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时原以为自从上次住院以后，高尚德就变了，至少有一丝一毫像一个父亲了，但是，通过刚刚他的态度，她才明白，一切皆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其实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没有涉及到利益关系，他永远一副和善的模样，一旦涉及利益，便露出真实的嘴脸。
这，才是她真实的父亲啊。
可能母亲也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吧，所以才会走得如此决绝而没有留下一丝留恋。
赵国中心里一阵内疚，自己昔日校友的女儿，看来在家里根本也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庇护，母亲离开得早，又摊上这么个不着边际的父亲，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另外的两位老师见到高尚德的反应竟然也一时语塞。
按照以往的情况，学生的父亲肯定也会据理力争，或者求着学校给一个公道，或者是企图拿钱摆平，还从来没有哪一位父亲，巴不得赶紧认错，接受惩罚，还担心自己受到经济索赔。
老师们彼此面面相觑，只得让他暂时回家等通知，周五如果没有进展会再给出最终的定夺。
*
禾时在厕所哭了好一会儿，冷静后，用水龙头的冷水洗了洗脸。
第二节大课间，因为下雨，所以同学们没有出操，厕所的女同学有点多，大家见着她都不约而同地窃窃私语。
李孟瑶从一个隔间出来，来到水龙头前洗手，她瞥了一眼禾时，没有打招呼，也没敢看她的眼睛。
她犹豫地走到门口，又退了回去：“禾时。”
禾时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迫不及待看笑话？”
“不是。”她心一沉，试图和她谈条件，“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愿意帮你。”
“不需要。”禾时扫了她一眼，“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想想办法。”
“什么意思？你马上都要被赶出学校了，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可以帮你，你就这么有骨气？”
李孟瑶无非就是想让禾时彻底地离开姜余晖，其实她也没想到把事情要做这么绝。
她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而已，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完全不受控制，其实她的心里也很内疚，于禾时，她也不至于置她于死地。
可是，一步错，步步错，她无法回头。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跌入陷阱里的猎物抛出这样一条绳子，只要禾时稍微能弯腰捡起，她就可以及时收手，救她出来，也能免除她心里的内疚，但是她偏偏不。
“你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别后悔，后悔只会让我瞧不起你。”禾时看着她，眼底勾起几分冷意。
“你…”
还没等李孟瑶说完，禾时就毅然朝着教室走去。
这一刻，李孟瑶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很彻底，禾时和姜余晖在某个方面上，是何其的相似，骨子里都是冷傲的，这种冷傲无关身外之物，而是淌在每一滴血液里的傲气。
*
下午放学，禾时早早地离开了学校，她不想再待在学校里面对千千万万的流言蜚语。
杜寒时在林荫道上追上了她：“今天走这么早？”
“嗯。”
“你没事吧？我也会想办法，这个事情。”
“谢谢你，不用麻烦你，实在不行也就是主动申请退学。”
禾时双手分别握着肩膀两侧的双肩包带子，自顾自地往前走，脚下的银杏叶沙沙作响。
杜寒时紧紧跟在后面：“对不起。”
禾时停顿了脚步：“你对我说对不起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但是还是对不起，我哪怕知道是别人的错，还是帮不了你。”杜寒时想起和李孟瑶那天的对话，心里镶满了内疚和无能为力，“我再想想办法，这周五会出最终结果吗？”
“嗯。”
“那等我两天。”杜寒时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拽住了禾时的臂弯，“禾时？”
“嗯？”禾时回过头，羽睫微扇，清冷的脸更加地惹人生怜。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了手：“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
“哦。”禾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较真神情弄得有点懵，只呆呆地点了点头。
杜寒时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刚刚潜意识里的行为甚至有点吓到了自己，他慌乱地找了个理由和禾时告别。
…
姜余晖打完篮球后走到校门口的十字路口，刘正从正面迎了上来。
“唉！”刘正穿着三十九中红白色的校服在马路上朝着他招手打招呼。
姜余晖回头望了望，不见其他人。
“就是喊的你，兄弟！”刘正走过来勾住他的肩膀。
他敏锐地侧了个身，躲开了他勾上来的手，黑眸寡冷：“我们很熟？如果你是因为那天打你的事情来报仇的话，咱俩换个地方。”
“不是，莫误会嘛。”刘正操着一口川普，“我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你和我？有什么事情商量？”姜余晖挑眉，难以置信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
