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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尘之死(1 / 1)

绝尘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一个时辰后,官府来人了,目睹案发现场的三人尽数被请了出去。

大理寺评事高骋同仵作耳语两句,随后对容婉作揖道:“袁夫人,下官失礼了。”

容婉生于武将世家,自幼骑马射猎,胆量非凡,绝尘的死实属意料之外,但她很快就接受了,“听你的意思,是打算把我们带回去审问?”

猝不及防和身死的绝尘来了个对视,于淑慎魂儿都吓飞了,她现在睁眼闭眼都是绝尘那双死不瞑目的眼,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好似是她害死他的……

她尽量稳住颤抖的声线,插话道:“大人,此事确与我们无关……我们进去的时候,绝尘道长就已经……”

高骋疏离一笑,解释个中缘由:“三位不必多心,只是例行询问,若三位当真与此案无牵连,如何进去的,就如何出来。”

骤然失去了师父,道童已临近崩溃边缘,他抱头大叫一声,蹲到墙根底下,语无伦次道:“师父死了……他死了……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

道童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钉在于淑慎的心上。

绝尘手眼通天,竟也无故惨死,那么幕后凶手……就只有宫里的人了。

“罢了,我容婉行得正坐得端,就随你去一趟又如何?”容婉拉过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聊以安慰。

于淑慎乱成一团的心稍作慰藉。

无论是谁干的,总会不是她,她又何必自讨烦恼……

况且绝尘一死,她之前办的那些事,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知晓了。

所以,这是一件好事。

高骋不动声色审视神色各异的三人:

容婉面色平静,毫不躲闪的目光底下暗暗藏了一丝惋惜;

道童的神情由慌乱转为茫然,一眨不眨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生气;

于淑慎眉头微蹙,眼眸低垂,但唇角却轻轻勾了起来,说不上来的微妙。

高骋的视线锁定在于淑慎身上,试探着开口:“袁少夫人,下官瞧您愁容满面,可是担心大理寺慢待了您?”

她一愣,旋即隐下那抹庆幸,假作无事道:“大人说笑了,人命关天,我理应配合大理寺。”

“小郎君,我看你年纪不大,话里话外却是锋芒毕露。”容婉最是护短,直白道,“我袁家受朝廷俸禄,自当为朝廷效力,而今眼睁睁看着出了命案,岂有推脱之理?”

容婉说得掷地有声、义正辞严,倒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瞬间羞红了脸,“下官……受教了。”

容婉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我们随你去,可以,但还得劳烦你知会袁府一声。”

大梁律法规定,带嫌犯或目击者回去受审前,需告知其家人,高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就这样,作为目击证人的容婉、于淑慎、道童三人,在大理寺众人的“护送”下,踏进了大理寺的大门。

袁守义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认死理,为官二十载,几乎把满朝文武怼了个遍,就连皇帝也没能幸免。

容婉作为袁守义的夫人,名气自然不小,一进大理寺的院子,一众官员纷纷侧目而视,首当其冲的便是大理寺主簿明康。

“高骋,我让你去查案子,你怎么把袁夫人带回来了?”明康急急过来,朝容婉拱手,而后诚惶诚恐道:“袁夫人,手底下人不懂事,没伤着您吧?”

上赶着来巴结的人容婉见了不少,对付这些人,她惯用的一招便是开门见山顶回去,“这位小郎君尽忠职守,何来不懂事一说?”

明康的脸色煞白,强撑着笑脸继续讨好:“是下官失言……容下官多问一句,您缘何会……?”

“他们三位皆是目击证人。”高骋从容道。

明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闭嘴,“原来如此,不过袁夫人素来光明磊落,断然不会与命案扯上关系,这样吧,下官派人送您几位先回去,届时有需要几位的情况,下官再领人上门询问。”

高骋一个芝麻小官敢头铁得罪袁家,他可不敢,他还想再往上走走呢。

“这怕是不合规矩。”高骋同样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旦开了先例,总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人人都可不用配合大理寺查案,那么那些无辜被害的冤魂,该何年何月才能安心入轮回?”

