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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1 / 1)

从书坊出来,卫赋兰被云招拉到一边。

云招在他耳边悄声道:“适才吴大夫差人来禀,说林大人又不好了。”

林黛玉只知林如海因操劳过度而导致体虚,却不知,实为中毒。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地瞒着她。

此毒入体日久,请了许多位大夫都不管用,卫赋兰便又把吴大夫请回来了。

在吴大夫的调养下,林如海近日已显好转,否则今日林黛玉又怎能安心出来上街?

为何……

卫赋兰皱眉看向林黛玉,林黛玉诸事不知,正在站在路边一风筝摊前专注地瞧摊位上的风筝。

“知道了。”思量片刻,卫赋兰走向林黛玉。

他敛了神色,柔声问:“想放风筝?看上哪个,告诉我。”

林黛玉轻轻一笑,将手里的风筝比划到他面前。

卫赋兰垂眼一看,原来是个狐狸风筝。

他不由得反思,我像狐狸么?

在林黛玉面前,约莫算吧。

卫赋兰收下风筝,目不斜视给摊主抛了两枚铜板,对林黛玉笑盈盈道:“选得好,有眼光!再转转?”

林黛玉眉眼温柔,没回应,转过身徐徐往前走,卫赋兰便知她想转转,低头笑了笑,跟在后边。

二人循着回林府的路,一路走走停停。林黛玉每每停在摊铺前,摸到一个小玩意,卫赋兰就给她讲这小玩意儿的前世今生,林黛玉偶尔纠正一两句,两人相视一笑,浑然不知时光流逝。

卫赋兰还给林黛玉买了个长及脚踝的白色帷帽。虽然在扬州没人约束他们,但林黛玉气质出尘,总招来许多视线。林黛玉没说什么,任紫鹃接过帷帽替她戴上。

至林府,太阳还未落山。二人别后,林黛玉想着林如海的病,往林如海院中请安,却被告知林如海在书房正忙。

林黛玉怀抱着那顶帷帽,若有所思地回了屋。

却不知,卫赋兰在目送她入府后,脚步一转,绕去另一面的角门,也进了林府。

她没进得的屋子,自她走后,敞开让卫赋兰进了去。

林如海房中。

榻上的青年着一件中衣,盖着厚厚的棉被,脸上毫无血色,正在性命危垂之间。

卫赋兰实不知林如海为何特地使唤小厮在门口等他,更不明白为何还得等林黛玉先离开了,再悄悄请他进来。

虽然他也挂心林如海的病,但这种时候,林如海最想见的,不应该是林黛玉么?

卫赋兰心下忐忑,不明白林如海为何如此。

看着气息恹恹的林如海,他又略懊悔,瞒住林黛玉,是不是错了?

吴大夫刚给林如海施完针,两人额上都冒出了汗。卫赋兰夺步走近,问向吴大夫:“如何?”

吴大夫摇了摇头,“毒素早就侵入五脏,不过是再拖些时日罢了。”

虽早有料想,但此刻亲耳听闻此噩耗,仍令人有些措手不及。卫赋兰忽觉手脚冰凉,精神恍惚,林如海歪在床头,弱着嗓唤了他一声。

卫赋兰忙走过去。

林如海抱歉后,道,“叫你来,是想再看看。”

“大人想看什么?”

“那日我替你捡镜子,看见敏儿在里面向我招手,”林如海目中满是留恋,“你可否,可否再让老夫瞧瞧那镜子?”

卫赋兰一怔。

细细回忆,猛然想起在茶楼那日,他俯身为林如海斟茶,一不留神,风月宝鉴从怀里滑了出来,是林如海替他捡回的。

那日林如海神思恍惚,卫赋兰还以为是忧心林黛玉入京一事,难道竟是因为在镜子里看到了林夫人?

可卫赋兰拿这镜子日日观照,别说人了,他从没在镜子里看到过任何东西。

他见到的,总是一片浑浊的雾。

卫赋兰半信半疑掏出镜子,林如海接过就迫不及待看向里面。

林如海抚摸着镜面,温柔地就像在抚摸久违的爱人。

卫赋兰忽然遍体生寒,脸上绒毛一根根倒竖起来,惊悚得动也不敢动。

观林如海之神情,似乎真的在宝镜中见到了其夫人,可卫赋兰侧目看去,见到的,仍只是一团雾。

“林大人?”他轻轻唤了声。

卫赋兰生怕林如海是被心病魇住,正不知如何是好,小厮忽然来到门前急促回禀,说林黛玉又来请安了。

卫赋兰无法,只得替林如海发话:

“老爷忙着呢,请她回去歇着,明儿再来也无妨。”

“姑娘说,不见到老爷,不回去呢。”

“随便找个理由打发就是了。”微顿片刻,卫赋兰叹了口气,“算了,我去同她说。”