“我听说这次这个事情对时时妹妹影响很大，听说你很厉害，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去作证，证明她的清白。”刘正从包里掏出一包玉溪，熟练地抖了一根递给姜余晖。
“你？”姜余晖诧异地接过了烟，“算你有点良心。但是，没用。”
“咋地呢？我是亲眼见到全过程啊，我可以把我看到的完全说出来，哪个龟儿子敢不信？”
公交站，姜余晖拿出火机，拢火点烟：“就因为你是当事人，所以没人信你。”
“啥子叫当事人？我明明就是证人。”刘正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白烟，“我不管，听说你啥都能搞定，你想个办法，让我当证人。”
公交车到站。
“再说吧。”姜余晖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上车前突然转过身，冷声道，“以后别乱叫，谁是你妹妹，还嫌给她惹的事少？”
“唉，但是你想想办法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你说啥就是啥。”
刘正不死心，追着公交车跑了一截：“大哥，倒是说句话啊。”
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消失在马路尽头的车水马龙里。
*
周四，是苏可儿值日，下午上课前，她抱着班上的物理练习册去班主任赵国中的办公室，正好在楼梯处遇到了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杜寒时。
苏可儿见着杜寒时就羞涩地脸颊发红，微微朝他颔首打招呼。
“好抱吗？”
“什…么？”杜寒时的主动关心，她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我说你手上那么重的练习册，好不好抱？”杜寒时扬扬眉，帮她拿走了厚厚一叠，只留下一小部分在她的手上，“反正顺路，我帮你吧。”
苏可儿红着脸跟在他的身后，心脏扑通扑通如同藏了一只小鹿般，跳个不停，整个人都要兴奋得飘起来。
她一直暗恋着杜寒时，即使和李孟瑶做朋友，也是因为杜寒时平日里对李孟瑶好，眼里只有李孟瑶，所以她愿意在她身边，只是为了杜寒时能注意到她，哪怕只是一眼。
而现在，杜寒时不仅关心她，还主动帮她，她觉得自己的心意终于没有白费，期待终于有了一点点成效。
“我想请你吃火锅，不知道李孟瑶给你说……说了吗？”
苏可儿面对喜欢的男孩子全然没有平日里那跋扈的样子，说气话竟然也有一些结结巴巴。
杜寒时没有直接作答，走到赵国中办公室门前，他把练习册递给了他：“你先拿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苏可儿愣愣地点了点头，赶紧将练习册拿到了赵国中的办公室。
出来的时候，杜寒时果然还倚在栏杆处等她，路过的其他班的女孩子情不自禁侧目。
“走吧。”他一笑，嘴角的梨窝就更明显。
两人大概走到楼梯口，杜寒时一个转身，一只手撑在了旁边的墙壁上，他垂眸盯着苏可儿，嗓音轻佻：“要请我吃火锅？你喜欢我？”
苏可儿的心瞬间仿佛被抽空了，感觉全身都在下坠，她慌乱地摇了摇头，又赶紧点头。
杜寒时嘴角勾起一抹少见的痞笑：“可是，我不喜欢撒谎的女孩子。”
“什…么意思？”苏可儿此时脖子都羞红了，根本不敢抬头看杜寒时的眼睛，眼神也不知道搁哪儿。
“把你知道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吧。”杜寒时低下头，鼻息打在她的耳际，“我喜欢诚实的女生。”
苏可儿还打算抵赖：“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你好好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杜寒时将身子压得更低，他灼热的鼻息全然打在她的脸上。
“可是…”苏可儿有点难为情。
“没什么可是，这是我给你的第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
杜寒时很擅长用眼神勾人，平时没有用力就勾得女生为他神魂颠倒，现在故意起来，几乎可以要了女生的半条命。
“这个事情也不是我做的，我关系不大。”试图辩解。
他的目光肃然了几分，嗓音冷得像结了冰渣子：“你自己心里清楚，大不了，我去找其他人？你要是主动解决这个问题，我保你完完全全脱身，这个事将不会和你有半点关系，你考虑下吧。”
说完，他便迈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刚走到转角处。
“好！”苏可儿鼓起了勇气，“我答应你。”
杜寒时朝她笑了笑，态度又恢复到先前那暖人模样：“周末小龙坎，我请客。”
*
禾时今天一天都没去上学，姜余晖早上给她发了微信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下午的时候。
姜余晖：【再不回复，我要去你家找你了。】
她也不是故意不去学校，只是昨天淋了点雨，今天就发了烧，早上闹钟顺手给关了，这几天正好也没怎么睡好，再醒来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了，所以干脆就找班主任赵国中请了个病假。
禾时：【我刚醒一会儿，才看到信息。】
姜余晖：【怎么了？生病了？】
禾时：【嗯，有点儿发烧。】
姜余晖：【家里有药吗？】
禾时想了想，也记不清了，于是随便回复：【可能有吧。】
姜余晖：【什么叫可能……】
大概过了两分钟。
姜余晖：【我在外卖软件上给你买了退烧药，大概二十分钟到，到时候下去拿。】
禾时：【 …】
姜余晖：【那个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想办法。】
禾时：【不用麻烦你。谢谢。】
姜余晖很不喜欢禾时总是一副撇清关系的模样，他有点儿生气，但是还是努力平复着心情，只简单地打了几个字：【好好养病。少玩手机。】
禾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