舆论。
可是面对主任的威严，她也不敢多为程帆辩驳，只能一遍遍点头保证自己一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主任没为难林邱雨，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好好读书。
可流言未必。
短短半天，程帆重大违纪被开除的消息传遍校园。
有人说是因为打架，有人说是因为逃课。
没人再关心林邱雨和程帆那点虚无缥缈的桃色新闻，大家都对程帆为什么被开除感到好奇。
最后，一个ID叫【贪吃小笼包】的人在年级群里说，程帆被开除是因为考试作弊。A市五校联考，程帆作弊被当场抓住，还拒不承认顶撞老师，因此被学校开除。
自然有人不信。可随着【贪吃小笼包】发出自己和博雅同学的聊天记录，舆论方向开始明确。
有点人脉的学生纷纷向在博雅的读书同学求证，得到的答案都是如此。
至此，真相大白。
博雅中学的年级第一居然因为考试作弊被开除，辍学后去了市里的新华书店打零工。这真是戏剧性十足！
程帆的过往被人翻阅咀嚼，又被人加上自以为是的臆断，越传越离谱。
到了沈欣欣耳朵里，程帆已然被塑造成了十恶不赦的坏蛋。作弊打架、恋爱骂人……几乎就没有程帆不做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刘筱感慨，“我之前还觉得他多好呢。”
沈欣欣捧着那杯热气腾腾的水，雾气蒸腾。她沉默着不说话。
程帆。
沈欣欣在心里轻轻问道：你真的和传闻一样吗？如果不是，你又为什么辍学？你会伤心吗？或是后悔？
程帆身上有太多秘密。
沈欣欣想知道。
但是一个秘密只能用另一个秘密来交换。
沈欣欣交换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