林如海院里的小厮定然是其心腹,否则也不会将林黛玉挡在外头,并来问话,但既来问,多半是外头挡不住了。

卫赋兰看眼沉浸在粼粼镜面里的林如海,捏了捏眉心,忧心忡忡走了出去。

院外,林黛玉静静站在那儿,倒是两个丫头在前头同守门的小厮周旋。

卫赋兰出去时,林黛玉一眼望过来,平坦的眉心忽然紧紧蹙起。

她跌跌撞撞跑向他。

卫赋兰想去扶,又不敢扶。

因没顾及许多,跑得又急,林黛玉停步时,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卫赋兰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她额角鼻尖沁出的细汗。

林黛玉喘着粗气,眼眶里蓄起泪水,“父亲怎么了?”

卫赋兰皱着眉,出来走的那几步里,他本已打好腹稿,可此时看着林黛玉,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我说了,你要撑住。”

“你说。”

卫赋兰面色沉沉,像是要上战场慷慨就义一般,深吸口气,张开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如何非得见我?”

卫赋兰:!!!

卫赋兰睁大了眼,转身望去,只见林如海披一件青色披风踏出院门,举步从容,哪里还是不久前行将就木的模样?

林黛玉吸吸鼻子,越过卫赋兰急跑上前。

“爹!”

“都使唤下人告诉你不必过来了,如何还来扰我?”林如海微嗔,“案头上的公务积压了好些,原想趁着精神好,处理一二,不想你又过来。”

林黛玉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闻言面色微霁,软声道:“说好了一块儿用饭。”

“好罢,不过,客人还在呢。”林如海指了指卫赋兰,“你替为父送送卫二。”

林黛玉愣住,卫赋兰亦是受宠若惊。往日他见林黛玉一面,比登天还难,缘何这两日这林氏父女二人都转了性子?不防着他了?

卫赋兰犹恐林黛玉不悦,急忙拱手推辞。

可林如海始终坚持,林黛玉也不好拒绝。

横竖在扬州,在自己家呢。

卫赋兰被这天降的福气砸得头晕目眩,甚至忘了自个儿保命的镜子还在林如海处。林如海虽不知此物对卫赋兰极为重要,却也秉持君子气节,在卫赋兰临走前,将风月鉴递还给了他。

林如海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林黛玉带走,并提醒道:“卫二,你的镜子,稀世之物,可忘不得。”

卫赋兰这才明了,林大人还是在硬撑呢。

出府之路,二人并肩而行,林黛玉问道:“那镜子是怎么个珍稀法?”

林黛玉本非好事之人,只因适才她无意中瞥见这镜子,竟被一道白光刺中眼角,使得双眸隐隐发疼,心口也蓦地升起一阵滞涩之感,倒像曾见过那镜子似的。

卫赋兰摸了摸怀里的宝镜,“我说是仙家的宝物,你信不信?”

林黛玉笑起来,“纵是神奇之物,又有什么不可能?不过从你嘴里说出来,却得好好掂量。”

“唉,”卫赋兰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此这般,我想与你说的故事,都不好说了。”

“是什么故事?说说看?”

卫赋兰便道:“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片水塘,还有一个仙女。”

林黛玉摇头:“这种梦你可不必说了。”

“唉,听我说完你再掂量。”卫赋兰继续道,“仙女在天宫太过孤寂,夜夜于岸边垂泪,却不知,她的泪滴落九天,落入水塘,搅得水塘里的蛙那是日日不得安眠。这蛙气不过,想上天跟仙女评评理。你说,他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底,有什么法子能见面呢?”

这故事当真荒诞诡谲,林黛玉却被勾起兴致,认真思考起来,须臾,她再次摇了摇头,“只能让那蛙换个地儿活着。”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卫赋兰接道,“你不认为地上的蛙能上天宫?也不认为蛙能找到仙女?”

“找到又怎么样?难道仙女从此便不会流泪了?”

“诶~”卫赋兰神秘一笑,“你忘了我说过,仙女为何垂泪了?”

林黛玉微怔,随即莞尔,“若你口中的仙女知道将来会有一只聒噪的蛙对她日夜吵闹,只怕再想流泪,也会忍着。”

说完这话,林黛玉立时闭口,一时分不出身旁这人是否将蛙自比,又是否将仙女比作了她?

卫赋兰见她面色几变,柔下声来,“其实,我知道你身边曾经也有这样一只......呃......”

“初一。”林黛玉接道。

“他很乖巧,不聒噪,他伴了我三年。”

骤然听林黛玉如此说起自己,卫赋兰胸口涌起复杂的情绪。

女孩眼中充满怀念,她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依赖他。

贾府三年,众人只知初一狗仗人势,总在给林黛玉添麻烦,殊不知,一直担心被丢弃的,不是狗,是人。

是他们眼中孤傲绝世的林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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