明康的笑僵在脸上,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行了,我既然来了,就是打定主意要配合大理寺查案,你们这般争执,让旁人以为我袁家是吃干饭的。”容婉出言打破僵局。

有了台阶,明康立即下来,对着容婉又是一顿奉承,容婉听烦了,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

高骋先带道童去问话,于淑慎、容婉两人分别在两个不同的房间等候。

不多时,官差敲开于淑慎的门,“袁少夫人,到你了。”

她理理衣裙上的皱褶,跟随官差面见高骋接受问话。

“袁少夫人,请坐。”高骋端坐在书案一侧,示意她坐到对面。

她默默落座,觑眼打量压在高骋胳膊底下的卷宗。

高骋察觉到她的动作,轻咳一声,“袁少夫人,今日你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没有思考,于淑慎一五一十将前因后果道出。

“据我所知,你曾于正月初五前往紫云观,还与绝尘有过会面,可否说说清楚?”待身旁徐录事提笔记录完毕,高骋继续问。

于淑慎面不改色心不跳,把和绝尘交易一事替换为绝尘化解她心中之哀愁,娓娓道出。

“袁少夫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将成破获此案的线索,还望少夫人莫要撒谎才是。”高骋始终记得她的那抹诡笑,直觉告诉他,她不简单。

高骋不信她,她一早就知道了。

从紫云观出来,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

不过嘛,她能在于家伪装多年,全凭高超的演技,纵他乃大理寺之人,亦未必能够识破。

于淑慎假作懵懂,重复他的话:“我撒谎?我怎么会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大人大可着人去调查。”

但凡他查出来什么,就不会坐在这试探了。

如她所料,高骋不再纠缠,“是下官多心了,少夫人见谅。”

她回以一笑,大方道:“无妨,大人查案心切,我可以理解。”

“少夫人可出去等候袁夫人。”高骋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她柔弱可人的假象所迷惑,仍旧一丝不苟道。

于淑慎完全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满怀笑意起身告辞,末了不忘再加一句:“以大人的能力,破案指日可待。”

与此同时,袁府。

袁曳哼着曲儿正摆弄一瓶绿萼梅,来来回回调换多次后,他溢出满意的微笑。

云光说,于淑慎最喜欢绿萼梅,卧房里有好几幅绿萼梅的画,都是她画的。

那小子最近和妙春走得近,说出来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听了这个消息,他马不停蹄地去千金阁精心挑选了几支梅花造型的簪子,回府后水也没喝一口,急急去后花园剪下几支开得还不错的绿萼梅,小心翼翼捧回来摆弄到现在。

云光问他大费苦心搞这一通是不是为了讨好于淑慎,让她掉以轻心,好溜出去挥霍,他当即给了云光一记爆栗。

他可是袁府小少爷,想何时出门就何时出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时抡倒于淑慎插手了?

云光却捂着额头痴笑不停,说他喜欢上于淑慎了。

听完这话,他没有再“教训”云光,也没有给云光脸色,而是怔在原地。

莫非……他真的对她……?

不,绝对不可能!

他打听她的喜好,给她买簪子送花,是念在……念在她有眼光知道他不是废物的面子上。

对,没错!

他最是不喜欠人情,做这些都是为了还她人情,毕竟日后还要和离,不清不楚的,算怎么回事?

“云光!你进来一下!”得赶紧把东西送过去,早还一天是一天。

一片安静。

袁曳拍案而起,这小子又躲去哪儿偷懒去了,最好别给他找到,否则有他好看的!

他压住心中怒火,一手托着花瓶,一手抱着放簪子的木匣,快步往卧房走去。

“少爷!完了完了完了!出大事了!”云光急匆匆跑来,险些撞到他怀里,他脸色一变,怒道:“好你个云光,一天天就知道躲懒!再这样,你不如去倒恭桶,也省得我碍眼!”

云光急得满头冒汗,“恭桶不恭桶的,不重要啊!夫人和少奶奶被请去大理寺了!”

“你说什么?!”袁曳手一抖,花瓶歪倒在地,摔得四分五裂,“她俩不是去紫云观了么?怎么会跟大理寺扯上关系?”

“紫云观有个什么绝尘大师,夫人和少夫人就是奔他去的,谁知突然暴毙身亡了!夫人和少夫人正好在现场,就派妙春去报官,大理寺的人去了,对夫人和少夫人起了疑心,不由分说将人带去了大理寺!”

话音刚落,袁曳当即把匣子塞到云光怀里,拔腿就走。

云光小跑着追上来,忙道:“少爷,您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袁曳停下脚步,眼底直往外冒火星子。

“夫人早就出来了,少夫人不知为何被留在了大理寺……”云光心虚地咽了口唾沫。

“说完了?”

“说完了……”

袁曳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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