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因为他的那句:
如果不想明天一起上头条的话就上车。
才结束两人隔着车窗和雨雾的无声对峙。
像是在发泄一般,许嘉衍十指握着方向盘,开得越来越快。姜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紧攥着包包上的带子,身体绷得格外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出声问了一句:“住哪?”
姜杳微顿,片刻后说了个地址。
飞驰的车子在路边猛然停下,姜杳因为惯性倾身向前又弹回。
她能感觉到旁边坐着的人周身都散发着戾气,看向她的目光暗沉,嗓音里弥漫着极深的嘲弄:
“所以是为了躲我才搬的家?”
他那时几乎跑遍了所有姜杳可能在的地方,在她家楼下守了两天都没看到人影,直到被人告知她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姜杳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虽说当初搬家与他无关,但自己也确实是刻意躲着他的。
许嘉衍盯着她和以前几乎无异的素净温凉的脸,只觉得灼痛感遍布了心脏的所有神经,压抑了一上午的理智开始分崩离析。
他扯开了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声音淡漠:
“记得我当初最后跟你说的话是什么吗?”
不算大的空间里压抑无声,安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全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姜杳视线低垂,睫毛轻眨眼泪就滑了下去。
她记得。
五年前,许嘉衍最后一次打通她的电话,两人无声对峙良久。
最后是姜杳先开的口:许嘉衍,一直以来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许嘉衍隐约着哽咽,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是:
姜杳,你最好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少年时期许嘉衍的样子此刻全部在眼前重现:笑着的、生气的、宠溺的、温柔的...
姜杳紧紧咬住唇,不让哭意溢出来。
她掐了自己一把控制情绪,而后淡淡道:
“对不起。今天只是个意外,以后不会了。”
似是被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气到,许嘉衍瞬间被激怒,抬手迫使她转过脸来看向自己,却看到一张被眼泪溼润的脸。
他怔了怔,而后松开手,胸腔处仿佛被一团海绵堵得死死的。
许嘉衍喉结滚动,眼睛闭了下然后睁开,眼眶泛红。
姜杳听到他压抑着声音说:
“如果是误会的话,我今天给你个机会解释。”
被刻意凝寂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刹那间复苏,姜杳坐在那里,人却像是失重了一般垂直地往下坠。
过了一会后,她苍白的脸展颜冷静道:
“没有什么误会。”
最终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姜杳看着把她放到家旁边然后立刻掉头离开的车尾,心里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波澜,只觉得全身被抽走了力气。
她在路边慢慢地蹲下,细雨落进眼睫,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小腿上那道伤口依然鲜红。
但有些结了痂的伤口,已经没有再反复提起的必要了。
-
姜杳回家睡了整整一下午,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做了很多恐怖的梦,她最后是被吓醒的,醒来时睡衣下面一片濡湿。
抬眼看向窗外,天已经黑沉沉的了。
她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准备下楼去买点吃的,再买点药把伤口处理一下。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拿在手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翟昕昕打来的电话。
姜杳右滑接通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杳杳,我下周就回来啦!”
似乎是被她的开朗感染,姜杳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轻笑问:“这趟出差怎么样,法国好玩吗?”
翟昕昕和姜杳高中同校,大学又是同学,只是后来她毕业转了行没做设计,进了家杂志社做时尚编辑,经常需要世界各地飞来飞去。
“哎,无聊死了。而且谁说的法餐好吃,寡淡得我快失去味觉了,现在只想立刻回国炫火锅!”
姜杳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老旧小区的灯光昏黄,洒落在身上一层温柔。
她笑笑:“没问题,回来管够。”
那头翟昕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迟疑了下然后说:“杳杳,那个,我听我们主编说,下期封面要拍的人,好像是许嘉衍...”
虽然上午才见过他,但再听到这个名字时,突然觉得好像是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了。
空气中弥漫着初秋特有的清新气息,月光投下柔和的光斑,城市的嘈杂声已经渐渐消散。
姜杳抿了抿唇,浅浅弯起唇角,平静说:“我今天见到他了。”
电波另一端在几秒后传来尖叫声。
翟昕昕在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各种传言,当初也像所有人一样以为他们会是童话结局。
却没想到大学和姜杳成为好朋友后,才知道故事真实的后续。她也成了那所高中里唯一知道姜杳去了哪的人。
她声音抑制不住的激动,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跟他说了吗?”
姜杳沉默片刻,然后释然道:“没怎么样呀。对我来说他就只是跟我毫无关系的,大明星许嘉衍。”
“我们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她低着头,没注意到路对面一直停着的黑色迈巴赫突然启动扬长而去。
许嘉衍在下一个路口停车,垂眸看了眼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的那包药,然后从车窗沿抛物线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呵,从以前到现在,果然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
姜杳趁周末店里关门的时候回了趟爷爷家。
她把冯可欣另外几套旗袍的收尾工作做完,就把后续交付到剧组的工作全权交给了程欢。
城东僻静的一处小院子,姜杳拎着两包吃的,从外面推开木质的门,映入眼前的仍然是那片熟悉的小花园。
院子中间有一架葡萄藤,夏天过去,它又变成了深褐色。
藤下的石桌上摆着茶具,白色的马尔济斯吃得圆滚滚的,蹲在旁边露出警惕的眼神。
姜杳弯腰对视它:“糯米,不认得我啦?”
听到了动静,姜怀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来人立刻假装摆出一副生气的姿态:“你还知道回来。”
姜杳已经把白色小团子抱了起来,坐在石凳上堆满甜笑:“爷爷,店里生意好,忙嘛。”
姜怀明也顺势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若有所思,半晌缓缓道:“你的志向本来是当记者,现在每天困在这家小店里。爷爷还没老,再说了,程欢这孩子挺有天赋的,过两年应该就能培养出来。其实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也该有新生活了。”
糯米蹭地一下从腿上跳到地上。
姜杳晃了下神,又很快恢复浅笑,过了一会儿声音轻快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不想改变什么了,真的。”
知道她的性子,姜怀明不再多说什么,话题一转地提起邻居教授家的儿子,说是对方刚从国外回来的,各方面都不错,多认识些朋友总是好。
姜杳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之前每次听到这种话都打哈哈混过去了。
但今天却莫名有点心虚,她笑了笑,说:“行,您觉得合适我就去见见。”
大概是怕姜杳反悔,她和沈嘉然的相亲被双方家长非常神速的就给定了下来。
姜杳下午把店交给程欢后本来想直接就过去,但后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觉得她穿的太过随意有不尊重对方之嫌,强烈建议她换个打扮。
虽然没真的想会怎么样,但毕竟答应了爷爷,最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姜杳无奈上楼换了套鲜艳些的碎花长裙,黑色的长发编织起来搭在一侧,看起来清新又简单。
约定的咖啡厅在一家新开商场的一楼,姜杳到的时候刚好提前十分钟。
装修精致的咖啡厅很有特色,这个时间点人不多,她环视了一圈发现对方好像还没到,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拿出手机回复翟昕昕稍早发来的信息。
自从翟昕昕听说姜杳被安排了相亲后,就表示举双手双脚赞成。这几年虽然她的追求者也算络绎不绝,可翟昕昕就没见她对谁动过一点心思,要是真能谈场恋爱也许就把以前的人和事放下了。
不多时,头顶上方突然响起一个男声:“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姜杳吗?”
她顺着声音抬头,由下往上看到一张和爷爷给她发的照片上几乎重合的脸。
沈嘉然属于那种很明显的ABC的气质,高大挺拔,白衬衫休闲裤,笑容阳光无害。
姜杳微抬起下巴点了点。
对方表情略带歉意:
“抱歉,我好像迟到了,等很久了吗?”
她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只是见个面而已,这会儿才开始觉得有点紧张和尴尬。
回过神来,忙说:“没有,是我来早了。”
沈嘉然笑了笑,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刚才医院临时送过来一个因为调皮把脚弄骨折了的小男孩,所以给他做完了手术才赶过来。怎么说都应该我提前到等你的。”
之前有听爷爷提起,沈嘉然好像是在美国骨科专业毕业,从小就跟家人移民了,这两年因为他妈妈思乡心切全家才又搬了回来。
他回国后直接被市医院聘为了主治医生。
姜杳眨眨眼,问:“那最后没什么大事吧?”
像是为了调节气氛,对面的人弯唇说:
“有我在,当然。”
想象中的局促场面没有发生,两个人的交流还算轻松。
沈嘉然解释自己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又怕女孩子觉得吃一餐饭时间太长会尴尬才选的咖啡厅。
姜杳也表示自己是为了完成爷爷的任务才来的,让他不用放在心上。
沈嘉然闲适地看着她清秀的脸笑笑。
他没说出口的是,其实自从他回国后就被各路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试图安排相亲,连亲妈也天天催,但他实在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每次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可那天无意看到了对方发来的姜杳的照片。
似乎是她大学时期,学校操场上,夕阳西下的光照在女孩子的身上,她脸颊微红,弯眉下是漆黑澄澈的杏眼,唇角上扬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可那一刻仿佛有轻柔的羽毛落在心上,感觉很奇异。
然后他鬼使神差地改了口,答应了这场相亲。
两人的见面时间没有很久,离开的时候沈嘉然很有绅士风度的要送她回去。
姜杳站在咖啡厅门口,解释自己要到附近的一家店里买点布料,婉拒了他的好意。
沈嘉然没有勉强,无奈表示:
“那希望下次能有机会请你吃饭。”
姜杳淡淡地笑:“我也很开心多个朋友。”
对面马路上,保姆车里许嘉衍的经纪人催促了他两遍都没得到回应,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问:“怎么了?”
许嘉衍目光盯着不远处有说有笑的两个人,精致的脸阴沉得已经可以滴出水来。
过了半晌,他出声问:“那是什么地方?”
经纪人抬头又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我当什么事呢。新开的商场,喏,那家咖啡厅,很多情侣喜欢来这约会。”